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 先生的意圖很明顯，只是單純的要你向長風山寨和季長風道歉。”李興聽完李龍的話，分析道。
“你這樣說也沒錯, 畢竟先生已經(jīng)和季長風成親, 雖說那事...咳咳, 如此被誤會, 換誰也不願。”
李龍本想找李興要點意見, 可沒想到李興不止一人在家，想著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他乾脆也不迴避了, 將話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說話這人是李家宗親，名喚李吉, 大家都認識, 因此幫忙分析, 都是男人，雖然私底下說話沒個下限, 可畢竟第一次談及兩個男人，他還是尷尬了一下。
李龍嘆口氣：“誰能想到...他們並未發(fā)生。”
對於樓清與季長風，大家都已採取默認的態(tài)度，認爲成親這麼久，該發(fā)生的也發(fā)生了, 哪能知道...他竟冤枉了季長風。
李興道：“季長風竟是守信之人。”
李吉道：“你莫不是支持阿龍前去長風山寨道歉？”
李興道：“他能不道歉嗎？若真是隻得罪了樓先生和長風山寨也就罷了, 他現(xiàn)在連陳大人都得罪了。”
李興多說一個字, 李龍的頭便低一分。
李吉想了想, 認爲在理, 不管是誰，都是李龍得罪不起的：“阿龍, 此事是你不對在先，陳大人又下了判決，你若是不向長風山寨道歉，這事過不去。”
李龍疑惑道：“可我總覺得，此事發(fā)生的湊巧，長風山寨以前不修田，今年一修田田埂就塌了，還故意讓出一尺，以長風山寨的謹慎，他們不可能不知道田埂塌了。”
這事能說明什麼？說明李龍心虛，李興與李吉對視一眼，李興道：“你還不甘心？”
“我...”
李興責怪道：“我早就告誡你，不可貪得無厭，今時這事給你教訓，你就當改了那惡習，怎還推三阻四？”
李龍滿面羞愧。
“連師爺也看不透季正林？”縣衙三堂，酒香濃郁，酒杯對碰，兩人交心。
陳濤對面的崔師爺鄭重搖頭：“他來東南縣時，我還在京城求一方生存之地，等從京城回來，他早已在東南縣站穩(wěn)腳，那些風光的事，我並未經(jīng)歷。”
崔師爺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二十餘年前季正林來東南縣時，他正前往京城參加科舉。
“父親曾對我說過，若非季正林佔山爲王，這麼一個有手段有膽識的人他很樂意結(jié)交。”陳濤道。
崔師爺微笑：“此言不假，若非是這樣的人，又怎能教導出季長風？”
季長風的身份定然讓人看不起，可是不能否認他的能力，在無形中，陳濤竟有了與他一比高下的心思。
當初救樓清時的對決，他們平手，他救了人，季長風卻早已看透他的計謀，使自己全身而退。
今日的季長風，讓陳濤知道，他們都對樓清懷有深情，他不懷疑，如果當初他不在，季長風定會殺了李龍。
“我聽說，當時季正林帶季長風來東南縣時，身邊並無夫人。”這樣難掩風華的人，忽然來到東南縣，是因何而來？
崔師爺?shù)溃骸奥犎嗣枋觯拇_如此。”
他是在季正林建寨後的第五年回到東南縣，一回來便聽見關(guān)於季正林的種種，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季正林身邊只有一個兒子。
陳濤道：“季正林初到東南縣，便佔山爲王，買土地，開墾水利，因此便可肯定，他來東南縣時，帶的銀兩不少。”
崔師爺揣摩著他的話，不知他是何意：“大人你...”
陳濤道：“你可還記得石方盜竊案？”
不過剛過一個多月，他還沒老到這種地步，怎能不記得？
見崔師爺點頭，陳濤接著道：“石方的話，季長風要做一件大事，其中銀兩是關(guān)鍵，而季正林初到東南縣就做出這等事，說明他此前的情況並不差。”
崔師爺更加疑惑：“這兩者有何關(guān)聯(lián)？”
陳濤道：“隨便說說，我只是好奇季正林爲何忽然來到東南縣而已。”
崔師爺呼口氣，這隨便說說真讓人提心吊膽啊。
想起一事，崔師爺問道：“聽聞你今日讓李龍上長風山寨向樓先生道歉？”
陳濤道：“冒犯老師，難道他不該道歉？”
“可...”想想遠在長風山寨的樓清，崔師爺就覺得這事不會這麼容易。
“就事論事。”
一言定論，崔師爺再無話可說。
“你故意讓出一尺田埂又暗地將田埂摧毀的用意就在這？”長風山寨議事廳，身爲山寨的三大頭子圍桌而坐，又開始一次密談。
季長風點頭。
常昶又道：“他們都在你的算計中？”
說起這個他們，季長風自然而然想起樓清，愣了愣，還是點頭。
常昶遲疑了一會，才問道：“你可曾對樓先生坦白？”
季長風搖頭。
常昶怒不可遏，擡手拍了下季長風：“說話。”
季長風可憐兮兮的看著他，默默的縮了縮腿：“先生自己有覺悟，爲何還要坦白？”
庸醫(yī)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打季長風時某人在他耳邊唸叨的樣子，說誰呢？這不自己也動起手了？
庸醫(yī)道：“既已成了夫妻，就該學著坦白。”
季長風幽幽地看著他：“那我將我們的計劃全盤托出。”夠坦白了吧。
話音剛落，季長風又捱了一巴掌，這回他防錯了，打他的人是庸醫(yī)：“故意氣我呢！”
還真是故意的。
看著季長風縮手縮腳的模樣，常昶收回想再拍他一巴掌的手：“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季長風道：“目前都在預(yù)料內(nèi)。”
常昶道：“若是起反效果呢？”
季長風道：“東南縣只有一個陳濤有威脅。”且這個威脅的上司是馬有成，還被樑思凡特意指點過，更是個新官。
“季大哥在世時，一直在意不能爲長風山寨正名，可我們要行之事，前途莫測，稍不留意就萬劫不復，若非得此機緣，我並不同意你行此招。”常昶認真道。
庸醫(yī)說常昶：“你也太小心翼翼了。”
常昶斜了他一眼：“你別忘了，季大哥佈局二十年是爲了什麼。而你又是因何出現(xiàn)在這。”
記憶的一角被人猛烈翻起，充滿紅色的世界，腥味掩蓋的嗅覺，庸醫(yī)的臉色倏地蒼白。
“昶叔。”季長風嘆口氣：“此事我自有定奪，你不必擔憂。”
像是知道庸醫(yī)急劇變化的臉色與自己有關(guān)，常昶不再說什麼，看了眼庸醫(yī)，帶著歉意道：“我並非故意提起。”
庸醫(yī)扯開嘴角笑了笑：“是我自己放不下。”
常昶抿著脣，望向他處。
季長風摩挲著手指，若不是太深刻，又怎能在這漫長的歲月裡記得？
農(nóng)忙結(jié)束後，樓清回到清行書院繼續(xù)授課。
關(guān)於農(nóng)忙時發(fā)生的那件事早已在縣城傳遍，學生們也知道一些，大家以爲樓清會對李龍的兒子李立業(yè)發(fā)難，可上課幾天了，大家見樓清還像往常一樣，頓時覺得自己太不瞭解樓清。
真的太不信任他了，明明是那樣溫文儒雅的人，怎會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僞君子？
上課三日，樓清也沒見到李龍，而李立業(yè)見了他，也把頭低著。
樓清未免有些過意不去，明明是他父親的事，卻要他承擔，於是樓清打定主意，挑個時間跟李興業(yè)談?wù)劇?
這好時間很快就來了，授課完畢，學生歸家時，樓清故意比平常晚些時間出去。
不是他想，而是自從他回來授課後，李興業(yè)就故意等大家走後再走。
而那邊的李興業(yè)也注意到不同往時的樓清，正暗自焦灼時，忙思考對策。
莫非樓清要對他發(fā)難了？他知道李龍還未上長風山寨向季長風道歉，更知他們還有一事隔著，特別是樓清時不時的朝這邊望來，李興業(yè)更覺腹背受敵，不知如何自處。
李興業(yè)不敢再待，趁著樓清被學生拖住問候，趕緊收拾了書本，一溜煙的跑走。
樓清連忙告辭學生，追了上去。
被樓清丟下的學生面面相覷，暗想這是唱的哪一齣？
李興業(yè)穿過院落，走上回廊，速度之快，轉(zhuǎn)眼就不見人影。
樓清腳步也快，快如生風，李興業(yè)滿頭大汗，先生明明弱不禁風，爲何追起人來有如神助，如踏風火輪？
“興業(yè)，你等等。”
先生你不要追了，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聽的，我更不會聽你的離開書院，即便是死皮賴臉我也要留下來。
樓清眼見自己喊一聲，李興業(yè)跑的更快，不禁暗暗著急，這孩子已避他如蛇蠍到這種地步了嗎？
忽然，樓清瞧見一個人影，當即高興萬分的喊道：“寨主，快攔下興業(yè)。”
季長風不明所以，只見前方有一道人影跑來，而樓清在後邊緊追不捨，他出於本能的聽樓清的話，站在路中間堵住來人的去路。
李興業(yè)走的太急，等腳步到了季長風面前已來不及收勢，眼見就要撞上季長風，他先腿軟跪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季長風長腿往李興業(yè)腿下方伸去，然後一挺，本要跪下的李興業(yè)站了起來，受勁力往後仰，季長風又及時拉住他的手臂，穩(wěn)住身形。
只是他懷裡的書不負所望，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李興業(yè)大驚，渾身哆嗦：“寨...寨主。”
季長風挑眉：“即便我是你師公，你也不用行此大禮問候。”
李興業(yè)鬢角滑下汗水，而樓清也追到了身後。
“你跑那麼快作甚？”樓清喘著氣，中氣不足道。
季長風的視線越過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落在面色通紅的樓清身上：“你爲何追他？”
樓清沒時間理會他的胡思亂想，對低著頭的李興業(yè)說道：“我有話對你說，你能否給些時間？”
李興業(yè)縮著肩膀，季長風在這，他不敢造次。
見他不說話，樓清道：“你近日可是躲著我？”
等等，這人到底是誰？“他爲何要躲著你？你對他做了什麼？”
樓清很無奈季長風的打岔，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晚些再告訴你。”
季長風不滿了，當著他的面追男人也就算了，還把他排在後面。
樓清道：“你躲著我，可是因爲你父親的事？”
李興業(yè)猛地擡頭，對上樓清的目光，又縮了回來：“對不起，我...”
樓清擡手摸著他的頭，輕聲道：“你父親雖與我發(fā)生了不愉快，可我心中並未記恨你父親，因此你也不必緊張，更不用刻意躲著，你這樣，日後學業(yè)上遇上困難如何打算？”
李興業(yè)雙眼通紅，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來：“先生...”
“再則，你父親是你父親，他的過錯不能延續(xù)到你身上，我們還像以往那樣可好？”樓清半說半哄，季長風怎麼看都覺得樓清將李興業(yè)當做雲(yún)蛋蛋，像對孩子一樣。
李興業(yè)又想跪下，被樓清及時扶住了身子，可他一眨眼，淚水溢出眼眶，又似覺得丟人，連忙擡手拂拭掉：“我替爹向先生道歉，先生能否原諒我爹？”
在李興業(yè)期望的目光中，樓清搖搖頭，而後，他指著季長風道：“你或許不明白，你爹該道歉的是季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