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揪著孟祁昆大哭了一場後, 一切事情好像都被扔上了加速帶,將“吳梓蕓”的身份證件拿到手,腿傷恢復後以吳梓蕓的身份在孟家商店工作……短短的幾日內, 吳梓芽生活的各方面都走向了正軌。
這種感覺就像, 就像列車從原本的名爲“吳梓芽”的軌道上意外脫軌後, 經歷百般波折被送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 名爲“吳梓蕓”的軌道一樣, 有著種語言無法表達的奇異感。這些天來風平浪靜的生活,已經逐漸讓吳梓芽淪陷,讓她甚至會錯覺般的認爲, 這種朝九晚五的商店店員,本來就是屬於她的人生。
沒有讓人禿頂的研究, 沒有老闆給的那不可言說的壓力, 不用思考如何維繫和姜嶺之間的關係, 更不用面對那些危險、那些謎題,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 多好……
呵,瞎想啥著呢。吳梓芽笑著搖了搖頭,用孟祁昆給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別墅大門。
“阿昆。”她剛擡腳跨進室內,就順口叫出了孟祁昆的名字,可當看見擺在玄關的那一雙屬於孟祁昆的拖鞋後, 她恍然大悟地頓住了。
失落, 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失落, 與失落相伴的, 還有種苦澀的孤寂。
“啊, 梓芽回來啦。”張姨從裡面的房間走了出來,她仔細地盯著吳梓芽的臉看了一會兒後, 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自己化的妝也不錯嘛,已經可以出師了。”說著,走過來拍了拍吳梓芽的肩膀,“哦,對了,祁昆這幾天出差去了,看你剛剛找他來著,他沒告訴你嗎?”
出差去了,對啊,他是去調查那個失蹤人口的事情了。
“他說了,說了,”吳梓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瞧我這腦袋,他前腳說,我後腳就給忘了。”看見張姨身上穿著的廚房圍裙,“張姨這是在準備晚餐嗎?我來幫忙吧。”
“不用不用,”張姨連忙伸手阻止了她,“你去忙你自己的,這些東西交給我們老兩口就行了,我們又不用上班。”
這一次,吳梓芽沒有繼續堅持,而是向著張姨微微鞠了鞠躬,摸著後腦勺道,“啊,那拜託張姨了,實在不好意思,住在你們這兒白吃白喝,還連家務都……”
“說啥著呢,”張姨拍了拍吳梓芽的肩膀,“去吧,忙你的吧,知道你的煩心事也不少。飯好了我會叫你的。”
“嗯,”吳梓芽抱歉地笑了笑,“謝謝張姨。”
“去吧,去吧。”
吳梓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盯著窗口發起了呆。
對啊,阿昆出差去了呢。
或許是這與前半生完全相反的清閒日子的緣故,每日和孟祁昆的那些小打小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已經成了吳梓芽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當從商店回來,意識到孟祁昆要出差幾天的那個瞬間,吳梓芽竟有著種給孟祁昆打電話衝動,而那衝動則一直持續到了現在,要不是“阿昆在查案”這樣一個理智的聲音在腦海中不停地迴響著,吳梓芽應該早將電話撥通了吧。
在渾然不知間,孟祁昆就成了吳梓芽的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這……是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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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在隔壁縣級市的一個偏僻小鎮的樹林裡,孟祁昆心有靈犀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老大應該現在已經下班回到家了吧,他心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一下呢?
手機的定位突然響了一下,顯示目的地的小樹林距離他已經只剩五六百米了。
算了,孟祁昆做出了決定,這次調查是還沒來得及上報,自己得到線人的消息後,連搭檔小陳都沒有通知,就私自來了的,是探探路以便確認消息真假,卻同時也是沒有保障地深入敵人腹地。因此,發生什麼都是難以預料的,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別……別打擾老大比較好。
這麼想著,孟祁昆收回了手機,他將右手搭在配槍的槍柄上,微微附身向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腳步很輕很輕,他邊走著還邊思考著這個案子。
憑空消失的肇事司機,司機消失前的緊揪衣襟,還有那猛增的失蹤人口。幕後之人“綁架”了這樣一批無依無靠的男女老少,目的是什麼呢?他們的目的是否和那個司機的消失有著一定的聯繫?那個司機會不會是從他們手中逃出的一個人?如果是的話,那逃出來的,除了他,還有別人嗎?他的車是從幕後之人那兒搶來的嗎?他撞老大隻是個意外嗎?
正是因爲孟祁昆的直覺告訴他,幕後之人與吳梓芽的遭遇定有著說不清的關係,他這次才幹出了沒有上報就單獨行動的魯莽之舉,他清楚這樣做很危險,可比起讓吳梓芽再捲入理不清刑事案件,面臨身份暴露的危機,他更願來獨面這些危險。
至少,獨自來偵查後的東西,他可以選擇性上報。
樹林深處傳來了說話聲,孟祁昆機警地放慢了腳步,他藉著樹枝丫的遮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聲源。聲音隨著他的靠近逐漸變大了,雖然還不足以聽清那些人在說這些什麼,可卻足以讓他辨別出說話人是兩個男性,一個人嗓音偏低中帶著點沙啞,另一個人的聲音則……有些熟悉?
孟祁昆的心裡一驚,他單手掏出了槍,另一隻手則摸著口袋裡的手機,做了些什麼。收回口袋裡的手,雙手握槍,他一步步地繞過那擋住了自己視線的大樹,一點點地靠近了那幾個模糊的人影。
林子裡的人影,僅僅是孟祁昆看見的就不下十個,其中有兩人被圍在了中心,從他們的動作可以判斷出,聲音就是中心的兩人發出來的。
孟祁昆又將腳步向前挪了挪,他想看清那聲音有些熟悉的人,他想讓那個人的臉否定自己心底的猜測。
可事實卻是讓他失望了。
“東西我已經給你們了,你們還想幹什麼?”這一次,孟祁昆不但聽清了那聲音的具體內容,同時也看清了說話人的臉。
他是姜嶺,吳梓芽的“男朋友”姜嶺,那個道貌盎然的姜嶺,那個寫了恐嚇信的姜嶺,那個警告過孟祁昆的姜嶺,那個有可能已經見到過兩個吳梓芽的存在的姜嶺。
姜嶺……
“是啊,”另一個聲音出現了,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牛高馬大的肌肉男,“你是給了啊,可你整整拖了幾個月纔給我們。你知道這東西的價格是隨著時間減少的嗎?你知道你拖延的這幾個月,損失了我們多少錢嗎?”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向姜嶺逼近了幾步,把姜嶺嚇得直往後退。
“我……我知道,”姜嶺伸手擋在自己面前,好像這樣就能擋住那個比他足足高出了半個頭的大漢一樣,“我會拖著,還不是因爲之前在公園交易的時候被那個……”他懊惱地搖了搖頭,“再說,損失的部分我不是也承擔了嗎?東西,我現在也送來了,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哦?”大漢猙獰地笑了,“那你從我們這兒拿去的藥呢?又做什麼用了?你捅了婁子,連累我們不說,還好意思來找我們幫你擦屁股?損失了整整一個工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損失是你那幾個錢能還得起的?你以爲大家都和你們那些所謂的博士一樣?你搞搞清楚,這裡可不是你的實驗室,我也不是你的那些白癡同事。”
大漢正說著,周圍的人就撇著嘴向姜嶺的方向靠了靠,把二人圍在了一個不到六平方米的圓圈裡。
姜嶺無處可退,姜嶺慌了。
孟祁昆咬著嘴脣捏了捏槍柄,他知道自己不能動手,此時最好的選擇是原路返回,回去報告,下次帶著支援一起來。
可是……會有下一次嗎?下一次還可能正好捉到他們的交易地點嗎?
還有這姜嶺,姜嶺到底是在和他們做著什麼交易?這羣人就是自己要找的那羣綁架農民工的幕後之人嗎?還是說,這是另外一個局,自己誤闖了的局?
“呵。”大漢突然嗤笑了一聲,他笑著笑著就將目光移開了姜嶺的臉,移向了孟祁昆所在的地方。
完了!某個聲音在孟祁昆心頭一叫。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一個鐵棍從孟祁昆身後揮來的那刻,他側身躲開了。他一手捉住棍子,提膝對著那人握棍的手就是一腳,棍子完美地落入了他的掌控,他將槍指在了那個人的頭上。
可正當他要鬆口氣思考下一步對策的時候,眼前卻漫起了一陣白霧,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刺鼻氣味衝入了他的鼻腔。下一秒,孟祁昆只覺得渾身的力氣被那氣味抽了個乾淨,眼前的景象也開始不要命地旋轉了起來。
啪,槍掉在了地上。
嘭,孟祁昆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