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非要聽我說出點什么的話,那我只能說四個字。”
寧綰看蒹葭一眼,蒹葭識趣兒的退到山洞門口。
寧綰這才緩緩出聲,“龍梼鏢局。”
龍梼鏢局,七年前家喻戶曉的皇家鏢局。
天底下,哪怕是身手不凡的人才,也必須經過重重關卡才能進去鏢局。成為鏢局的一份子不算,還得經過嚴酷的訓練才有資格押鏢,專為皇室押送貢品,其嚴苛程度,遠在軍隊之上。
龍梼鏢局行事風格獨特,押送的鏢從沒出過岔子,深得皇家重用,榮極一時。
但物極必反,不過一年光陰,龍梼鏢局就因為勾結外族,妄圖盜竊皇家玉碟,販賣私鹽等幾宗大罪,由皇帝親自下旨廢除。
鏢局中主事的幾人被處以極刑,無一幸免。連帶著各自府中的親人與奴才,共數百口人,被一根接了又接,長得看不見盡頭的繩子挨個栓了,帶到幾畝寬的深坑里,盡數活埋了。
監督行刑的,是寧國公。
那時候,寧綰年紀還小,她不明白,不,就算到了現在她同樣不明白,不明白祖父為什么會把她藏在馬車里,讓她親眼目睹那一場不見血的屠殺。
是因為討厭她嗎?再討厭她,她也不過是個孩子,何至于用這樣殘忍的手段嚇唬,讓她心生夢魘。
是因為龍梼鏢局和她有淵源嗎?可在那之前,她從未聽說過龍梼鏢局,之后讓人打聽過,也沒有查出她和龍梼鏢局有什么關系。
她只知道,祖父似乎沒有全心全意監督那次行刑,不然,在行刑的中途,也不會因為有人劫獄而放走不少的人。
她只能憑借祖父的所作所為確認一點——龍梼鏢局慘案,是冤案。
也許是天意,前世沒有任何交集,重生而來,竟然能夠遇到龍梼鏢局的人。
“小姐認得龍梼鏢局?”葛四問。
寧綰答,“聽說過。”
“那小姐為什么能斷言我就是龍梼鏢局的人?”所有有關龍梼鏢局的東西,他都扔了,她是怎么知道他是鏢局的人的?
“鏢局的人入獄后,都被用石花水畫過臉。石花水無色無味,但涂抹到人臉上,干涸后會自動成畫。畫的圖案千奇百怪,大小不一,但有一點,那就是,石花水一旦在臉上成形,不論用什么藥石都去不掉,除非是不要皮囊,用刀劍劃亂,否則,那永永遠遠都是罪犯的標志。”
寧綰不是良醫,之前也不知道世間還有石花水這樣神奇的東西。
頭回在攬紅倚翠見過葛四猙獰的面目后,寧綰莫名想起了當初觀刑時看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臉。
她好奇,就隨口問了唐煜,便從唐煜嘴里知道了石花水的用處。
也正是因為有唐煜的講解,她才對葛四的身份起了懷疑,后來經過許多次有意無意的試探,終于證實了葛四的身份。
這一切,也只能說一句無巧不成書。
寧綰的言語勾起了葛四的回憶,想到不忍回首的往事,葛四眼里氤氳一片,他憤然道,
“鏢局,那是遭人算計的!”
龍梼鏢局從被人揭發,到證據確鑿,再到施行處置,每一樁事情都沒有離開太子的手。
要是遭人算計,只能是中了太子的算計。
這也是為什么寧綰愿意鋌而走險留下葛四和云勝的原因。
李洹和太子爭奪皇位,李延身為李洹的胞弟,一定會幫助李洹,李延幫李洹,她自然也要站在李洹那邊。
龍梼鏢局的冤情,如果真的是太子一手設計,那么,水落石出的話就可能成為李洹取得勝利至關重要的一步。
其他還好,就是白便宜李洹了。
不過,誰讓李洹是李延的哥哥。
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
寧綰鄭重道,“我不過是個女子,對朝堂的事不了解,不懂,也干涉不了。不過,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可以找個合適的機會把你和云勝引薦給允王爺,當年的事情是怎么樣的,你們可以直接告訴允王爺,允王爺會盡心竭力幫助你們的。”
那個時候,肯定也是她的大事做完的時候,要是她的事沒辦成,她可不會把人讓出去。
葛四卻問,“小姐與允王爺熟識?”
七年前的案子,是皇帝親口下的殺令,其中牽扯著太子以及無數的官員,要是寧綰和李洹的交情沒有達到那一步,他們貿然行動,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當然是需要時間的,”寧綰面不改色的說,“你們要翻案,首先得有證據。你們在我身邊待著,既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還能暗中找尋證據,一舉兩得,這挺好的。”
關鍵是,她和李洹不熟,她把事情捅出去,不是把京城的天捅個窟窿把自己砸死,就是被李洹當做瘋子扔到牢房里去。
省省吧,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多謝小姐收留。”葛四驀地跪下,咚咚咚給寧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滴水之恩況且當涌泉相報,小姐的恩情我與云勝銘記于心,只要沉冤昭雪,做牛做馬來報答小姐。”
鏢局的人,走南闖北多了,就是豪邁。
就是吧,“你能不能先起來,我怕折壽。”
葛四的年紀,都能當她伯伯了。
再說了,她不是沒良心的人,她知道自己是利用葛四和云勝,不如葛四以為的這么好心,哪好意思受了葛四的大禮。
但愿,李洹真的能夠幫他們洗刷冤屈吧。
“這給你。”寧綰取下腰帶上掛著的香囊,遞給葛四,說,“香囊里裝的是一塊假皮,足以蒙蔽旁人。”
葛四眼里登時又多了幾分感激涕零。
這位小姐,真是菩薩心腸,是個大好人哪。
寧綰有先見之明,急忙擺手,止住了葛四夸贊的話。
“四叔,我回來了……”云勝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說,“我還以為是個武林高手,哪知太不經打,三五招過去,他就斷氣兒了。”
等云勝走近,葛四嚴肅道,“還不給小姐行禮。”
云勝二話不說就要彎下膝蓋。
“別別別!”寧綰連連擺手,磕頭什么的,真的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