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冰冷地顫抖，他炙熱的雙眼讓我知道他想擁抱他畏懼的天堂。透過他已經渾濁的眼睛我看到了一個風光無限的傳道者，他赤著腳，站在一個用黃土堆起的高臺上，他的白衣像是純潔的云，在風中如流水般飄灑。他黑色的長發被整齊的打理過，一條粗長的發辮甩在他消瘦的背后。白皙的雙手在空中興奮的揮舞著，他漂亮的雙唇一開一合的在說著什么，雖然聽不見他的話，但是我知道那是謊言的聲音。他赤裸的足下，那黃土堆積的臺邊，一雙雙虔誠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像是要將他吞進自己的身體。那是貪婪的目光，我明白，他們愛戴他。他青秀的面孔在扭曲，也許他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謊言。當謊言成為真相，真相就是謊言。

他是孤獨的，在那高臺之上，他只有一人。但是臺下的他們卻不再孤獨，他們有他在土臺上為他們制造謊言。

也許我已經知道老人為何有快樂，痛苦在希望面前永遠只是暫時的，即使那是無法得到的希望，即使明知痛苦必是永恒，可只要有了希望，痛苦就是暫時的，也許他看不到痛苦離去的那一刻，但是只要有了希望，痛苦就不會再讓他的悲傷。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是可憐的，但是他們一定是可悲的，無法面對的現實會讓他們痛苦。

臺上的少年高舉著他的拳頭像是在吶喊，臺下的他們被喚醒了，他們站起身與他一同吶喊。深處人群之中卻無比的孤單，他的愛在哪里，在人群中嗎？他是想哭泣的吧，他的身影高大卻蕭索的讓我心酸。

他走下了土臺，人群沖了上來，他們擁擠著，但是他們沒有將他淹沒，他們想要擁抱他，但是沒人那么做，那是愚蠢的，那是對他的褻瀆，那是對純潔的污染。

他赤裸的雙腳落在人群的中央，他們用對神的恭敬恭維他，像是畏懼魔鬼一樣保持著他們能夠允許的距離。

他伸出手，手掌攤開，走向他們，但是他們后退了。他并不放棄，大步向前，執著了一個被驚慌的人群拋下的孩童的手，他的笑很美，有著朝霞般的溫暖。

孩子在哭泣，臉上的淚痕讓他看上去無比的狼狽，少年將他抱在懷中，輕輕的拂去驚恐的淚。

人群的腳步停下了，不再后退。他們驚恐的看著白衣的少年，也怨毒的注視著哭泣的男孩。他轉頭對著人群微笑，向他們招手，人群開始**，一個高大的男人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像是被颶風收割的麥田一樣，人群一片片的開始倒下，用他們的雙膝表達他們的敬畏。

“你想我可憐你嗎？”淡淡的聲音讓我寒冷，但是它正是從我的身體里發出來的。

“哈，哈”他仰頭大笑，嘲弄著自己的愚鈍。他的手頹然的落下，像是風中衰敗的落葉。

“是呀，是該可憐的。”他的頭緩緩的低下，像是失落的頭狼。

“他愛過你們嗎？”我的雙眼里有悲涼，我的聲音里

有悔恨。

“不知道，也許從來就沒有過。”他的淚不經意的落下，他想掩飾卻已經止不住決堤的洪流。

“你愛過嗎？”我羨慕有愛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快樂中是否也有快樂。

“愛過吧，我不知道，沒人教我。”他的聲音寒冷，讓他的牙齒開始打顫。

“我們孤單的來，孤獨的去，這就是罪孽的詛咒。”

“為什么？”

“誕生便是饋贈，同樣也是一筆交易，命換命的交易，一得換一失，這就是輪回。”他嘆著氣，為自己悲哀，可憐他自己。

“生無處，死無地。”

“為什么？”

“生來就有，死后全無，一個人死了，換來另一個的生。我們在輪回中學會的是忘記，但是有那么一天我們又懂得了記起。我們在醒來后苦苦的尋找，卻什么也找不到了。像是一個玩笑，熟睡之后天地已換。”他苦笑著抹掉自己的不快，卻揮不去天生的悲哀。

“我們熱愛一切，卻無法擁有，匆匆的來，悄悄的走，留下一段記憶卻已經化為烏有。”他在感慨自己的悲哀，卻說不出抱怨的理由。

“我們恨過，也愛過，當然是愛過的，但是我們就這樣悄悄的失去了，失去了愛的方法。我們沒有時間停下腳步去享受溪水的歡愉，我們沒有時間留戀夕陽的輝光，我們像是忙碌的蜜蜂，把時間當做自己唯一的生命，我們沒有錯，但是我們真的錯了。我們沒有時間去相依相偎，但是我們可以有愛，但是當輪回一遍遍的折磨，我們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你累嗎？”

“已經累了很久了，像是疲憊的熊，但是我還在奔跑，我覺得值得。”他的眼中又有了當初的希望，但是已經無比的蒼涼。“或許我們都愛過吧，輪回的某一次，我們彼此相愛，我們長相廝守，我們將愛視為永遠，但是永恒的只有輪回，我們在輪回中疲憊的回到起點。”他的希望讓他無法逃出痛苦的深淵，我知道的，希望讓他在他的輪回中更加疲憊。

“你想要結束，對嗎？”

“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我們一次次的出發，但是不管我們走了多遠，永遠只能回到起點，我們一次次的擁有，在痛苦中失去，一次次的開始，一次次的結束，將一次次的細細的拼湊又狠狠的敲碎。像是孤寂的劊子手，無情的將自己殺戮。輪回的盡頭讓我們向往，但是我們只能看到起點。直到那一天的出現，我們終于知道原來我們是可以到達終點的，去到從未到達的遠方。”

“那一天有我對嗎？”

“已經不重要了，那一天之后我們知道原來世界可以是不一樣，只要我們再做一次交易，一次相當合算的交易。”他的笑，讓他更顯悲涼。

“我們開始準備，我們開始期待，我們開始有了從前未曾有過的激情，我們開始學著去愛，我們告別將要離去的靈魂，迎接從輪

回中歸來的人。因為我們知道有那么一天，告別將成為永恒，我們會激動的迎接新生。”他似乎已經準備好，像是將要脫離痛苦的垂死之人。

“那是美好的一天，自那以后在即將步入輪回時我們穿上了自己最中意的衣衫，我不再默默的在角落獨自消散，我們握住朋友的手，告訴他們我們會回來，回來繼續我們的事業。

我們敬畏的迎接從輪回中走出的兄弟，他們將和我們一起并肩作戰，我們相信手足情誼會讓輪回變得不再痛苦，希望讓我們在輪回中不再只有痛苦。”他的雙手激動揮舞，他的語言開始混亂，他開始無法形容自己曾經的愛。

“但是一切就那樣結束了，我們又回到了從前，我們不再珍惜，我們又一次學會了揮霍。”他內疚的垂著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咽下一顆堅硬的石頭。

“揮霍我們本就不多的時間，我們不再尋找，不再有希望，我們貪婪，我們開始畏懼失去，但是輪回的深淵沒有放過我們，活著的我們只能走在懸崖的邊緣，一旦落下就是另一個開始。”

“為什么不重新開始？”

“重新？我們失去的不是能夠彌補的東西，我們失去的是希望。”他蒼老的臉上出現了憤怒，讓它更加的扭曲。

“你去做他們的希望。”

“哈哈哈”他在嘲諷我，他在怪我在開一個愚蠢的玩笑。

“你做得到，既然你知道有人做到過。”他的笑僵在了空中，他的手再次開始顫抖，他搖著頭，開始自言自語。

“你該走了，我要等的不是你，該來找我的也不是你。”

“你想就這樣結束嗎？”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雖然他已經知道他不能把我帶走了。

“我只是想重新開始，我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現在害怕失去。”我揮揮手示意他回去。

“也許你該跟我走的，你知道管鮑在我的手里。”自從他進門之后我就已經知道了，他是不怕蒼狼的，他之所以不怕就是因為他手里有可以讓他全身而退的牌。

“我知道，但是你不會殺他，他對你們還有用。”

“你說得對，但是我不知道你對我們還有什么用。”他手中的光球再次亮起，院外也亮起了耀眼的光芒，他們是打算動手了。蒼狼擋在我的身前，露出它森森的獠牙。一聲長長的嘶吼，蒼狼的身體開始不斷的變大，她突然從昏暗的小屋中沖了出來，一把我抓起，我們攀上了蒼狼的背。

“你跑不掉的。”消瘦的老人突然一躍而起，院外幾道白光突然一起闖了進來，漆黑的小院頓時變成了光的海洋。灼眼的光亮讓我無法睜開雙眼，我緊緊的靠在她的懷里，我知道一切有可能就在這一刻徹底結束。

一聲怒吼沖進了我的耳朵，蒼狼的嚎叫讓我的身體跟著一起劇烈顫抖。狂風在我的耳邊呼嘯，她懷中的溫暖讓我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