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地圖上選點:大店鄉。
筆揮,通往港口的路徑,像幾條蜿蜒的紅線在模擬的山巒、河流中穿梭,警務佈置最大的難點出來了,設卡攔截的節點,選在什麼地方?
“到津門269公里,到嵐海209公里,國道、高速路、還有蜿蜒的鄉路,可選的路徑很多啊。”孟子寒看著,有點頭疼,他很羨慕尹白鴿這種指揮若定的風格。
也未必就是這樣,只是表面淡定而已,臨戰前夕尹白鴿反而心虛了,門外孫啓同正在彙報著,這其中萬一要有閃失,那可就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了,她猶豫地道著:“如果消息確切倒是好說,那樣可以以交警查車爲佯動,在嵐海和津門的交叉點設障,但問題是……”
“啊?消息不確定?”孟子寒嚇了一跳。
“也不是不確定,但是,有那麼一點不確定,他們是剛剛抓到了一個知道點內幕的人。”尹白鴿小聲道。
孟子寒瞪著尹白鴿,加重了語氣問:“剛剛?”
“你別緊張,可能性很大。”尹白鴿道。
“可能性?”孟子寒氣著了,和他一起密謀時,尹白鴿信誓旦旦已經拿到了重要線報啊。
尹白鴿笑了,她笑道著:“戰機可能稍縱即逝,有時候得靠運氣,處在指揮位置的人其實都是裝個樣子,我們不可能知道,那些瞬息萬變的情況。”
“好吧,那就賭把運氣吧。”孟子寒認命了。
“相信我,今天我們的運氣應該很好。”尹白鴿道,她看了孟子寒一眼,幽幽地解釋了一句:“因爲,沒有人在這個上面賭過,那些走私的根本無視警察的存在,他們安逸的久了,會很遲鈍的。”
這話,不知道那兒聽著刺耳,讓孟子寒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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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40……160……
車子發狂地在飈,這一帶大兵有印象,車上高銘和張如鵬商議著,連接高速入口的岔道,應該是最佳的攔截地點,那裡是鄉道、國道、高速路的交匯處,通往津門、嵐海,都只剩下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車駛下高速,又行進十餘公里,在熟悉的岔路上嘎然而停,時間指向了零點四十四分,大兵計算著時間,回頭問著毛勝利:“你確定,他們是零點出發?”
“這個……”毛勝利不敢打包票了。
“今天反正得抓幾個,你可想好了,抓不著,我得把你送進去。”張如鵬氣憤道。
這一句奏效,毛勝利立時道著:“確定,確定,非常確定。”
“理由呢?你不說你有段時間沒幹過了?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高銘問。
問到這種事就卡殼,毛勝利嘿嘿一笑道:“我就吹個牛逼,走私那事我怎麼可能幹?”
高銘一瞪眼,要掏銬子,毛勝利又急了,摁著高銘的手諂媚道:“您看您,別急啊,我真知道……他們一般是晚飯後,開始上山,那山上根本沒路,走走就得幾個小時,大部分開拔都到零點以後了,因爲不能太早了,港口裝卸危險化學品,都在凌晨,早了遲了都不行啊,他們倒是晚上十點前就能到,可那不得在港口等幾個小時?萬一有個差池,那不就不好說了。”
合理的解釋,大兵回頭笑著問:“喲,挺門清的啊?”
“我聽說的,聽說,我真沒幹啊,我就出去吹吹牛,你們不會把我也算上吧?”毛勝利緊張地問。
“不說好了嗎,抓著大魚我就放小魚,抓不著大魚我只能燉小魚了……就在這設伏,高隊,聯繫家裡,支援跟上,咱們兩輛車未必攔得住。”大兵道著,開著車慢慢往前走,找了一處平緩的坡地,把車開下了路下,熄了燈,另一輛也跟著下去了。
濃重的夜色隱去了他們的身形,叮叮噹噹的聲音響了很久,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也不知道,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走私者,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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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市港口,隆隆的活動路障推開了,成列的集裝箱車緩緩開動,塔吊已經就緒,在數十噸的集裝箱、上百噸塔吊和上萬噸的巨輪之間,聲如雷,人如蟻,又一天忙碌的工作開始了。
裝卸點不遠處,一輛三菱越野,王特從車裡下來,另一輛車旁兩位似乎已經久等了,笑吟吟地迎上來,雙方寒喧著,那位西裝革履的男子,帶著大都市的氣息,不過看樣子他對王特這個鄉下人恭敬的很,幾乎是一句一鞠躬。
哎呀,我艸,是外國人,站在兩人中間的是個翻譯。
那貨嘰裡嘰裡呱拉說了一堆,翻譯點點頭回問著:“王老闆,這位先生問,定金已經付了,而且有人做保,不會欠您的貨款,但現在只剩不到三個小時就要開船了,爲什麼還沒有見到您的貨?”
“想要好東西就得有耐心,貨已經在路上了。”王特笑著道。
翻譯附耳對那位講了幾句,那位點點頭,朝王特豎了個大拇指,翻譯旋即道著:“王老闆,相信您的信譽,您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只是,這位先生很奇怪,爲什麼您的供貨越來越少……如果您不能提供穩定長久的貨源的話,那以後的合作恐怕會出現點小問題。”
“小鬼子,小棒子都伸手要,我總得挑個肯出血的吧,量不會太大了,越是奇貨可居,要擔的風險可就越大。”王特悠悠道,那種鄉下人特有的狡黠雖然難登大雅之堂,可不得不承認還是相當有用的。
這句話讓翻譯尷尬了下,然後委婉地告訴這位國際爛人:“警察查得很嚴,風險會很大。”
那位國際爛人愣了一下,然後搖手道著:“不可能,警察從來就沒有查過。”
翻譯把這話遞過去,王特皺皺眉道著:“不是警察不查,而是我們把消息截下了,終究是紙裡包不住火……算了算了,別跟他講這麼多,讓他等著,兩點半準時接貨,我給他們送上船。”
翻譯過來,那位國際爛人撇了撇嘴,看看時間,卻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語言不通,聊興全無,偏偏此時電話來了,王特告了個缺,躲到了一旁接電話,這是一個熟悉的號碼,一個似乎不願意接聽,又覺得有必要再接聽一下的電話,想了很久才放到耳邊,低沉的聲音道著:“喂!”
“王老闆,生意做大了啊,聽說你今天有個大單?”對方問。
“馬馬虎虎吧,財路有時候得自己想轍,怎麼了?老七,眼紅了?”王特問著。
“我還真不眼紅,您就不怕財路變成死路?”對方道,語音裡透著威脅。
“要死輪不到我帶頭,頂多墊背,我說老七,不是我不仗義,你的能力實在有限啊,魁五你撈不出來了,一個慄勇軍也看不住,我要再靠著你這棵大樹,是不是我有一天也得蹲裡面去呆著?”王特問,似乎對電話的另一頭,很是不滿。
“有些事得從長計議,而是不能像你這麼操之太急,這是戰略物資,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大事,你想自立門戶我不反對,可好歹跟我言語一聲啊。”對方語重心長地道。
語氣裡的示弱讓王特聽出來了,市場再怎麼千變萬化,有貨的纔是大爺,王特語氣漸強地道著:“真不是我不通知你,你給的價錢實在太低了。”
“不過安全性卻很高,這是個大鍋飯,都嚐嚐沒壞處,你現在想一個人吞,不怕噎著啊?”對方道。
王特笑了,直道著:“這行,不就是撐死膽大的嗎?老七,要合作還是可以的,不過價錢得我來定。”
“呵呵,你是覺得你的地下武裝不錯了,我拿你也沒治了是吧?”對方不屑道。
“雖然這個話不怎麼好聽,不過好像也就是這麼個意思,有炸礦的我們攆回去了,有警察來我們堵回去了,有同行來,我們已經讓他們不敢再來了,老七,不是我笑話你,出了點事你幹了些什麼?魁五蹲了一年多都把事了不了,擺不平,我就覺乎著,你拿那份錢,心裡有愧啊。”王特諷刺著。
“好吧,看來你執迷不悟了,作爲老朋友我最後勸你一句,停手吧,現在不是出貨的時候……出了事別說我害你啊,當然,也別怪我到時候落井下石啊。”對方道。
“你試試,我保證拉上你。”王特道,他說完才發現,對方的電話已經扣了。
這個突來的事讓他有點心煩了,想想百密無一疏的佈置,想想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想想即將進賬的資金,那越來越膨脹的自信,讓他無視這個警告,他喃喃地說著,這個老不死的,還想貪便宜。邊想邊拔著電話,直通路上,然後聽到了本家的侄子彙報:“叔,沒事,我們已經走快一半路了,準時到。”
“媽的,這錢可沒你的份!”
王特掛了電話,忿然道著,很快把老七的話扔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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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組趕赴預定地點,重複一遍……十一組趕赴預定地點。”
“九組到達預定地點,重複一遍……”
“三組彙報,我們到達預定地點,請明示嫌疑車輛特徵。”
“四組到達,嫌疑車輛特徵請明示……”
“二組到達……”
步話裡陸續傳來了聲音,通訊剛剛搭建,孫啓同知會了上層,調得是沿線交警、刑警,而且是以追逃名義調集的警員,很多根本就是巡邏組,其實沒有多大戰鬥力的,重點的戰鬥力放在機動上,現在正星夜兼程奔赴最前沿。
“前方有什麼消息?”孫啓同按捺不住了,出聲問。
“無線電還在靜默中,應該還沒有消息。”尹白鴿道。
此時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狀態,全部的輸贏押在那四位身上了,找到,則大案將傾;找不到,那就打草驚蛇了,機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從孫啓同焦慮的狀態裡就可以看得出,這種身份要麼不動,要動肯定就要效果,如果沒有效果,那可能比被人打臉還難堪,尹白鴿此時有點同情孫副廳了,她輕聲問著:“要不,我呼叫他們?”
“不用…幹這活我們不會比他們更熟悉。好像有點奇怪啊,這些大店鄉的人,嚴格地講,農民,居然能把稀土走私到境外……噝,出大價錢的買家,不好找啊。”孫啓同問道。
此時孟子寒派上用場了,他道著:“據他們最新的情況彙報,交易的方式是買家出定金,地下錢莊做保,貨到後付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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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錢莊這信譽可是越來越好了。”孫啓同幽幽來了句。
“這個就有待於深挖細查了,以往我們是抽絲剝繭,一點一點捋清關係,這一次是快刀斬麻,可能後結涉及的問題會很麻煩。”尹白鴿道,有點打預防針的意思了,這個盤子有多大實在搞不清,只能揀重要的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怕戳住誰,就怕誰也戳不住啊。”孫啓同道,重重地一拍拳頭,渾身力氣無處發泄了。
此時,滴答的機械錶,已經指向了凌晨一時零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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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兵貓著腰,從地下爬過去,在一叢枯萎的蒿草後揪起了點瞌睡的毛勝利,一捏鼻子,捏醒,惡狠狠地問著:“小子,你特麼玩我是吧?幾點了,都一點多了。”
“是啊,該來了啊?”毛勝利撅著屁股瞅瞅,視線裡仍然是漆黑一片。
“什麼叫該來了,要來不了,你特麼可該走了。”大兵唬著,毛勝利拔拉過他的手道著:“大哥,這個你得相信我,又不是我犯事,我說瞎話逗你們玩有什麼意思,我巴不得你們把他們全收拾了呢。”
“等著,不來再跟你算賬。”大兵威脅了句,現在他有點心虛了,好容易撬起來這麼一個圍捕,這要是真錯了,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喂喂……大兵。”於磊拽著要走的大兵,附耳問著:“不會有我什麼事吧?我可跟你說,咱們又是戰友,又是兄弟,你不會拿我開刀吧?”
“那你幹了嗎?”大兵問。
“不能,我怎麼可能幹這壞事?”於磊嚴肅地道,這份嚴肅讓毛勝利噗哧聲笑了,氣得於磊蹬了他一腳,又拽著大兵道:“不說了大兵,我就一個要求,要來了,你給我們一個舉報人保護啊,這事真要傳出去,我們得先跑路……你比我瞭解那些人。”
“放心,今天的事不會有人知道,毛勝利,我信你一回,全押你身上了,逮著逮不著,我不爲難你,只要你沒幹喪良心的事,你放心,我說到做到。”大兵道。
“那我也說到做到……看遠處。”毛勝利興奮了,就像他也是警察一樣,大兵一瞧,心懸起來了。
遠處,像兩點熒火蟲的燈光越來越近,接著是兩對、三對……一共五對,漸近時聽到了發動機的呼嘯聲,毛勝利提醒著:“第一輛是探路的,別攔,後面的纔有貨。”
大兵看看,果真第一輛和後幾輛拉著一公里多的距離,他在步話裡和張如鵬通著氣,第一輛瞬間駛近,譁聲呼嘯而過,帶起了沙塵裹了幾人一臉,那輛車根本沒有發現,走過的路面溼漉漉的,跟看著第二輛將至,毛勝利比大兵還急,唸叨著快點,快點,快點火……
蹭聲,火機在大兵褲子上一劃,火焰起來了,他一揚手,那火焰劃著一道炫麗的線,啪聲仍路中央了,轟地一聲,十數米長的火路映得一片如同白晝,在火焰照耀的路一側,幾個小油桶蓋開著,還在汩汩冒著已經成火油,有一個燃燒的太劇烈了,轟一聲炸起來了。
隨著炸聲,埋伏在路下的一輛車燈大開,轟然開上路面,恰恰擋在火焰前方,堪堪擋住了剎住車的幾輛,而車隊的後面,也出現了一輛車,斜斜地堵著路面,把四輛車齊齊釘在原地。
第一輛車裡兩人,打著方向,試圖從路下竄走,砰……一聲槍響,一個黑影閃過,他頓時覺得方向失控,往一打偏偏,他媽的,不用說。輪被敲了。
砰、砰……路下埋伏的高銘和大兵幾乎同時開槍,第二輛剛下路面,一下子陷下去了。
通……一聲霰彈槍響,像平地起雷,震得毛勝利和於磊頭上的草叢涑涑做響,兩人嚇得整個人貼地上,槍響時大兵翻身一個側滾,舉槍還擊,砰砰兩槍直射駕駛室。
可惜了,距離稍遠,那車已經側下了路面,瘋狂地撞向高銘,高銘連滾帶爬就跑,那車卻也不追,直繞著灘塗地,輕輕駛遠了,這時候,張如鵬駕著前車、範承和開著後車,兩輛轟轟齊上,張如鵬直接輾過火焰,大馬力加速,咣聲直撞最後一輛試圖逃走的。
一聲巨響,那車前輪猝然重擊,斜斜地滾到了坡地下。
“我艸,那是我的車。”於磊心疼地道。
“他媽的,人還不知道咋辦呢,你心疼車?”毛勝利頭也不擡地趴著,眼前的景像實在嚇得他小心肝使勁地抽。
“跑了一輛,跑了一輛……注意注意,持有武器,非抓捕單位不要攔截……車號924,軍綠色霸道車……重複一遍,嫌疑人持有槍支,非抓捕單位不要攔截……”
車裡範承和對著步話彙報著,視線所及,高銘和大兵持槍逼著兩車的駕駛室,張如鵬已經跳下車了,早拉開車門,把車裡兩位發抖的給拎出來了,那兩輛輪打癟的還試圖反抗,砰砰兩槍示警後,乖乖下來了。
範承和急步奔下車,先檢查裡車裡再無人跡,掀開了一輛越野的後廂,兩個摞起大箱子赫然在目,而且他加著鎖,找了塊石頭砸開,一摸,塊粒狀的,像砂石一要的東西,這個貨彙報著:“發現不明貨品,發不明貨品。”
“什麼東西?”步話裡孫啓同在吼。
“報告領導,我不認識啊。”範承和緊張道,此時急中生智,伸手抓了一把,直奔到於磊和毛勝利的藏身處,敲著毛勝利問著:“快認認,是不是稀土?”
手心裡的東西在電筒光下,閃著異樣的光澤,毛勝利捻捻道著:“你們發財了,最值錢的那種,到港價一噸得四十多萬美金。大店鄉的特產,別人手裡頂多論公斤賣。”
範承和不懷疑了,對著步話道著:“確認確認,是稀土,最值錢的那種,一噸四十萬美金。”
“我日,這多少錢吶?”於磊眼睛直了。
“咱們這回可把老特坑死了,特麼的以後得小心自己腦袋了啊。”毛勝利也緊張地道。
順著兩人的視線,被連銬著的幾位沿著車蹲著,後廂洞開,每輛車裡都有兩三大件,這金屬箱子焊的和車同寬,估計是土辦法改裝的走私專車。
範承和此時卻是看著毛勝利無比親切了,摸摸了毛勝利地腦袋道著:“同志,你立功了啊,你放心,人民不會忘記你的。”
“有獎金不?”毛勝利好奇問。
“必須有啊,最少也得五百塊。”範承和笑著起身了,又多獎了個:“再加一面錦旗。”
背後兩人齊齊一聲:臥槽!
一個埋伏地點的偌大斬獲牽動了幾地的聯動,那輛逃竄的車發現鄉道被堵,國道上又遍佈著警車,此時已經不容分辨是交警還是什麼警了,但凡遇到,掉頭就跑,胡亂地撞進了高速路,這個正是家裡指揮希望看到了,進高速一個方向,等於一頭扎進口袋裡了。
滯留在四隊的孫啓同興奮異常,帶著一隊車人,急急奔赴伏擊點。
聯動的警力大批地開拔到港口,準備順著被抓嫌疑人的信息關聯,來這裡堵上家和買家。
甚至連在嵐海的吳吉星也驚動,他沒有想到這種隱密的事,這麼快就被刨到了,這位退休老警連夜租了車,也奔著出事點而來了。
逃竄的、隱藏的、追捕的,甚至得到消息在組織救援的村民,一時間都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