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又閒坐喝了會兒茶,快到八點半的時候,葉昭和阪井泉水起身告辭。
蒲池家停不下兩輛車,所以他們來時開的車停放在了附近的停車場。和代一直將兩人送到大門口,用有些可惜的語氣說了句:“明晚還有花火大會呢。”
這時候回去,自然見識不到了。秦野香菸祭典的花火大會頗具規模,尤其進入九月之後,花火大會的場次銳減,更增加了它的人氣。
“原本是打算明天再出發的,只是時間不太湊巧。”阪井泉水說。
小時候的她,雖說有些靦腆,不過個性當中也有點假小子的好動,對於祭典或是花火大會之類的大型活動,總是充滿了熱情。
當然,也同過去的生活當中,娛樂方式略爲貧乏有關。
即使女兒已經是三十歲的大人,身爲母親的和代,卻仍舊記得這些。得到這回答,和代微微一笑,“不過,前陣子也去了隔壁的花火大會了……”
“是的。”阪井泉水回道,“還回來住了一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父親不在這裡的緣故,她顯得更加活潑了。
阪井泉水的父親和大多數的日本男性一樣,不善於向妻子兒女表達感情,而父親、當家人的身份,在傳統的日本家庭裡也極具權威性——昭和年間,每逢發薪水的日子,身爲丈夫和父親的男主人把信封“pia!”一下甩到桌上,身爲一家之主的威嚴在這其中盡顯無餘。
總之,作爲女兒,雖然尊敬愛戴父親,但心中也保留著對父親的敬畏。除此之外,作爲女兒,和母親更加貼心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葉君。”
和代的視線轉到一直在旁聽的葉昭身上。
“是的。”
葉昭也以禮貌的視線迴應她。
“辛苦了。”
“不,沒那回事。”葉昭說,”有幸看到了精彩的祭典,而且,您的手藝也非常棒。”
聽到他的話,和代露出微笑,叮囑道:“路上小心。……謝謝你關照幸子。”
葉昭向和代欠了欠身,“還請您放心吧。”
有些鄭重其事的語氣,一直在旁聽他和母親之間對話的阪井泉水,低下頭,輕輕笑了一下。
同和代道別以後,葉昭和阪井泉水向著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上週剛過了秋分日,與中國一衣帶水的日本,從中國這裡學習並且繼承了的種種事物裡,也包括著節氣。
俗話說得好,熱到秋分,冷到春分。
秋分一過,被黏糊糊的熱風包圍的夏日夜晚就成爲了遠去的事,現如今走在夜間的路上,已經感受得到絲絲的涼意了。
“辛苦了哦,今天。”
又回到兩人獨處的狀態,阪井泉水對他說。
“沒那回事,有幸看到了精彩的祭典,阿姨的手藝也……”
他的話還沒說完,阪井泉水已經先笑了起來。
“這算什麼?”她的眉眼之間盡是未消散的笑意。
葉昭也笑,“是在說實話。”
“是~嗎~?”阪井泉水稍微拖長了語調。
“是~的~”葉昭湊近到她耳邊,也以同樣的語氣迴應了她。
秦野是被羣山環抱的小城,開發程度不夠,到了夜裡,街道也格外安靜,一路上幾乎遇不到什麼行人,倒是不間斷地聽到蟋蟀的叫聲。
轉過街角,葉昭突然停下了腳步,“啊。”
“怎麼了嗎?”
“是蟋蟀。”葉昭伸手指了指路燈下的牆角。
他像是突發奇想似的,蹲下來,沒怎麼費勁就捉住了一隻蟋蟀,拿在手裡看了看,“也快要到蟋蟀不見了的時候了吧。”
“不知道呢……”阪井泉水回道,有點爲難的看著他手裡的蟋蟀。
“是吧?”葉昭附和一句,視線移到她身上,當即瞭然,“討厭蟋蟀嗎?”
“準確來說,是對昆蟲都有些應付不來……”
“原來如此。”葉昭笑了笑,鬆開手指,放走了那隻被他俘虜的蟋蟀。
等他站起身,阪井泉水從包裡拿出手帕,示意他伸出手,仔細替他擦拭掉手上剛纔沾到的灰塵。
葉昭看著她,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下次,也和我一起回橫浜的家吧?”
“好。”她幾乎是立刻回答。
既沒有猶豫,也沒有要什麼理由,痛快的程度反倒讓葉昭怔了一下。不過,他立刻就明白,她這毫不猶豫的勇氣和信心的來源,也是在他這裡。
阪井泉水替他擦乾淨手,收起手帕,擡起頭來,看著他,“我們走吧?葉君。”
“嗯,走吧。”葉昭收下了她的視線。
返程的路還算順暢,即使如此,回到東京的時候也差不多十點鐘了。
從一早離開東京,再到這時間回來,一整天之間完全沒有休息,兩個人都挺累的了。前半程的時候還不時說說話,後半程就沉默了下來,只有音樂聲在車裡流淌。
事先並沒有商量回去之後的事,快到家的時候,葉昭才問她,“等下要怎麼安排呢?”
阪井泉水沒有立刻回答。稍等了一會兒,纔回到:“總之,不想一個人。”
得到這麼個有點撒嬌味道的回答,葉昭忍不住笑了起來。
阪井泉水側過臉去看了看他。
“明白了。”感受到她的視線,葉昭稍微收了收笑容,回道。想了想,又說了句:“其實我也不想一個人。”
旅行之後回到家裡,身心疲倦的時候,還要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想到這些,阪井泉水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寂寞。
儘管過去不知有過多少次這樣的經歷,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其中的寂寞。
回了家,停好車,兩人一道走進電梯,葉昭摁下了他住的樓層的鍵。
進到家門,去洗手之前,葉昭先向阪井泉水伸手,“把手帕給我,幫你洗一下。”
“沒關係的。”阪井泉水說。
葉昭笑笑,“還是拿給我吧,畢竟是我闖的禍。”
聽他這麼說,阪井泉水也露出笑容,把手帕交給他,“那就拜託了,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