槍口……冒出一絲幾不可見的青煙,在烏青飛的面前。
涂漢國怒急開的一槍打在了墻上,此時正捂著手腕,驚恐地看著這位唯唯喏喏,平時根本沒個主見的的支隊長。
“你……你敢對我開槍?”涂漢國悲憤了。
“對不起,涂局……我在兩小時前就接到了省廳的命令,其實這兒的看守早換人了。”烏青飛放下了槍,此時涂漢國才注意到,門口進來的看守面相很陌生,確實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換掉了,而且來人品階不低,正睥睨地看著他。
完了……全完了,涂漢國倚著墻,捂著手腕滴答往下流的血,眼神漸漸絕望。
人群慢慢分開了,高廳現身了,走到了離涂漢國的幾米開外,和大兵站在了一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下來的,已經上前撿走了他的佩槍,現在他成了眾的矢之了。
“我沒有什么可說的。”涂漢國絕望帶著幾分尷尬,無法面對昔日的戰友。
“正好,我也不想給你從寬處理的機會……帶走。”高廳道。
激烈之后,沒有想到是如此平靜和簡單的結果,涂漢國被架走了,高廳慢慢回頭斥問著大兵:“為什么要急于泄底,多危險啊。”
如果再瞞稍久一點,本可兵不血刃解決了,這下子似乎有點畫蛇添足了,大兵道著:“查他的證據沒那么容易,而且他會抵賴很久的……這下不用了。”
“多事……給他解開。”高廳匆匆而走,余眾緊隨而去。
轉眼間,只剩下政委的支隊長兩人了,政委給大兵解著銬子,眼神復雜而又崇拜地看著大兵,這臥底臥得真特么臥操,別提多囂張了,最后這個囂張的結果,讓他解銬子的手都在發抖,大兵卻是問著:“你們早知道了?”
“不算早,你進來剛知道……否則那針安定量大點,你根本醒不來。”烏青飛在他身上后,解開銬子的大兵回頭,這位支隊長道了句:“不必謝我,我也奉命。”
“我謝你個毛啊,老子唯一的光榮機會都沒了。”大兵蹣跚著走了,竟是一點也不領情。
政委尷尬道著:“嗨,這怎么不說人話呢,好歹是支隊長您救了他一槍啊。”
“算了,理解一下,要特么是個正常人,能干這活。”烏支隊長心有余悸地道,桌上的鋼珠、地上了彈殼,還有幾處血跡,仿佛他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似的。
或許不光是他,整個支隊都是,自這里隨即發布命令,各警務單位取消休假,即時歸隊,分別到指定地點集合,省廳來的一半人倒被派出去,接管各警務單位的武器庫,而且還列出了一個重點嫌疑人員的名單,通知到支隊參加緊急會議,烏支隊長一眼便瞧出是涂局長任上提拔的幾位關鍵崗位人員,他是膽戰心驚地發布這個通知的。
攘外必先安內,自古如此,看來這場起底,要先從內部開始了。
支隊長辦給清出來了,唯一的醫護正帶著急救包給大兵處理傷,那紗布一揭就血淋淋的創口讓他幾次皺眉,偏偏受傷的人還一點不在乎地道著,沒事,包扎一下上點藥就行了,我還有事,拜托您稍快點。
很禮貌的請求嘛,一點不像傳說中窮兇極惡,醫護幾分鐘處理完,高廳直接就關上門了。
“干得不錯。”老廳長豎了個大拇指,坐到了他的對面,好奇看著大兵,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現在是正常狀態,還是犯病狀態?”
“你指人格分裂?”大兵問。
“對……我聽老孫說,你可以毫無破綻地變成另外一個人。”高廳長好奇問。
“我是變回我的本人了,當然沒有什么破綻,我曾用代號大兵,而我的乳名就叫大兵,說句不好聽的話,可能職責和操守,都沒有這個乳名給的印象深刻,我失憶后唯一記得的只有這個大兵。”大兵道。
“你在拉低自己的高度啊,有必要嗎?”高廳笑著道。
“我還真沒什么高度,可能是巧合吧,原始股詐騙案里,我想如果我一直清醒的話,一定會黑化的。人性是不能試探的,不愛錢,可能愛女人,不愛女人,可能愛地位和權力,總有一種誘惑適合你。”大兵自嘲道。
“那這一次的誘惑,以上所說好像都不是。”高廳道。
大兵眨眨眼,眼里蓄著溫馨,笑了笑道:“不解釋,就當是我的私事。”
“好,你的私事我沒興趣……公事完了再說,想知道毒丸的藥效嗎?”高廳笑了,臉上皺紋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大兵笑著點點頭,這個得意之作,自然不可能不想知道。
有位提著大塊頭警務通訊裝備的警員進來了,信號接駁通了,公海上激戰正酣,那人聲、槍聲真叫做一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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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海上出手穩準狠,那怕有意外也用時不久便結束的戰斗,不過幾桿獵槍和手槍,火力實在不對等的厲害,有幾支槍根本沒敢開。最亂的反倒是撈人的隊伍,心慌意亂受到了驚嚇的漁民光撲通撲通跳水,忘了季節了,跳下去不多會才知道喊救命,于是那干警員槍一背,又無可奈何地按命令,干起救援工作來了。
半個小時后,漁船開始返航了,公海畢竟不能處理案情和嫌疑人,得離開。
此時,最麻煩的事還沒有結束,指揮船上一行自繩梯登上貨輪,居高臨下看著漁船上,是邊亂邊往回走,留下的沖鋒艇在海面上四下搜救跳海的人,這個走私攤子太龐大了,一艘漁船有十人左右,而貨輪上,船員有六十多人,亂成這樣,恐怕人員的甄別就難了。
“擊斃的是董魁強和他的同伙毛勝利……就是那個指控大兵受賄的。”尹白鴿看著發來的尸體照片道著:“我方一位警員受傷,情況不是很嚴重。”
“返航,邊走邊查,這兒畢竟不能久待。”孫啟同道。
剛穩定一分鐘……砰,砰…幾聲悶響,又是槍聲傳來,把他嚇了一跳,尹白鴿呼叫著,回傳的是張如鵬的聲音,正在貨輪艙里追逐一位漏網的嫌疑人。
“哦,這就是了,告訴他們別客氣,那是個傳信的。”孫啟同道,尹白鴿通著話,孫啟同卻是已經背著手,視察甲板上蹲著的船員了,高矮胖瘦不一,這些普通的面孔里要挑到中重稀土走私的知情人,恐怕沒那么容易。
為難間,下層的戰斗已經解決了,不一會兒,張如鵬幾位挾著一位小個子從船艙里上來了,挨得不輕,被抓的肩上中了一槍,不過孫啟同可沒在意這些,而是在意一位突擊隊員手里拿著的衛星電話。
“我們搜索船艙,這個家伙正鉆在貨柜后面打電話,看著我們就開槍,追了好大一會兒。”隊員道,遞上來了電話。
尹白鴿一拿到手,哭笑不得了,上面早戳了個彈洞,看來想知道號碼得等回去了,孫啟同憤然吼了句:“突審,問電話去向。”
這個小個子被挾走了,孫啟同踱步了幾圈,無奈地通知家里了,信息是這樣描述的:
抓到一名持衛星電話的人員,可能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
………………
“情況不是很樂觀啊,消息傳出去了。”高廳直接對大兵道。
“現在已經勝局無疑了,所差不過戰果有多大了。”大兵道,眼睛不離已經返航的船隊,若有所思地道。
“外圍偵察對于稀土走私的描述是這樣,有中介、有地下錢莊支持,在交易前會付一部分訂金,賣家收到錢才會組織貨源,應該出于安全的考慮,我們懷疑接款的賬戶,很可能在國外。”高廳道。
“不,沒有出境。”大兵道。
“你怎么判斷?”高廳問,一線的判斷從來不敢忽視,他們畢竟是離案子最近的人。
大兵想想道著:“這個利潤很大,但相對于危險性很大的販毒,也有一個不同的地方,不僅僅是風險小。”
“是什么?”高廳問。
“它的本金非常大,私采稀土的散戶只認一樣東西,現金……就即便走私者,也得用現金把貨源組織起來,接款的賬戶無所謂,反正它已經接不到錢了……這個訂金的賬戶應該在境內,您想,他們組織這趟貨源的時間是非常倉促的,而且需要相當量大的現金和干凈賬戶給私采者購買款……如果在境外,應該來不及,這不是個小數目。”大兵道。
“那我就放心了。”高廳笑道,他很好奇地又問:“你覺得是姜天偉嗎?”
大兵怔了下,沒有說話,高廳卻是興趣盈然又問:“我換個口吻問,或者姜天偉,就是此案的老七,或者七伯嗎……反正藏不了多久了,宗緒飛肯定知道,涂漢國也應該知道,查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是一個讓他欲說還休的名字,他想了想仰頭嘆氣,像在回憶著。
“告訴我,誰是七伯?”
“不就坐在你面前嗎?”
回憶里,姜天偉目光游移,臉上似笑非笑,他其實是個很慈詳的人,那表情就像長輩在給晚輩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一剎那的回憶讓大兵搖頭了,他道著:“不是他。”
“理由呢?”高廳問。
“如果他是策劃者,可能不會給我這個面對面的機會,被用來測試和當誘餌,你見過有可能是主謀嗎?”大兵問。
“為什么不是反其道而行呢?比如你的行徑,不就是反其道而行了。”高廳道。
“其實你也知道不是,我想他現在肯定準備走,貨輪的事一暴露,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如果他在你們的視線內,那就不是,如果只隔了這一層就查到主謀,先前那些精巧的走私設計就說不通了,老姜最起碼沒有那么大能量,能把手伸到我在的系統里。”大兵道。
高廳微微地笑了,向他豎了個大拇指,幽幽道著:“那這個人可就不好查了,我們可沒有第二粒當信標的毒丸了。”
錢賠光了,貨被繳了,最犀利的信標都用不上了,大兵和高廳相視默然,靜靜地坐著,似乎都在試圖把眼光放到幾步之外尋找可能出現的破綻……
…………………
…………………
“老板,完了……我們全完了,消息走漏了,咱們的船在公海被公安端了……”
“砰…砰……”
兩聲槍響之后,電話中斷,那槍聲讓此時站在航站樓外的姜天偉渾身抖了抖,然后面如死灰般難堪。
“哪兒出問題了?哪兒出問題了?”
他像魔怔了一樣,嘴里喃喃著,焦慮地想著,片刻后思路又扭回來了,發現自己想的全是多慮了,不管哪兒出問題,都是他鞭長莫及,無可解決的問題,而一旦出問題,那對于他將是一個十死無生的結果。
他驚恐地四下看看,尋找著自己是不是被追蹤到了,慌亂間,那還能從進進出出的旅客群里找到目標,他準備拔涂漢國的電話,瞬間放棄了,而他換個號碼拔時,電話已經不通了。
真的完了,辛辛苦苦幾十年的基業,眨眼間就成了鏡花水月,他痛苦著倚著欄桿,不過兩層樓高的樓都讓他眩暈,他甚至馬上冒著念頭準備走,可恐懼襲來又讓他止步了。
“爸……怎么了?”姜佩佩找出來了。
“沒事,我有點緊張。”姜天偉道。
“可是……快過安檢了。”姜佩佩捕捉到了父親臉上神情的變化。
“不用急……嗯,再等等。”姜天偉慌亂地道,恰在這時電話響了,他一看隱藏號碼,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安撫著女兒道著:“佩佩,去給爸買瓶水……爸打個電話。”
“嗯,那你等我啊。”姜佩佩知意地回了候機廳,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父親。
姜天偉迫不及待地摁了接聽道:“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發生事很多,您問哪一件?”大兵的聲音傳來了,驚得姜天偉手機差點脫手,半晌不敢回音,大兵在電話那頭道著:“你太慌亂了,都事發了,居然還沒有扔掉你姜總的手機……姜叔叔,我記得在今天早些時候問過你一句話還記得嗎?你難道不怕身敗名裂,鋃鐺入獄?”
姜天偉下意識地想扔掉手機,不過手僵著,又抽回來放到耳邊了,同樣的一句話現在聽來并不可笑,他恨恨道著:“我明白了,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這個真不重要,告訴你只能讓你羞憤到死……你現在一定在機場對吧,一定是等著公海接到貨起飛,然后到境外收款吧?”大兵問。
這足以讓老姜羞憤到死了,他頹然道著:“對……我走不了了,是嗎?”
“好像是,您現在開始明白了,我能請教個問題嗎?”大兵問。
“不用問,我不是七伯,我不夠格。”姜天偉頹喪地道,眼睛看到遠處的女兒一眼。
“那我還是那句話,看在佩佩的份上,我給你一個自首的機會,自己主動說出來七伯是誰。”大兵道,聲音咄咄逼人,毫不客氣。
“沒用了,我就告訴你,你能把我辛辛苦苦攢著基業還回來嗎?”姜天偉面色由頹廢變得陰沉。
大兵在電話的那一頭道著:“你沒老糊涂吧,那是非法所得。”
“呵呵,航運公司我只占三成股份,拿非法所得的人可多得去了。你不會認為就憑我們一個下崗人員,能把生意做到這么大吧?”姜天偉道。
“當然不會,所以你仍然有機會,走私的是稀土,又不是大煙土,這個鍋我實在想不出讓你一個人扛的理由。”大兵道。
已經在誘導他放棄了,姜天偉慘然一笑道著:“南征,這一套對我不管用,知道我為什么很欣賞你嗎?”
“為什么?”大兵問。
“因為你很固執,認準的事就干到底,不放棄,能堅守自己。”姜天偉意外地夸了大兵兩句。
“很可惜,我們不是一路。”大兵道。
“對,但我們是同一種人,都很固執。”姜天偉留戀地回頭看了慢慢走來的女兒一眼,他此時萬念俱灰,而神志卻清明了,已經發現了隔著窗盯守的一個可疑人員,可能不止一個,而這些事,只有讓他更固執的效果。
電話那頭的大兵像在思忖,片刻后道著:“你沒時間了,抓你是分分鐘的事。”
“我也想問個問題。”姜天偉道。
“什么?”大兵道。
“如果我們換個位置,你在我的位置,輸掉了身家,而且可能賠上全家,你會怎么做?會背叛你的同伙,用乞憐和出賣換一個遙遙刑期嗎?”姜天偉問。
“我不會……等等……姜叔叔,別做傻事……”電話的那頭,急了。姜天偉甚至聽到了有人下命令的聲音,然后他看到,被忽視數個地方有人站起來了。
他笑了,手一松,低頭看著手機自欄外落下,然后摔碎在地面上,他回頭看著女兒,笑著指指一個隨意的方向,等著佩佩眼光移開時,他搬著欄桿,縱身躍了過去,在女兒的視線之外,像丟掉的那臺手機一樣,在眩暈的空中急速墜落。
回頭,父親不見了,卻見到很多人沖向那里。
尖叫聲起,航站樓出現混亂,姜佩佩急急奔向欄桿處,朝外看了一眼,然后瞬間腿軟萎頓在地,他看到了父親仰躺著,腦袋在一灘血泊里,是從這兒跳下去的,好半天,她慟哭著,才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貨輪被捕的人員突審尚未推進,津門機場盯守的外勤已經回傳了這條信息:
一號嫌疑人姜天偉,在三號航站樓墜樓,當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