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宸並未多想,他知道她對自己有不能言說的心事。
她不氣不惱的樣子,反而讓他擔(dān)憂。
十幾年的夫妻,他總覺得自己懂她。可有時候他又覺得看不懂她。
孟夕嵐靠在他的懷裡,和他耳鬢廝磨,目光卻一直望向窗外。
短暫的溫存,沒有讓兩個人變得更加親近。反而,在他吻上來的時候,孟夕嵐偏過頭去微不可察地躲了過去。
周佑宸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他輕輕一笑,跟著用一種難言的目光看著她,深褐色的眼睛裡泛著幽沉沉的光。
他緩緩鬆開了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深吸一口氣道:“朕還有些奏摺要看,你先歇著吧。”
孟夕嵐靠在他的肩頭,點(diǎn)一點(diǎn)頭:“夜裡風(fēng)涼,皇上要小心龍?bào)w。”
沒有挽留,只是貼心的叮囑。
周佑宸起身而起,孟夕嵐看著桌上漸漸涼掉的飯菜,吩咐翡翠進(jìn)來收拾。
翡翠以爲(wèi)皇上會留下來過夜呢。沒想到,皇上還是走了。
宮裡的新人越來越多,娘娘卻是半點(diǎn)也不著急。
翡翠帶著小宮女來收拾碗碟杯子,之後又給孟夕嵐送了一杯安神湯。
“這是焦大人的方子。”
孟夕嵐厭惡地別開了臉:“把這些拿走,本宮不想喝。”
近來,焦長卿似乎有些太過緊張她了。
補(bǔ)身子的,安眠的,養(yǎng)顏的,潤肺的……慈寧宮內(nèi),整天都縈繞著一股中藥湯子的味道。她光是聞著就嫌煩了。
翡翠乖乖聽話,把湯藥一股腦地全都倒掉。
孟夕嵐沐浴更衣,散開長髮。
翡翠只在在她的牀頭,留了一盞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柔和溫潤。
“娘娘,早點(diǎn)休息吧。”
孟夕嵐靜了一靜才道:“你去把竹露叫來。”
翡翠聞言微怔,跟著點(diǎn)頭應(yīng)是。
竹露陪著長生在書房讀書,這是她多年的習(xí)慣了。
長生每日苦讀用動,只是爲(wèi)了收心。
西北的戰(zhàn)事吃緊,他卻無能爲(wèi)力。他心裡對姐姐的感情模糊不清,讓他難以分辨取捨。
他是喜歡她的,這一點(diǎn)他心中十分確定。可是這份感情,剛剛纔從他的心裡萌芽,卻又長滿了刺,連他自己都不敢碰。
竹露在旁低頭坐著針線,須臾,外面來了人請她過去。
竹露回頭看了一樣正在讀書的太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娘娘找她說話,必是有要緊的事情要說。
孟夕嵐讓翡翠備了些茶,竹露見她神情疲倦,便道:“夜深了,您還喝什麼茶?”
喝多了茶,晚上就更不容易睡著了。
孟夕嵐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喝不喝茶,我都睡不著的。你過來陪我說說話,最好。”
竹露順從坐下,端起茶碗一聞,含笑道:“這是桂花香茶。”
孟夕嵐單手支頭,歪著身子看她:“近來,長生怎麼樣?”
她雖然天天都能見到他,但到底和他相處的時間太短了。
竹露每天陪著他,知道的事情一定比她多。
竹露微微垂眸:“太子殿下,最近很用功,他的心裡不清淨(jìng),讀書可以讓他靜下心來。”
孟夕嵐聞言,伸出一指,輕輕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他還是想著無憂,是不是?”
竹露微微點(diǎn)頭,壓低聲音道:“情竇初開
的滋味,並不好受。”
他若是喜歡上了別人,那還好說。可偏偏,他喜歡上了一個自己不該喜歡的人。這段禁忌的感情,只會讓他越來越痛苦。
竹露的心裡是充滿擔(dān)憂的。
“娘娘,若是可以的話,還是早點(diǎn)將郡主嫁出去吧。”
她的心裡一直都是這個主意。
太子既然動了心,兩個人就不宜走得太近。
孟夕嵐輕輕嘆息:“我把無憂視爲(wèi)親生,自己的親生女兒,怎能輕易交付給他人。”
竹露聞言稍微想了想,才道:“娘娘,其實(shí)也有個折中的辦法。如果您實(shí)在不放心別人的話,雲(yún)少爺是個不錯的選擇。”
把無憂嫁入孟家,嫁給孟青雲(yún)。
他們是從小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感情甚好。而且,孟家是娘娘的母家,自然會好好照顧郡主,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孟夕嵐搖頭淺笑:“本宮何嘗沒有想過這點(diǎn)。雲(yún)哥兒是個好孩子,可是,本宮不能把無憂交給他。竹露,你是過來人,你很清楚。當(dāng)一個人被嫉妒心所矇蔽的時候,他會變得多麼可怕!”
竹露眉心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若長生不是太子,也許本宮會把無憂留給孟家。可長生是太子,他是未來的皇帝,是未來的王。而無憂是他此生第一個喜歡的女子,本宮不能冒險(xiǎn)……不能把這怨懟的火氣激起來,然後延伸到孟家的身上。”
她如履薄冰般的生活了這麼多年,求得不是一己之榮。
竹露對上主子的眼睛,見她的目光幽幽,不禁低了低頭:“奴婢愚笨,竟然沒想到這一點(diǎn)……”
太子是未來的皇上,這天下是他的。他可以盡情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孟青雲(yún)是太子的陪讀,也是太子的親信。等到太子登基繼位之後,必定會對他委以重任。
孟青雲(yún)的仕途,必定如他的名字一般,平步青雲(yún),扶搖直上。他可以順利地接過孟家的家業(yè),還可以保住孟家的聲勢。
原來主子想得這麼深,她已經(jīng)想到了二十年之後……
“可是娘娘,若是郡主不走,殿下對她情根深種,豈不是更加麻煩。”竹露憂心忡忡。
孟夕嵐撫了撫手腕上的佛珠手串,沉吟道:“總會有辦法的,不急,就算著急也沒用。”
如何安置好兩個孩子,這是她最頭疼的問題。然而,她總會想到辦法的。
“竹露,你要替本宮看好太子。”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衣食住行,甚至是他一個不經(jīng)意的表情,她都要看得清清楚楚才行。
竹露深知其中的厲害,放下茶杯,重重點(diǎn)頭:“奴婢明白。”
……
十一月初十,褚靜川的大軍抵達(dá)西北邊城。
褚靜川威名在外,突厥人也知道他是誰。
他們知道他是誰,還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戰(zhàn)場上的恩恩怨怨,都是混著血的。
那些仇恨被鮮血一遍遍地衝刷,牢牢地記在每個人的心上。
突厥的新可汗屠都,尚未登基之前,便對北燕虎視眈眈。他像是一匹飢腸轆轆的餓狼,渴望撕扯吞噬掉北燕的萬里河山,一舉成爲(wèi)歷史上獨(dú)一無二的霸主。
褚靜川和他麾下的精兵,都知道此戰(zhàn)不好打。可是君命在身,無法違抗。
孟夕嵐遠(yuǎn)在千里之外,可心裡一直念著褚靜川。
她已經(jīng)欠了他一次,如今,又要讓
他拿命去拼。她欠褚家的,實(shí)在太多太多了。
因著對褚家心有有虧,孟夕嵐便更不願委屈了無憂。
她說想去孟家,她便點(diǎn)頭。她說想出宮走走,她也點(diǎn)頭。
入冬後的京城,別有一番景緻。
無憂換上男兒裝扮,帶上宮女和太監(jiān),在便衣侍衛(wèi)們的保護(hù)下,出宮散心。
她這般男裝女相,很容易被人看穿識破。好在,她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是坐著馬車在城走遊走。
馬車內(nèi)點(diǎn)了火盆兒,暖暖的,也很舒服。
無憂抱著手爐,暖著掌心。
“郡主,咱們都在街上繞了一個多時辰了。不如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這馬車雖然舒服,但到底地方太小,伸不開腿腳,坐久了也悶得慌。
“母后叮囑過我的,咱們還是去孟府吧。”無憂想了想道。
她不該去別的地方,免得母后擔(dān)心。
香茗聞言輕輕嘆息:“郡主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何必非要去孟府呢?”
無憂掀起簾子的一角:“不去孟府,哪能去哪兒?”
香茗指了指對面的遠(yuǎn)處的一間茶樓:“那裡看起來挺別緻的,不如過去看看?”
無憂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眼睛微微一亮:“也好……名字也挺別緻的,雨露軒。”
她長這麼大,還從未去過茶樓這種地方。
這裡人來人往,有喝茶也有說書的,一樓的大堂坐滿了客人。
無憂微微低著頭,一路上到二樓的雅間。
偏巧不巧,無憂選中的這間茶樓,正是高福利的地方。
他混跡於市井之間,平時總是以生意人自居。
高福利眼尖,站在二樓一看就知道宮裡頭來人了。
他剛開始還以爲(wèi)是竹露,誰知,居然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稚嫩的面孔。
她是……高福利在腦子裡想了一遍又一遍,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文安郡主!宮裡的孩子不多,像她這般年紀(jì)的人,只有一個,便是無憂。
多年未見,她已經(jīng)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高福利看著她上到二樓,去到雅間。
他把身邊的人叫到吩咐,要好好招待,但也不要表露太過。
高福利心裡隱隱有些疑惑。
聽說,主子對郡主愛護(hù)有加,怎會讓她輕易出宮。
他還聽說,因著郡主的婚事,主子很是煩心。
高福利很在意無憂的一舉一動,腦子裡不由想起了過去的事,宮裡的事。
須臾,一樓大堂裡的說書人,手中的扇子“譁”地一聲打開,他對著衆(zhòng)人揚(yáng)聲道:“接下來,老夫要給大家夥兒說一段宮中秘聞。”
宮中秘聞……此言一出,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福利垂眸看去,心中並未當(dāng)成一回事。
這些說書人就是靠著這些道聽途說的故事來謀生,無謂真假,只要有趣。
無憂也起了興趣,低頭望向那個說書人,只聽他繼續(xù)道:“今兒我說得這樁秘聞是關(guān)於前太子的。沒錯,就是那位被廢棄的前太子,也是先帝的長子,那個因爲(wèi)迷戀女子而毀了自己的多情種。”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便響起了陣陣掌聲。
高福利眸光一凝,回頭問自己的手下道:“這說書的是新來的?趕緊把他打發(fā)了……”
今兒可不是他胡說八道的時候,郡主還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