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都的手下對高福利很不客氣,只把剩菜剩飯,全都扔給了他,有意羞辱他道:“聽說你們中原人有句話說,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你是閹人,應(yīng)該不會在意的。。”
高福利早已餓得眼冒金星,也顧不得他們的羞辱,沒說話也沒擡頭,直接用手抓著飯就往嘴裡塞,模樣十分狼狽。
昂羅抱臂站在一旁,只聽身後的下屬發(fā)出恥笑聲,小聲議論道:“看他那副模樣,簡直比路邊的乞丐還不如……”
高福利聽得真真的,可他不在乎,仍是把用手抓著飯菜吃。說實話,他們的飯菜還算不錯,有飯有肉,足夠讓他補補力氣了。
昂羅聽了他們的笑聲,卻是陰沉著一張臉,道:“你們笑什麼?亡國之奴,無家可歸,就是比乞丐還不如!”
此言一出,屋裡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高福利雙手一頓,垂眸看著手裡的吃的,心情無比沉重,他把食物扔回到盤中。繼而擡頭看著昂羅道:“我不是亡國奴,北燕不會亡!”
昂羅見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只道:“如此昏君執(zhí)政,如此佞臣當(dāng)?shù)溃銈儽毖嘁欢〞觯 ?
高福利略略低頭,只在心中默默回了他一句:“只要有太子在,只要有娘娘在,北燕就不會亡!”
…
一想到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個女兒,屠都的心裡就一陣陣地難受。
那種初爲(wèi)人父的喜悅,被內(nèi)心的憤怒和遺憾所沖淡了。
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去想,他的孩子長得什麼模樣?是不是和自己相像?還是更像無憂?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的?她是不是健康?她是不是健康?她會不會和自己親近?
他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就要開始發(fā)狂!
無憂的背叛,讓他的心裡留下了一道疤。每次他只要想起她,那道傷疤就會被撕開,仍未痊癒的傷口會再次流出血來!他不停地想起,反反覆覆,沒完沒了,以至於傷口越變越大,越傷越重!
屠都無法安眠,他起身來到窗前,聽著外面呼嘯而過得風(fēng)聲,心緒不寧。
次日一早,高福利被帶到屠都面前,準(zhǔn)備出發(fā)。
高福利不肯馬上就走,只道:“讓我見見太子殿下!”
臨走之前,他一定要確定他的平安。
“大汗,只要讓我見一見殿下,我便安心了。”
屠都吩咐屬下帶他去了關(guān)押長生的屋子,沈丹就在那裡,守著剛剛醒過來的長生。
“公公……”沈丹輕語一聲,正欲起身上前,卻見高福利衝著自己連連搖頭,便又止住了腳步。
長生靠著稻草堆,朝著高福利看去,見他對著自己點一點頭,跟著張嘴用口型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長生微微一怔,待他走後,方纔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他用口型說了八個字,那就是“忍辱負(fù)重,臥薪嚐膽!”
他是在提醒他,之後的情況會更糟更難,而他要想當(dāng)年的越王勾踐學(xué)習(xí),就算忍受多大地屈辱都要堅持下去!
長生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yù)感,只覺高福利是在和自己道別。
他要去哪兒!
長生掙扎
著坐起身來,卻被無憂輕輕按住肩膀。
“殿下,您不能再有事了!”
眼下他們落入敵手,任何輕舉妄動的行爲(wèi)都等同於是在找死。
高公公爲(wèi)了殿下已經(jīng)竭盡全力,如今是剩下她了。
她也許保護(hù)不了太子……但她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照顧著他。
長生知道自己的處境很危險,有心反抗也是徒勞。
濃黑的湯藥,端來之後,沈丹先嚐了一口,其苦無比。
看護(hù)他們的侍衛(wèi)見狀,不禁眉頭一皺:“到底是你有病?還是他有病?”
沈丹不言不語,凝神片刻才道:“殿下,請您用藥。”
沈丹把藥碗送到他的嘴邊,卻惹得那侍衛(wèi)冷笑一聲:“區(qū)區(qū)一個亡國之奴還有什麼可講究的!”
長生聞言眸光一閃,對上那侍衛(wèi)那雙充滿蔑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北燕還沒有亡!我還是北燕的太子!”
那侍衛(wèi)聽了這話笑得更加厲害了。
“是啊,你若不是北燕的太子,你早死了!”
大汗留著他必有用處。也許,他可以將北燕太子當(dāng)做人質(zhì),讓北燕徹底誠服突厥,從此以臣自居,歲歲進(jìn)貢,年年朝拜。
沈丹見太子瞪著那侍衛(wèi),忙又小聲說了一句:“殿下,趕緊喝藥吧。”說完,她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長生深吸一口氣,跟著收回目光,將面前這碗苦到心坎兒裡的藥,一鼓作氣喝了下去。
因著喝得太急,他不小心給嗆了一下,一時咳嗽不止。
那侍衛(wèi)過來收走了碗,擔(dān)心他們把碗打碎了,然後用碎片當(dāng)武器。
他見長生咳嗽得面紅耳赤,冷哼一聲道:“真是個廢物!”
他說完這話,又看了一眼沈丹:“這麼沒用又窩囊的男人要來做什麼?你不該像個奴隸似的伺候他!”
沈丹聞言一怔,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忙低下頭去道:“殿下是我的主子,也是我喜歡的人,我心甘情願跟著他,伺候他。”
長生靜靜地看著她,見她眉眼低垂,長睫輕顫,臉頰微紅,含羞帶怯。
“蠢女人!”那侍衛(wèi)冷冷看了她一眼,繼而轉(zhuǎn)身離去。
長生目光沉沉地望著沈丹,沉吟半響才道:“如今我自身難保,你又何必忠心耿耿?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還是逃走吧。”
初識她時,他以爲(wèi)她只是個居心不良的女子,一心只想著攀附著自己往上爬。然而,他的處境每況愈下,而沈丹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
她的深情濃厚,讓他倍感意外,也倍感沉重。
他心中唯一喜歡過的人,只有姐姐一人。他以爲(wèi)喜歡一個人就是把她放在心上,卻又不得不保持距離。而如今,他對沈丹心生依賴,而他還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她……
沈丹聞言擡眸看他,眸光閃爍,似有千言萬語想說。
“殿下不要嫌棄奴婢,奴婢哪裡也不去,就算殿下攆我走,我也不走。”
她若是有心逃走,早就走了,她之所以留下,便是認(rèn)定了太子殿下。她就是這種人,一旦認(rèn)定一條路就會走到底,走到
黑,就算最後頭破血流,她也無怨無悔。
“我保不住你,突厥人不會放過我的。”長生深吸一口氣,又道:“我不想再有人因爲(wèi)我而受傷遭罪!”
母后生死未卜,高福利也被屠都控制在手中,他在乎的人,如今一個個都處於危險之中,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奴婢什麼都不怕,奴婢本就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眼下,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她,眼裡也只有一個她,慢慢地,她總會走到他的心裡面去,她會變成他生命中一個無可取代的人。
“你……”長生怔怔地望著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應(yīng)。
沈丹不等他繼續(xù)說下去,便掩住他的嘴:“殿下,現(xiàn)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咱們能掏出京城來,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
娘娘曾對太子說過一句話,讓他絕不認(rèn)輸。
現(xiàn)在還不是認(rèn)輸?shù)臅r候,太子就是太子,他永遠(yuǎn)都是儲君。
次日一早,高福利依然披著那身乞丐的打扮,而屠都和他的手下,仍是那副商人打扮,如今這種時候,低調(diào)行事纔不會惹人注意。
那條密道的存在,對整個局勢的變化都很重要。
高福利將屠都一行人帶到密道口,然後指了指被幾根木板虛掩著的洞口,道:“就是這裡了。裡面很狹窄,一次只能通行一人,而且,要保持距離,否則一旦出事,所有人都會被堵死在裡面,無法動彈。”
他剛說完這話,屠都就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先下去,在前面帶路!”
高福利早料到會這樣,他點亮了火摺子,便彎腰下到洞中。
他爬過一次,所以很有經(jīng)驗,不過屠都和他的手下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們的身形魁梧,呆在這樣的地道里,伸不開胳膊也邁不開腿,只能彎著腰,曲著膝蓋,甚至連頭也擡不起來。
“大汗,咱們不會是中了他的圈套吧?”
昂羅越往裡走就越覺得危險,屠都卻是完全退意,他要進(jìn)城,他要找回他的女兒。
高福利聽見了身後的輕語:“各位不要擔(dān)心,這條密道是倉促挖出來的,所以狹窄難行,但它一定有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高福利只覺遠(yuǎn)處有一陣涼涼的微風(fēng)吹過。
高福利喘著粗氣道:“就要出去了。”
屠都和他的手下聞言,不禁微微變色,跟著伸手探向腰間的佩刀。
出口的外面,到底會有什麼?誰也不知道。也許是一條生路,又也許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埋伏。
高福利熄滅了火摺子,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他看了看周圍,只見土屋裡仍有燈亮。
那一定是他的手下……他的人還在,若是屠都發(fā)現(xiàn)他們,他們必死無疑……
高福利隨即低頭對屠都輕聲道:“外面有人,你們先不要動。”
他的話音剛落,一把鋒利的匕首就抵住了他的後背,道:“你最好別耍花招!”
“殿下還在你們的手裡,我不敢的。”高福利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