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來自郭巨佬的明示。
庾獻不動聲色的錯開目光。
“郭嘉這樣聰明絕頂的人物,心理上向來很有優越感。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出現這樣貓戲老鼠版的挑逗,并不意外。”
“他或許是要借機挫敗我的信心,但這舉動本身,就給我了許多信息。”
庾獻想著,慢慢分析。
首先,劉焉出現這種狀況,絕對是不正常的!
郭嘉顯然是覺察到了什么。
而郭嘉如此篤定自己會要吃虧,甚至不怕讓自己知道,如此迫不及待的享受自己的恐懼,肯定是因為這種變化是不可抗的!
至少,這算計不是直接針對庾獻的。所以庾獻無論做什么應對,都很可能避不開那個大坑。
其次,郭嘉讓自己明白這些,未必沒有讓自己退縮的打算。
他現在逼自己退縮,無疑是要打擊自己的信心。
沒有自信,就失去了果決。
身為一個兵法家,只有方寸不亂,保持冷靜,才能超常發揮死里求生。
庾獻想著,已經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
吳懿要救,但是這件事卻盡量不要自己沾身。
庾獻打量了吳懿兩眼,如果沒記錯的話,吳懿的妹妹在歷史上先是嫁給了劉焉的兒子劉瑁,后來又嫁給了劉備,被封為皇后。
這樣的命格,極為貴重。
這倒是一個巧妙的借力之處。
庾獻對吳懿說道,“據貧道所知,你應該還有個妹妹。”
吳懿瞪大了眼,半晌才道,“不錯。”
庾獻又追問道,“那你妹妹可曾婚配?”
如果吳懿的妹妹已經嫁給了劉瑁,和劉焉成了親戚,這會兒應該不至于怕成這樣,庾獻只是再確認一下。
吳懿的眼神越發古怪,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警惕的說道,“未曾。”
庾獻心中有底了。
他對吳懿說道,“這樣,你再去求見董扶一次。若是還董扶不肯見你,你就對說,你雖然不惜死,但家中還有老母弱妹。若是能讓董都尉替自己妹妹看看面相,看將來能否嫁個好人家,如此才沒有牽掛。若是董扶還不肯見,你就說,這是我的意思。”
吳懿的妹妹有皇后命,尊貴至極。董扶和劉焉如今正野心籌劃,只要不是傻的,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如此一來,吳懿的小命可保,庾獻也不牽扯太多。
吳懿聽了庾獻的指點,滿心疑惑。
但他如今也沒有別的活路,只能將信將疑的做了。
打發走了吳懿,等到兵馬整頓完畢,又有人在營外大呼小叫的求見。
庾獻一聽到那渾厚的聲音就知道是管亥來了。
他心中歡喜,卻又不愿在郭嘉面前暴露底牌。
等人喚來,庾獻對著管亥擠眉弄眼了一番。總算讓那個憨憨明白了現狀,收斂起了大嗓門。
等到好奇的眾人稍不注意,管亥才一臉警惕的小聲問道,“怎么回事?這營里有什么不對勁的嗎?”
庾獻低聲回道,“有個厲害的家伙,打也打不過,甩也甩不掉,我得留你做個暗手。”
“有多厲害?”管亥有些不服氣,聲音情不自禁的高了一些。
庾獻怕管亥低估了郭嘉的危害,給管亥做了一個直觀的比較。
“大約比唐周陰險狡詐個幾百倍吧。”
“唐!唐周!”管亥一聽到這個名字,大叫一聲,氣的鼻子都拱出來了。
臥槽!
庾獻也沒想到管亥反應這么大。
竟然當眾現形!
這得多大恨啊!
庾獻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心知要完。
之前他可是和師門說是自己從妖怪手里逃出來的,如今這會兒勾勾搭搭的,如何解釋?
庾獻心念電轉,趕緊一腳踢在管亥身上破口大罵道,“好妖孽,對我還不死心!竟然還想化形騙我出營。”
管亥被庾獻踢了個狗吃屎,一雙耳朵沒崩住,噗的化作了招搖的蒲扇大小。
周圍的道兵鬼卒受了這驚嚇,慌忙喚出了自己契約的役鬼。
一時間軍營里鬼氣森森,遮天蔽日,凄厲的嚎叫不絕于耳。
庾獻沒想到役鬼多了竟然能聚出這般聲勢,正驚訝著,管亥也明白自己露了餡。
他索性按照庾獻暗示的那樣,將獠牙一挑,徹底化出形來,變成了一只烏青色的健壯野豬。
他發起狂來,在軍營里肆無忌憚的橫沖直撞。
庾獻裝模作樣的咋咋呼呼,指揮著道兵們圍堵。
然而那些道兵鬼卒修行的日子太短,驟然遇到這般兇蠻的妖魔都嚇得兩股戰戰,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駐扎在附近的青衣羌察覺到這邊的動靜。
數只灰鶴從青衣羌營中騰空而起,在庾獻軍營上方盤旋。
隨著一聲聲唳叫,青衣羌的營地慢慢喧鬧起來,大隊的人馬開始向道兵營地圍來。
庾獻見勢不妙,趕緊對管亥頻頻示意。
管亥的智商雖然不高,但嗅覺極為敏銳。
這時他已察覺到有些不對。
匆匆辨認了個方向,就向外竄去。
庾獻看著他挑選的方向,皺緊了眉頭。
蠻族圍獵的時候,放開的口子往往都是陷阱。
正在庾獻不知該怎么提示管亥的時候,一頭撞出營地的管亥,忽然被一截長滿鱗片的尾巴挑飛起來。
接著草叢急速抖動,一條數丈長的大蛇,猛然躍起,一口向管亥吞去。
然而野豬沖鋒起來是何等的氣勢,
那蛇剛剛咬上管亥的脖頸,就被一股強大的蠻力撞的橫飛出去。
管亥四蹄落地,兩只深陷的眼窩泛著紅光,身上的豬鬃如同刺猬一般,根根乍起。
強悍的妖力稍稍一放,那滿地翻滾的大蛇就如臨大敵一般,緊緊的蜷縮成了一團。
管亥嗅到又有幾股不弱的妖氣靠近,他無心戀戰,放開四蹄向遠處橫沖直撞而去。
銳利的呼哨聲四下響起。
空中的幾只灰鶴立刻翻騰的追了上來。
庾獻暗叫不妙。
管亥現出原形的時候,有個巨大的弱點,就是它的視野只有正前方一個不大的扇面。
面對空中的敵人,幾乎奈何不得。
若是被這幾只灰鶴綴上,管亥如何能逃得過這么多人的追殺。
庾獻正飛速想著該如何應對,那蜷縮在地的大蛇化形而起,變為一個皮膚灰白,頗有異種風情的年輕女人。
她隨手將腰間的人皮面具遮住了臉上未化盡的鱗甲,心有余悸的張口對庾獻問道,“那小道長,這是哪來的妖魔,這般厲害?”
庾獻恍然,原來這就是追隨董扶的那些巫師。
事情點破,庾獻反倒不奇怪了。
很多羌胡蠻族本就有著圖騰崇拜。假如崇拜蛇神的部落,收留一位蛇妖保護他們,極為正常。
當初庾獻在洛陽遇到的那個大白狼,不但被南匈奴當成妖師,甚至還被封為左賢王,有自己的部落和兵馬。
如此看來,董扶身邊的那些人并不是川中的巫師,而是青衣羌各部落中的妖師。
手中有這么多妖魔可供驅使,難怪董扶這么有底氣。
庾獻一邊感嘆,國之將亡妖孽群起,一邊半真半假的答道,“這是當初太平道人張角麾下大將,之前看中了我的資質,想要我繼承太平道的傳承,結果被我逃了出來。沒想到他竟然陰魂不散,變成了我好友的模樣,前來偷襲。”
庾獻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的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