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兒,孟老太太已經(jīng)深刻地領(lǐng)回了孫女話裡話外的含義。難怪,她的眉眼之間毫無孕婦該有的喜氣,反而滿是無奈和惆悵。
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孟夕嵐和孟家骨肉相連,兩者之間,如果有任何一方收到傷害,傷筋動骨,血肉撕扯,到最後都會落得一身的傷。
孟老太太全身微微發(fā)顫,悲色隴上眉間,目光悲涼無助,聲音一顫一顫的喚道:“不,娘娘……對老身而言,對孟家而言,只有娘娘您纔是最重要的。”
孟夕嵐見她淚眼朦朧,淡淡阻止:“祖母莫要悲傷。您等會兒從這裡出去的時,絕對不能讓旁人覺察到您的悲傷和痛苦。”
她不得不提醒她,因爲現(xiàn)在宮裡宮外的每一雙眼睛,都在暗中監(jiān)視和觀察著她。她已經(jīng)數(shù)月閉門不出,不見任何外人。所以,大家都很好奇她的近況,說白了,大家最在意的還是,她腹中孩子的平安與否?
“若是祖母紅著眼睛離開這裡,那些人定會認定本宮有事。所以,祖母一定要笑著離開這裡,歡歡喜喜地回去。”
孟夕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祖母,鄭重地提醒他其中的利害。
孟老太太聞言神情微變,立刻低了低頭,拿帕子點點眼角。
“娘娘放心,老身不會給娘娘增添半分煩惱和不便的。”
演戲這種事,她一向很擅長,尤其是眼下如此重要的時候。
孟夕嵐見她平靜下來:“其實,祖母是該爲本宮高興的。因爲不管怎麼說,本宮都爲自己和皇上爭得了一個機會。”
孟老太太心中一顫。是啊,這的確是一次機會,唯一地一次機會。
思及至此,她不禁又低下頭去,眼底泛淚,老淚衆(zhòng)橫,心裡一半是悲傷,一半?yún)s是愧疚。
“娘娘……”孟老太太再度哽咽,有心想要說一句“對不起”。
誰知,孟夕嵐卻先用眼神制止了她,此時此刻,她不想聽到任何愧疚的話語。
須臾,竹露端著湯藥而來,輕聲道:“娘娘到時辰吃藥了。焦大人已經(jīng)爲您試過藥了。”
孟老太太聞言微微一怔,看著竹露端進來的藥碗,不覺蹙眉:“怎麼?平時都是焦大人親自爲娘娘試藥嗎?”
孟夕嵐點一點頭:“本宮能撐到現(xiàn)在,都是因爲師傅精心照顧的緣故。”
說得直白一點,沒有焦長卿就沒有她今天的平安,和她腹中的孩子的平安。
孟老太太聽了不免也有幾分動容:“真沒想到,焦大人竟是如此良善忠誠之人。”
孟夕嵐聞言目光變得鄭重起來:“祖母,師傅對本宮不是忠誠,而是有恩。這份恩情,本宮會牢牢記在心間,也希望祖母也能牢牢記住,莫要忘記。待到日後,焦家有爲難之處的時候,咱們孟家定要全力幫忙,不可推辭。”
知恩圖報,這是做人的基本。
焦長卿對她,對孟家的恩情,這輩子她都沒辦法還清了。她只希望,從今往後,孟家和焦家能夠世世代代地交好下去,彼此相互依仗,相互幫助,做到真正的“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孟老太太聽了她這麼說,心中自然也是感慨萬分。
“醫(yī)者父母心。娘娘的話,老身都記下了,往後咱們孟家一族都會把焦家的人視作爲
孟家最大的恩人。”
孟夕嵐聞言微微點頭:“如此最好。”
清苦的湯藥,孟夕嵐喝起來已經(jīng)如白水入口。只要這孩子在,再苦的藥喝起來也是甜的。
孟老太太見狀,不禁微微別開眼去。
孟夕嵐是不能久坐的,平時多半都是臥牀休息。
孟老太太不想讓她費神,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辭。
孟夕嵐見他要走,心中五味雜陳。
她們之間的嫌隙,還未消去,只是如今爲了這孩子,計較再多也無用。
“祖母,往後要多來進宮看看本宮。”孟夕嵐輕輕道了這一句話。
以後的事,誰都不好說……她只想珍惜每一次的機會。
老太太聽罷,含笑點頭,笑中帶淚:“娘娘千萬保重自己,老身過些日子一定再來。”
就算她不喜她來,她也要來。
孟老太太腳步沉重地走出了養(yǎng)心殿,不過,她沒有忘記孟夕嵐的叮囑,眉眼間竟是歡喜的神色,她笑著坐上轎子,待到簾子一放,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深深地不捨和悲痛。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錯了……從當年把孟夕嵐送入宮中,這就是一個錯誤。
這十幾年的浮浮沉沉,孟家終於成爲了京城名門之首,然而這期間犧牲的人和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她曾經(jīng)希望讓孟夕嵐用自己的手段和決心,護住孟家的至高地位。然而,當她親眼看見孟夕嵐用自己的性命在保全腹中的孩子,那種感覺又豈是心痛可以決定的。
孟老太太強忍著淚,想要掀起簾子再往養(yǎng)心殿的方向看一看,可她還是忍住了。
這宮裡宮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在暗處小心翼翼地觀望著她,只要她微微皺眉,又或是目露悲傷。她們都會想到是不是孟夕嵐出了什麼事情。
這纔是這裡真正的可怕。這也是曾經(jīng)孟夕嵐不止一次想要離開的原因。這是一個不能放肆笑,放肆哭的地方。每個人都要戴上面具,粉飾自己,哪怕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哪怕一切只是過眼雲(yún)煙……
待祖母走後,孟夕嵐吩咐竹露爲她洗面卸妝。
竹露聞言有些可惜:“娘娘難得如此打扮自己……”
孟夕嵐望著她手中的銅鏡,微微一笑:“本宮的樣子,本宮心裡清楚,你們也都清楚。這粉飾出來的美好,只是哄人的幌子罷了。”
竹露微微點頭,用溫水浸溼帕子來爲主子擦臉。
過了半個時辰,周佑宸攜著高福利回到了養(yǎng)心殿。
他一臉怒氣,眼睛都氣紅了。
孟夕嵐正在午睡,並不知他回來了。
周佑宸揣著一團怒火,卻又不敢吵著她,便帶著高福利去宮外溜達走走,想要散散身上的怒氣。
高福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身後,思量半響才道:“皇上,奴才多嘴一句,今兒的事,可萬萬不能讓娘娘知道啊。”
周佑宸沉著一張臉瞪他:“這還用你說。你以爲朕和那些顛倒是非的烏合之衆(zhòng)一樣的糊塗嗎?”
高福利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忙跪地道:“奴才不敢。”
然而此時此刻,孟夕嵐已
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她聽聞皇上回來過,又不知爲何避了出去,便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兒。
她把小春子喚來問話,問他朝廷之上可有什麼讓皇上不順心的事?
小春子並非藏不住心事的人,只是今兒一時疏忽大意了,故意低著頭說沒有。
孟夕嵐心思如發(fā),靜靜打量他片刻,只道:“小春子,你是不是跟著你師父學(xué)著膽子大了,連自己的主子都敢欺瞞?”
小春子聽出主子的話鋒不對,連忙跪下來道:“奴才不敢……娘娘,其實奴才也不知道具體的情形,只是隱約聽說幾句……”
“別和本宮賣關(guān)子,聽到幾句就說幾句吧。”孟夕嵐閉上眼睛道。
她的心裡有數(shù),保不齊又是和她有關(guān)的事。
“近來,京城內(nèi)外常有怪事發(fā)生,據(jù)說就連京兆尹府邸之內(nèi)都起了古怪詭異之事,鬧得城中人心惶惶。”
孟夕嵐仍是閉著眼睛,語氣微微加重:“什麼壞事?”
小春子咽咽口水,只好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原來,自從孟夕嵐懷孕之後,京城內(nèi)外就怪事頻發(fā)。
京城夜晚巡城的侍衛(wèi)們,經(jīng)常會到一些不知是人是鬼的白衣人,他們並排而走,長衣飄飄,口中唸唸有詞。然而,每次侍衛(wèi)們將其追趕扣押的時候,總是一個人都抓不到。
他們來去匆匆,宛如鬼魅。
京城的百姓們傳言,他們都是從陰間而來的惡鬼,來到人間抓取活人的魂魄爲食。傳言越演越烈,沒過幾天,京城的街道上又開始再起事端,街角巷尾的地方,會常常出現(xiàn)一些死貓死狗的屍體,而且,死狀恐怖,鮮血淋漓,個個皆被挖走了心肝。
怪事連連發(fā)生,再加之,那些興風(fēng)作浪的江湖術(shù)士爲了買符水,大肆胡言亂語,使得百姓們都開始相信,這是妖孽轉(zhuǎn)世,降臨人間的不祥之兆。
聽到這裡,孟夕嵐不用猜也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最後都會被牽扯到自己和孩子的身上。
“行了,本宮知道了,外面的謠言是不是都在說,本宮的肚子裡懷得的是妖孽啊。”她的語氣淡淡的,冷冷的。
小春子跪伏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奴才不敢說啊……”
孟夕嵐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無妨,本宮不會怪你,更不會牽連於你。造謠生事的人又不是你,你不用怕。”
小春子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這樣下足了功夫,要往她的身上磨黑,這背後的人力物力,定是少不了。所以這幕後黑手定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
這朝中有如此能耐的人,掐指可算,當然周世饒首當其衝,排在第一位!
竹露生怕孟夕嵐動氣,連忙跪地替她撫著後背:“娘娘,此等小人詭計,您不用放在心上,皇上自會替娘娘做主的。娘娘,您的身子纔是最要緊……只要娘娘平安生下皇嗣,讓那些小人的詭計落空,以後,娘娘有的是功夫收拾他們。”
孟夕嵐雙手用力攥成了拳,跟著又緩緩鬆開,她一邊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一邊陰測測的笑了笑:“本宮不會生氣,生氣是最沒用的。這幫不要命的,既然他們還敢污衊本宮的孩兒是妖孽,哈,那本宮就好好“妖孽”一次給他們看看!害我之人,本宮定要他們不死也脫層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