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國風奔放,裡裡外外都不似大齊的規(guī)矩條框那麼多。
北戎,女子們是可以同男子一樣騎馬、蹴鞠的,個把箭法不賴的姑娘,甚至能隨父兄夫君去野外狩獵。所以提出要去滄瀾河騎馬打仗的事,北戎皇帝的眼裡,其實稀鬆平常。
然安豐祈卻很不滿意。
自那日明目張膽將事情提上日程,他就不住地面前翻白眼,搞得以爲他是眼睛害了病。得空時,還巴巴出去尋了個瞧眼疾的郎中,結(jié)果安豐祈一通怒吼將老郎中震懾出府。
此後,安豐祈就連白眼都懶得對翻了。
對於要去滄瀾河掃平匪寇的這一建議,安木金則顯然十分贊成,北戎皇帝亦十分贊成。於是他老家大手一揮,就近撿了一個日子,宣召與安豐祈入宮。
安豐祈滿腹牢騷,入宮途中一直以攥著拳頭瞪著眼的姿態(tài)來宣泄心中憤懣之情。
“安家的大丫頭,朕問話,爲何不答?”
寬敞的朱雀殿裡,老皇帝的聲音四處迴盪,十分飄飄然地令打了個顫。
尋摸一眼自個兒的腳尖,恭聲道:“回陛下的話,您所說之事,臣女無異議。”
遂安豐祈果斷探腳過來,狠狠踩,卻茫然無知,驚慌地望住他,以爲表錯了態(tài)。
然老皇帝卻撫掌而笑,朗聲道:“虎父無犬女啊,安豐祈,安家個個都是虎將!不輸大齊沈門!”
大齊沈門——
一時間,只覺得後腦勺都跟著嗡了一聲,但也只能讓後腦勺兀自嗡去,挺直腰板不敢叫老皇帝瞧出不對勁來。縱使他已曉得曾沈家度過許多時光,但面子上大夥總得表現(xiàn)得好好大家好,其樂融融。
誠然老皇帝方纔走神時的一番說辭是爲了叫明白,眼下一個一文不名的,是不能被委以重任的,否則衆(zhòng)口悠悠,他要如何堵住衆(zhòng)口。
所以他只能讓作安豐祈的副將,安豐祈則委任爲平東大將軍,率五萬馬平寇。
五萬馬,掃平一個山頭綽綽有餘,但要掃平滄瀾河匪寇,這就跟要和安豐祈雙雙送死沒什麼區(qū)別。
可棋局已走到這一步,下一步就不得不跟上。
老皇帝得了他期望中的答覆,自然歡喜,於是揮揮手就放和安豐祈出宮去了。
出了朱雀殿,向南再出朝天門,就是內(nèi)皇城,出了四合門向東,七拐八拐地拐一拐,便是鎮(zhèn)國將軍府。所以和安豐祈就牽著馬,遛著彎,沿路回府。
“的哥,現(xiàn)能說點什麼嗎?”半途上,懷揣著一分忐忑,望著安豐祈頗是堅毅的側(cè)臉。
“的妹,有話就放。”他瞟一眼,目光凜然,卻不知爲何凜然。
“那什麼,說咱倆是去那金碧輝煌的屋子散步消食去了麼?”
“那是有要給咱警告,莫妄動,動了便死,曉得?”
誠然這隻老奸巨猾的老狐貍,是要用這個事來試探試探。
他不給兵力,是怕趁勢領(lǐng)兵造他的反,助大齊一臂之力。他允去滄瀾河平寇,這一把算盤打得比誰都精。
區(qū)區(qū)五萬,就算有心要反他,也難成事,何況頭頂上又壓了個安府。只要妄動,安府上下怕是就要挨刀,而安府裡頭要倒黴的頭一個便是安豐祈。有安豐祈,他自然不會讓出什麼差池。
而另一方面,一旦確然將匪寇平了,這於老皇帝也不是壞事。且眼下與秦璋結(jié)了樑子,可說兩頭都不偏,正巧能爲老皇帝所用。
“樑王?”安豐祈忽然旁邊嘟囔一句,驚了一跳,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勒住馬,望著鎮(zhèn)國將軍府門前,那個許久未見的。
從前有說,女這個時候,心中往往是要五味雜陳,眼中也是要泛一泛淚花的。但是一個反射弧過於漫長的女,所以此時除了訝異,就再沒生出什麼別的感慨來。
秦璋著了他京城時常穿的那件青衫,袖中攏了柄摺扇,正立石階上將與安豐祈望著。
安豐祈忙催了馬過去,利索地翻身下馬,遂撩了袍子見禮。於是也鬆了手上繮繩,跟著他伏跪地,不敢有分毫怠慢。
杏黃的袍角掃過鋪了微塵的石階,跟安豐祈左旁,有樣學樣地拜下見禮。
“安將軍,不必多禮了。”清冽如泉的聲音擲地有聲,安豐祈自寬袖下探手過來,捏了捏的掌心,然後就半拉著站起來。
待站直了,秦璋卻忽然瞇了眼瞅著,一瞬不瞬,半晌,忽然笑道:“認識數(shù)年,卻不知是個這樣不怕死的。”
撣撣袍子上的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看住他,“王爺這會子來府上,怕也不是來尋安將軍的。正巧臣女有些話要同王爺講一講,王爺若不介意,那就請臣女往茶寮裡喝個茶如何?”
安豐祈聽了的話,面如死灰,一個勁兒地對使眼色。
秦璋挑挑眉峰,垂眸看,“也不必去什麼茶寮,去府上就是。喝慣了的那幾樣茶,早已府中備了多時。”
遂安豐祈已用一種譬如看壯士的目光看著。
對著他揮揮手,反身上了騎來的馬,悠然道:“唔,哥,那這就去了。日頭落山前,要是不回來,就叫安平接去。”
忘川棺材鋪的屋檐四角,都被繫著六角銅鈴。
樑王府裡,也有這樣的一個地方,這個院子裡栽著滿當當?shù)睦鏄洌皇抢婊ㄔ缫崖浔M,此時只剩滿樹青翠。翹角屋檐下,墜著描出蓮花紋的六角銅鈴,清風一過,叮鈴脆響。
鵝卵石鋪就的幽徑通向東面一段搭著紫藤的花架,紫藤開得正旺,寓意紫氣東來。花架旁,一架鞦韆靜靜地佇立那兒,彷彿是突然出現(xiàn),又彷彿是亙古就有。
可這些東西於都已失去了原本的意義,所以徒剩下的感慨都化作一聲嘆息自胸肺間溢出。
秦璋負手立面前,迎著日光,他眸中似有灼灼光華,“阿歌,要同講什麼?”
笑笑,“以爲會問爲什麼。”
“這話該來問的,不是麼?爲什麼烏衣衛(wèi)會脅迫來北戎,爲什麼要與劃清界限,爲什麼蘇姮會突然有了身孕,爲什麼……阿歌,肯不肯聽解釋?”
“不問爲什麼,是因爲知道即使問了,也沒有誰能回答。其實烏衣衛(wèi)不是濫殺無辜的孬種,他們不會滅教。賭的,原本就是對的一顆心罷了。至於蘇姮,她肚子裡那塊肉到底是不是的,確然是不大意的。”扯開個笑來望著他,看著他眼中一點點瀰漫起哀慟,脣角漸漸繃緊。
“狐貍,與瑤鎮(zhèn)上住了三年,就忘了曾是大齊朝廷的將軍了麼?那個風雨飄搖的朝廷裡,能撐下來,靠的自然不是沈家的根基。”
秦璋闔一闔雙眼,沉沉嘆息,“失去的滋味,一生一次足矣。已向父皇請旨,滄瀾河一戰(zhàn),由代出徵。”
望著他,恍如隔世的漫長時光裡,細細地將他的模樣拓腦中,只怕哪一日再將他忘卻。
可兩個終究走到這一步,他要的是什麼,早已明白,但這個閒雲(yún)野鶴的著實是給不了他。
拂開他搭肩上的手,冷了聲說:“罷了,先前說的那些只不過誆騙,其實哪裡是那樣大度的女。既然這樣捨不得,那要麼將蘇姮肚子裡那塊肉拿掉,再將她休了,要麼……從此山水不相逢。花月已應(yīng)了,若是的婚事不成,那便嫁了他,回若虛山去收拾收拾菜園子,與師兄、卓婭做個伴。但看那般疼惜蘇姮,這頭一個假設(shè)必不能成立,所以,往後的去留,與無礙。”
秦璋垂眸看著,脣邊緩緩攢起一個淒涼的弧度,他僵硬地擡了手,沿著的眉骨滑過臉頰,冰涼的指腹讓心生淒寒。
慘淡的日光下,他眼中似有水光晃動,恍惚間,以爲只是瞧花了眼。
他望著,驀地失笑,半晌頷首道:“好,那就從此山水不相逢。”
們終爲這一場權(quán)謀彼此相負,可鉛華褪後,卻不過是山河永寂。
夕陽西斜時,花花四合門外等,他穿著素淨的月白袍子,黑髮用墨色的綢帶綁了,很是有幾分出塵的意味。
餘暉脈脈,他的綢袍上鋪了層淡金色。花花對著招招手,跌了幾步撲到他跟前,眼淚滴滴答答地墜下來,花花擡手替擦了擦眼淚,說:“都這麼大的了,哭什麼,沒羞。”
花花與外城四處逛蕩,尋了個事業(yè)開闊的茶寮與他閒磕牙,說:“花花,這幾日,已將事情想的明白。其實狐貍算計了那麼多,哪次也沒將算裡面,說,虧了什麼?他看不到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憂慮,這大抵是從前就養(yǎng)成的毛病。可要成大事的,就不能有軟肋。二叔說過,砍掉軟肋的時候,那原本生長的地方就會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
但傷口總有癒合的一日,只要癒合了,那就只剩下一塊疤,不疼不癢。倒是安木金這個,危險得很。逼供卓婭,怕是他的私自的主意。安木金要套出的秘密,也要套出狐貍待不同的因由,卓婭不知其中關(guān)鍵,反倒給了他一個誤導(dǎo),叫他以爲狐貍是因傳國玉璽才那般待。但這樣也好,總歸能夠?qū)蜓菹氯ァD侨蔗嵯铮鲆姲藏S祈,四周便有安木金的暗自埋伏,若不聲聲泣血,這戲如何作得真。”
花花聽罷愕然,他說:“師父就說吃不得虧,枉巴巴地從天一教趕來,蒼天欺,蒼天誠然欺。”
覷了他一眼,呷口茶道:“旁的確然作假,但與狐貍是真正地分崩離析,這可比真金還要真。”
作者有話要說:我果然是不適合寫虐啊。。一點都不虐~~哦買噶的
然後一直在掉收啊掉,都怪我不勤奮麼~~(對手指)
有意見的童鞋撒上來,撒上來,老身會收著的。
斷袖,哪裡跑7270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