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自己的話得到不少人的認可,淵男建振奮高聲道:“因此而已,突厥汗國出兵救援高句麗,就等同于救援自己一般,如果汗王能夠答應出兵包抄遼東軍后路,與高句麗大軍前后夾擊,必定能夠大破唐軍于遼東,擒殺賊首李世民,其后我們再一并揮軍南下,吞并中原萬里山河,創造不世之功成就一番偉業,豈不妙哉!”
鏗鏘有力的話音落點,大帳內立即響起了一片喝彩之聲,頭人們幾乎都已是熱血沸騰了。
突厥汗國本處于苦寒之地,土地貧瘠不生糧食唯長牧草,居住在這里的大小部族千百年來逐草而居風雨漂泊,對于中原王朝的花花世界,草原民族都是心馳神往,那里有天下最廣袤的土地,最雄偉的城池,最寬闊的河流,最雄峻的山峰,金銀遍地糧秣無數,當真猶如人間天堂,此際聽到淵男建一番言論,突厥頭人們驚喜地發現眼下竟有這么一個絕妙的機會,只要能夠擊敗大唐,說不定就能如以前五胡亂華那般占據中原山河,過上舒坦享樂的日子。
一時之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許多人都已經暗自心動了。
甄云波瀾不驚的俏臉上掠過了一絲笑意,看似有些意動,眼波流轉向著余長寧身上一掃,卻發現余長寧依舊保持著鎮定自若的微笑,似乎根本不在乎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
凝滯白露般的纖手輕輕地叩了叩王案,甄云笑問道:“高句麗使臣一席話果然是振聾發聵,不知唐使有何高見?”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自己看來,余長寧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微笑,當先便是一句評判震得大帳嗡嗡作響:“汗王,諸位頭人,高句麗使臣之言,當真是令我忍不住大笑噴飯。”
沒想到余長寧竟這般不給情面的指責,淵男建一張臉膛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戟指余長寧氣急敗壞地開口道:“余長寧,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余長寧冷哼一聲也不理睬他,對著甄云昂昂一拱,語調舒緩而又清晰:“汗王,時才高句麗使臣用‘唇亡齒寒’比喻突厥汗國和高句麗的關系,實乃荒唐謬論,突厥汗國坐擁漠北萬里之地,部落千萬控弦無數,其勢可比昔日的匈奴鮮卑,即便是我大唐,面對突厥汗國時也會掂量掂量,不會輕易捋其虎須,去歲漠南之戰盡管最后雙方握手言和,然實打實地的說,卻是大唐失敗了,若不是汗王臨陣產子給我們機會,漠南唐軍必定會全軍覆沒。如今,在大唐心目中如此強大的突厥汗國,竟被高句麗列為了與自己同等弱小的弱國,居然還用唇亡齒寒來形容,實在太小瞧在座的各位了。”
余長寧的言語剖析合情合理,可謂將淵男建此番論調的中心點予以擊破,在座的頭人們也是恍然醒悟了過來,的確以突厥汗國的強盛,怎會與高句麗成為什么唇亡齒寒的關系?
余長寧自信一笑,負手而立昂然道:“既然唇亡齒寒不正確,那么高句麗究是怎樣的用心?時才特使說了那么多,在下可以用四個字來囊括,那就是‘火中取栗’。”
話音剛落,甄云立即饒有興趣地問道:“不知這火中取栗是何意?還請唐使拆解。”
大唐之世并沒有‘火中取栗’這個成語,甄云不知道也不奇怪,余長寧笑著解釋道:“從前,有一只狡猾的猴子把栗子放在火里燒熟,然而它又怕燙到自己的手,便欺騙貓替它取出來,貓把腳上的毛燒掉了,卻吃不到栗子。比喻被別人利用去干冒險事,付出了代價而得不到好處,今番高句麗便是這只狡猾的猴子,想要欺騙突厥汗國。”
淵男建怒聲道:“余長寧,辯駁論戰不誅心,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比起淵男建的怒發沖冠,余長寧淡定得如同一個沒事人般,鎮定自若的開口道:“時才特使言及想請突厥汗國出兵包抄唐軍后路,實乃禍水東引之舉,突厥騎士倘若前來遼東侵入大唐國土,我大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退避三舍,而是會傾全國之力與來犯之敵決一生死,兩強相斗弱者夾縫求存,高句麗一則消除了亡國之危,二則削弱了大唐與突厥汗國的勢力,三則加深了大唐與突厥汗國彼此的仇恨,實乃一石三鳥之謀。”
“荒謬!荒天下之大謬!”淵男建厲聲斥責道,“剛才本官已經說得很清楚,突厥汗國倘若出兵救援,我高句麗必定會傾舉國之力夾擊唐軍,怎會夾縫求存坐山觀虎斗?”
余長寧哈哈大笑道:“特使不要將汗王和在座的各位頭人當成黃口小兒,你高句麗南面有我平壤軍和新羅虎視眈眈,怎會傾舉國之力西攻遼東軍?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而且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高句麗倘若引軍西去,平壤軍與新羅大軍必定會出兵北征,以雷霆之勢碾碎平壤城。”
面對這番昂昂之言,淵男建一時語塞,臉上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余長寧不依不撓地接著說道:“再者,特使時才妄言剿滅遼東軍后,與突厥汗國合兵南下吞占我中原山河,這句話就更加不靠譜了,你高句麗能有幾多人馬?滿打滿算不會超過十萬人,而汗國最多可以出動三十萬騎兵,反觀大唐卻是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只要朝廷愿意,隨時可以征召百萬王師抵擋爾等,屆時面對堅城強兵,你高句麗又要如何處之?難道想讓突厥汗國將所有精銳人馬葬身在中原么?”
“你,你……”淵男建被余長寧問得是膛目結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余長寧陡然一聲冷笑,對著甄云抱拳一躬道:“汗王,敝國天子東征高句麗時,在繳文上說得很清楚,此番大戰并非是要滅亡高句麗國祚,而是懲治淵蓋蘇文這個亂臣賊子,淵蓋蘇文竊取廟堂大權以來,排除異己濫用刑殺,視王室為擺設,視君主為無物,實乃盤踞在高句麗的亂國奸臣,高句麗乃大唐藩屬國,屬國有難,我大唐豈能見死不救?故此,陛下征召大軍戰于遼東,擒殺亂國賊子還高句麗一個朗朗乾坤,我大唐乃仁義之師、正義之師、威武之師,突厥汗國若是出兵幫助此等妖孽,難道就不怕遭到天下恥笑么?”
鏗鏘有力的話音在大帳內嗡嗡哄哄地回蕩著,所有的突厥頭人竟皆鴉雀無聲,淵男建急得臉紅耳赤,卻又找不到用來辯駁之話,怒急攻心之下,他臉色鐵青喉頭一哽,一口鮮血竟“哇!”的噴了出來,暈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