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開頭還是結尾,只要是故事,便有驚人的相似。
寧綰對感情遲鈍,可是她好歹看了那么多的詞話本子,才子佳人的故事,她看了許許多多。
而今,憑著阮升的表情和她的理解,她竟然將故事的始末猜了出來。
無需知道所有,也不必知道細枝末節(jié),她只要猜測出那影響全局的一兩件事兒,便能知道故事的走向。
阮升和她的母親,是悲劇,可是她的母親和她的父親,何嘗又不是悲劇?
他們的故事,所有人都避而不談,她知道的,只是他們都埋葬于這個故事里,至于埋葬的是**還是心,她不得而知。
“我恨透了你母親!”阮升咬著牙說,“所以,你不要靠近子輸,一步都不要靠近!”
阮升那么緊張兮兮又惡狠狠的叮囑,讓寧綰有一瞬間的怔愣。
子輸,子輸是誰?
默了一瞬,寧綰才反應過來,阮升口中的子輸就是阮小公子阮負。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和阮負有什么,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靠近阮負,之前那個靠近,也是阮負為了捉弄她而親力親為的陷阱,她事先何曾知道了什么。
寧綰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她不知道她的笑容怎么惹惱了阮升。不茍言笑的阮升居然比方才還要惱怒憤恨了。
“阮大人。”寧綰似笑非笑的說,“我并非那樣水性楊花的女子,也并非見了男子就要撲上去的女子。再說,阮小公子在我眼里,著實一般,連我的心都入不得的人,我為什么要靠近?”
阮升冷哼了一聲,眸中似有痛苦和挫敗的神情流露出。
他拂袖,大步朝著宮門外走,沿途遇到的太監(jiān)和婢女客客氣氣的行禮,阮升也視而不見。
寧綰看得笑了,是不是每個看似穩(wěn)重的男子都有幼稚的一面,阮升這鬧著性子的模樣,讓寧綰想起了李洹。
李洹怕她不允,用救命之恩向她討了香囊,之后見到她隨隨便便將香囊贈予旁人時,臉上那又氣又惱的模樣……
總是三番五次纏著問她還喜歡不喜歡李延,是不是喜歡李南,得不到她回答時,生氣又糾結的模樣……
還有,糾纏著她,讓她喊他言念,她不肯時,他抓狂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堂堂的允王爺會是那樣的小孩子脾氣,沒有見識過之前,她也不知道李洹是那樣的幼稚。
真是幼稚,寧綰想。
可她感慨過后只覺得心里一涼。
她竟然想起了李洹,沒有明理明里暗里提醒,沒有陶檸有意無意提及,她竟然無比主動又自然的想起了李洹。
她說了她要和李洹老死不相往來,可是現(xiàn)在,李洹在她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
“我是瘋了。”寧綰自嘲的笑笑,“果真是怕得魔怔了。”
只有魔怔了,才會在韓瑜隨意一提,就想起李洹。
她不會在意李洹的,就算李洹真的來了長陵國又怎么樣?她早就說了的,她會將李洹當做陌路人,那不僅是對李洹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宮門外,陶檸和云勝翹首以盼,看見寧綰安然無恙,皆是松了一口氣。
只有明理一人,抱著長劍,靜靜的站在馬車邊。
阮升見狀,說了句,“那便是允王爺?shù)娜税桑俊?
寧綰眉頭一挑,看向阮升,阮升扯了扯嘴角,說,“允王爺小小年紀惹得幾國當權者忌憚,他手底下的人,當然也要比其他人冷靜沉穩(wěn)得多。若我猜得沒錯,你那所謂的休書,來得也不容易吧?”
寧綰被人說中了心事,目光正是凌然,阮升卻是扯下腰帶上的玉佩,拿在寧綰的面上晃了晃,說,
“你便是這塊美玉,是允王爺?shù)哪抑兄铮拍阋获R,是給你個回心轉意的機會,也給他自己一個身心兩得的機會,如果你不肯要這次機會,你只有一個結果……”
阮升手掌翻轉,掌中價值連城的玉佩就那樣落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當然。”阮升淡漠道,“他肯給你這個機會,說明他也是在意你的。傷你五分,他起碼也是自毀五分,所以,你若是毀了,他也毀了。”
“在高位者,從來精于算計,明知那是一條死路,難道還要巴巴的湊上去嗎?”寧綰嘲諷的笑,不經意將腳邊的玉佩踢出去老遠,她看著阮升,沒好氣兒的說道,“世間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世間就是良藥,從前愛得要死要活,待累了乏了想通了,經歷的時間久了,事情多了,就不會逼著自己受苦了。阮大人也說允王爺厲害,阮大人能看懂的東西,允王爺便不能看懂嗎?”
阮升搖搖頭,俯下身去將破碎的玉佩撿起,包括被寧綰踢出去老遠的那塊,待收集完了,才握在掌心。
寧綰看著阮升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
韓瑜提及了玉佩,阮升便拿出了玉佩,還用摔碎這樣的方式讓她注意,是想提醒她那塊玉佩出了岔子還是想說那塊玉佩有其他用處?
阮升扭頭就看見寧綰思忖的目光,他冷嗤,“寧小姐是聰明人,許多事許多人都看得很透徹,正是因為看透了,知道了可怕之處,才會一次又一次的逃避逃離。可是結果是什么樣的,寧小姐其實比誰都清楚。”
“逃得過嗎?”阮升問。
“逃得過什么?”寧綰反問。
阮升呵了一聲,看也不看寧綰就上去了軟轎。
寧綰皺皺眉頭,也走近了馬車邊。
臨上馬車前,看了一眼明理。
明理也看著寧綰,目光坦然,不躲不閃。
論性子,明理明智最是像李洹的,明智是幼稚起來的李洹,明理則是冷靜時候的李洹。
寧綰心里又是一陣犯涼,是啊,她沒有擺脫掉李洹,明理就是李洹的影子,明理一天在她的身邊,她就一天不能擺脫李洹。
“主子上去馬車吧。”明理冷靜的說。
看吧,她都這樣看他了,他還這樣若無其事的和她說話。
論固執(zhí),明理也是出奇的固執(zhí)。寧綰抿抿嘴角,上去了馬車。
馬車上的矮桌上擺了兩封書信,不用看也知道書信是誰送來的。
寧綰背靠在馬車側壁上,閉上了眼睛。
終是忍不住將書信拆開來看。
李南的書信洋洋灑灑五六頁,問了她過得如何,責怪了她不近人情,罵了她不懂得利用別人,說了等他得空就馬上過來長陵國來,該說的不該說的,李南用撒潑打滾的方式都說了一遍,也說了一點,要堅持住,不能和李洹有什么聯(lián)系,還說她既然有膽子不讓李洹管她的事,為什么不把膽子放大一點,直接把李洹的人攆走。
寧綰苦澀的笑了,不讓李洹管她的事兒,已經她敢做的最為大膽的事情了,攆人,她不敢的。
這不,她只是不讓李洹管她的事情,李洹便直接來了長陵國,她要是把人攆了,李洹只怕是要下狠手對付她。
她惹不起李洹,所以只能一邊生硬的拒絕,一邊委屈的討好,只有這樣,她才可以盡可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寧綰將李南的書信收好,放到一邊,卻是始終沒有將另外一封書信拆開來看。
說她天真也好,說她愚蠢也好,她就是要任性下去,她覺得,只要她狠下心腸對自己,李洹就不可能不讓步。阮升所說的那個結果,玉佩碎了又怎么樣,那絕對不可能是她的結果。
到了宅子,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阮升已經站在了宅子門口,往里面打量了幾眼,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來。
寧綰走近,說,“阮大人要進去坐坐嗎?雖不比阮大人的府邸,卻也是別致無二。進去坐坐,喝口熱茶,也好看看顏神醫(yī)是不是在我的宅子里。”
韓瑜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讓阮升送她回來,順便看看那莫名消失了的顏神醫(yī)是不是藏在了她的宅子里。
阮升卻是冷漠的一勾唇角,“顏神醫(yī)是誰,顏神醫(yī)在哪兒,跟我有什么關系?我為何非要進去你的宅子看看?你的宅子是世俗簡陋還是風雅別致,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以為阮大人既然相信了我是母親的女兒,確定了我的母親就是故人,會好奇我的性子如何,也想多于我相處相處,看看我究竟如何。”寧綰笑著,雙手交疊在一塊兒,自然的垂落在裙擺上。
阮升看著那雙白皙又纖細秀美的手,眼里片刻失神。似乎也不愿意刻意的掩飾什么。
他說,“你的容貌該是像極了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我不用刻意去打探他,也知道他必然是個長相俊美的男子。是,曾經我是恨透了你的父親,恨不得他快點死,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一點兒也不怨恨你的父親,我只是恨透了你的母親,曾經有多愛,之后就有多恨!寧綰你不會明白那種感情的,世間最可憐的感情莫過于因愛生恨,恨得不共戴天。你想想,究竟是要絕望到了什么地步,才會將自己一心一意想要捧在手心守護的人視為仇人,將所有詛咒都落在她的頭上?那種絕望,你不會懂的,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寧綰安靜看著一臉仇恨的阮升,阮升說她永遠都不會懂,她也巴不得她永遠都不要懂。既然那種感情那么慘烈,能讓一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人變成徹底的仇人,那還不如從未愛過,從未遇到過。
“所以我不可能喜歡你,不可能幫你任何的一點忙。”阮升以發(fā)誓一樣鄭重的口吻說,“你長得像極了你的父親,偏偏這性子像極了你的母親,你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冷血,不要的人,說不要就不要,說不要的人說扔就扔,從來都不會回頭,也從來都不會后悔。像你們這種鐵石心腸的人,活該淪為別人的眼中釘,活該被人拔了去。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她,想起她,我就巴不得她出現(xiàn)在我的跟前,她若是出現(xiàn)在我的跟前,我會毫不猶豫的拿著長劍刺穿她的心脈,看著她垂死掙扎,讓她永生永世都不能超生!她會下地獄的,帶著你的父親,永永遠遠的被落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
阮升每多說一句,寧綰的眸子就冰冷一分。
她以為那個故事雖不是好的,卻也是和凄美的故事,如今看來,那故事不是凄美,而是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但凡愛,哪怕過了,也不該以這樣丑陋猙獰的面孔去詛咒已經去世多年的人。
何況阮升詛咒的還是她的父親父親,她這一輩子,始終遺憾著的,無非就是從來都沒有在父親母親的懷里撒過嬌,無非是和父親母親沒有丁點的記憶。
她小心翼翼的守護著父親母親幾個字,小心翼翼的遮掩著她心中最為薄弱的致命誘惑,她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說她父親母親丁點的不是。
“你如今仗著的,無非是他們死了,你還活著。”寧綰眼睛里一片涼薄,面上卻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她仰頭看著阮升,刻薄道,“精美的玉佩說摔就摔,以為是灑脫不羈,可是既然玉佩已經摔了,為什么還要把碎片撿起來?它們能夠拼湊出原來的模樣又怎么樣,還能回到最初沒有破碎時候的樣子嗎?”
阮升捏緊手中的玉佩碎片,任由碎片劃破他的手掌,任由鮮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阮大人,母親不喜歡你定然是有理由的,我雖從未和我的母親相處過,可看了你們對母親的態(tài)度,我知道母親定然是個愛憎分明的女子……你如今這小肚雞腸的模樣,我想,別說是母親,便是我,也打心底里瞧不上你。”
寧綰掏出手絹塞進阮升鮮血淋漓的手掌,說,“你知道你最可憐的地方在哪兒嗎?不是因愛生恨,而是,你明知道那段感情是不可能的,你想忘了,卻忘不掉。你一邊愛著,一邊恨著,漸漸的模糊了愛與恨的定義,模糊了是愛是恨,拿得起放不下,這是每一段感情中失敗者固有的姿態(tài)。你輸了,輸給了自己。”
阮升看著寧綰進去宅子,看著被眾人擋住的孤傲背影,笑了。
他說,“瑤瑤,這樣的鐵石心腸,言辭如刀,怎會不是你的女兒?”還在為找不到的最新章節(jié)苦惱?安利一個 或搜索 熱/度/網/文 《搜索的時候記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這里有小姐姐幫你找書,陪你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