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復歸于平靜,社會秩序重新走上正常軌道,已經是1990年夏天的事情。劉涌便是在這個夏天重返沈陽的,他充滿血腥的創業生涯也就此開始,并將在數年之后,成為沈陽的無冕之王。
仍然是在一個炎熱的中午,一個年輕男子提著行李,帶著一身風塵,從沈陽火車站出站口快步而出。他個子不高,小分頭黑亮整齊,瘦削白凈的臉上架著一副墨鏡,這人正是劉涌。
離開沈陽的這兩年多時間,劉涌在廣州混得相當不錯。一開始他靠著從宋建飛那里借來的幾萬塊錢,經營勞保用品和紡織品,等后來他適應了廣州的環境,也熟悉了經商的各種門道,便果斷轉行改做皮貨生意,主要經營皮革成衣的批發業務。僅僅用了一年多,劉涌便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積累,賺到了百萬以上的利潤,成功跨入了富人階層。這個階段的成功,劉涌所憑借的完全是自己的勤奮和聰明,他賺的每一分錢都是干凈的。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后劉涌將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或許他會移民去香港發展,或許有著很多的可能。
但是,歷史不可以假設,生活也沒有如果。
劉涌這時回沈陽,實在是迫不得已的無奈之舉。政治風暴過后,身份證制度開始在全國推行,而那時辦假證還不像現在這么方便,沒有合法的身份證明,給劉涌的經商帶來了很多不便。而且在1990年7月初,宋建飛也出了狀況,他被廣州警方給抓了。一開始,劉涌還想花點錢把宋建飛給撈出來,可是多方打聽后,卻連宋建飛是什么罪名都沒搞清,他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宋建飛知道劉涌的全部事情,劉涌怕宋建飛為了立功贖罪在局子里咬自己,所以他當機立斷,忍痛舍棄了在廣州剛剛創下的事業,只帶著手頭全部的現金回了沈陽。至于往后的路該怎么走,此時的劉涌心中并無成算。可是更讓劉涌想不到的是,剛下火車,他就挨了當頭一棒。
劉涌剛剛出了地下甬道來到火車站廣場上,正準備叫一輛出租車,這時忽然有人從后面拍他的肩膀,劉涌一回頭,見是一名警察。出于本能,劉涌撒腿想跑,可是晚了一步,這名警察上來就抓住了劉涌的右手腕,麻利地給劉涌銬上了手銬。劉涌細看這個警察,竟然是他昔日的屬下馮奇志,也就是前文曾提到過的大志。
“大志!想不到是你。”劉涌鎮靜下來后說道。
“你一下火車我就看見了。我也想不到會在這兒碰到你。”大志的語調平靜,表情沉穩,顯然比幾年前已經成熟了很多。
“大志,我的包里……”劉涌的行李里邊放著三十八萬現金,他首先想到的是用錢收買大志。
“啥都別說了!”大志打斷了劉涌的話,一拉劉涌胳膊,又說道:“老老實實跟我走吧。看在以前咱們共事的面子上,我不會難為你。”
大志一手拉著劉涌,一手提著劉涌的行李,沒用五分鐘就來到了車站派出所,如今的大志已經升任為車站派出所所長。當時車站派出所剛剛新建了一幢二層辦公小樓,原來辦公的平房已經拆除,在平整出的空地上面修了幾個花池子。
可能是中午的緣故,除了一個值班的民警在睡覺外,辦公樓里再沒別人。走到辦公樓跟前時,劉涌看了看四下里無人,突然停住腳步,低聲對大志說道:“大志,我包里面有三十八萬現金。現在放了我,這些錢就全是你的。你考慮考慮!”
大志看了劉涌一眼,也不說話,微微搖了搖頭,接著一拽手銬,把劉涌帶進了他的辦公室。大志辦公室的暖氣管子上此刻還銬著兩個人,其中一個也是劉涌的老熟人,當年誣陷白潔賣淫的劉凱峰是也。除了劉凱峰,另外還有一個長著大胡子的中年人,則不知是什么來路。
劉凱峰認出了劉涌,但卻沒敢說話。劉涌也認出了劉凱峰,心里更是暗叫不妙,他怕劉凱峰再把當年他們串通一氣誣陷白潔的事情翻出來,那就更被動了。
大志把劉涌也銬在了暖氣管子上,然后摸起桌上的電話,按下了一串數字。等了一會兒,電話沒打通。大志又撥了一遍,還是不通。換個號碼再打,占線。大志有點不耐煩了,他對劉涌說道:“劉涌,你的案子是市局八處在辦,我管不了。這會兒聯系不上他們,等我吃完飯回來親自把你送過去,你先在這等會兒吧。”
劉涌知道沒什么可說的,只得點了點頭。
處理完劉涌,大志拿出一根電警棍,走到那個大胡子中年人身邊,把警棍往這人身上一戳,按下了電源按鈕。電警棍上噼里啪啦火花直冒,大胡子開始劇烈地顫抖,同時裂開嘴嗷嗷亂叫。
因為都被銬在同一根暖氣管子上,劉涌和劉凱峰也都感覺到手銬上傳來一陣電流,只是不那么強,可以忍受罷了。
大胡子是大志這天早晨剛剛抓到的一個拎包賊。拎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也不會被刑事處罰,可是這個大胡子在派出所里竟然鐵嘴鋼牙,就是不交代他自己的身份。這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大志便明白大胡子身上肯定背著大案子,為了撬開大胡子的嘴,于是就用上了電警棍。想不到大胡子也真有種,被折磨了一早上,仍然是只字不吐,堪比當年的地下黨了。
電了足足有一分鐘大志才收手,問大胡子道:“咋樣?想起自己叫啥名沒有?”
大胡子臉色煞白,嘴唇發紫,卻仍是不說話。大志微微冷笑,調了調電警棍上的電壓,又把電警棍插入了大胡子的褲襠里。只聽大胡子一聲慘叫,整個人瞬間癱軟,雙膝跪地,腦袋耷拉下來,被銬著的兩手腕勒出了鮮血,他被電的休克了。
大志哼了一聲,罵道:“裝逼。”抬手看了看表,已經十二點十分,他便不再理會大胡子,轉身吃飯去了。大志的午飯很簡單,距離派出所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家熏肉大餅店,一般情況他都是在這家小店里解決午飯。其實大志的家距離車站派出所很近,但大志不喜歡回家,因為他一回家頭就大,主要原因是大志的母親胡雪英從農村搬了來與他和白潔一塊住。胡雪英是那種不怎么講理的人,盡管白潔一再忍讓,可還是不能讓胡雪英滿意,于是爭吵就不可避免了。大志夾在老婆和老媽中間,經常受夾板氣。好在大志能夠自己排遣郁悶。怎么排遣呢?就是揍犯人出氣。每當心情不好,大志就狠狠收拾被他抓到的那些罪犯。
可是此刻在肉餅店里吃著“熏肉大餅”的大志并不知道,他的命運已經發生了逆轉,可以隨便收拾犯人出氣的日子也許已經永遠結束了。改變大志命運的人,正是大志自己親手抓獲的劉涌。
當時大志剛剛離開辦公室,劉凱峰就問劉涌道:“劉哥,你咋也折進來了呢?”
“我的事兒你沒聽說啊?”劉涌說道。
“知道一點。聽說你崩了‘老叔’是吧?夠猛的。”劉凱峰說。
“你犯了啥事兒啊?”劉涌又問劉凱峰。
“我啥事兒也沒有。他姓馮的看我不得勁,故意收拾我。”劉凱峰說。
劉涌哼了一聲,正準備問問劉凱峰有沒有泄露他當年誣陷白潔的事情,這時那個大胡子忽然呻吟了一聲,可能是從休克中蘇醒了過來。劉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胡子,心中一動,想出了一條脫身毒計。
你知道成功人士和失敗人士之間最大的區別嗎?首先,絕對不能用金錢衡量。因為有的人生下來就含著金鑰匙,他們不需要去奮斗,也就談不上成敗了。其次,不能用社會地位,及其人事業的成功與否來衡量。不以成敗論英雄嘛。項羽是敗了,誰能說他不是英雄?威廉華萊士也被殺了,誰又能不敬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