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側目瞧去,說話的人是宗政如茵。也不知什么時候,她的眼睛竟然眨也不眨盯著自己,那眼中的怨毒你幾乎毫不費力便能夠看得到。
“她是隱世楚家的二小姐楚悠然,兩年之前也許她還叫做唐韻。不過么,這些身份,怎么都比不過她剛剛得到的那個身份。”
宗政如茵勾唇一笑,帶著些微的涼薄:“那便是,國師大人續弦的新妻。魂部暫時的女主子。”
她的聲音分明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尤其是暫時那兩個字說的特別清晰,生怕人聽不到一般。
這么一來,京兆尹自然就聽清楚了。可惜,他的表現卻并沒有如宗政如茵所期待的一般,立刻就對唐韻生出了厭惡和輕視來。反倒一臉的惶恐。
“這位……這位。”京兆尹在心里頭盤算了半天,思量著到底哪個詞匯最合適:“女……統領,不對,女大人。女……。”
唐韻微微一笑:“你可以稱呼本妃為宣王妃。”
京兆尹長長舒了口氣:“宣王妃有所不知,今日情形特殊。乃是皇上下旨三堂會審的日子,只怕堂上這些個人,哪個都不能離開呢。”
唐韻瞟他一眼,這人也是個實在人。儼然是還在糾結著她方才說的閑雜人等可以退場了。
“那些個呢?”女子清冷的眼風涼悠悠朝著右手邊椅子上那幾位瞟了過去。
除了宗政如茵一臉的憤怒之外,無論是柳明萱蕭芷晴還是宗政璃統統目不斜視。似乎根本就沒有瞧見大堂上多了這么一個人。
“這個。”京兆尹呵呵笑著說道:“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都是本案重要的證人,自然也是不能離開的。”
“是么?”
唐韻略略扯了扯唇角,眼中便閃過一絲譏誚:“若是本妃記性沒有錯的話,今日三堂會審問的是蕭王府世子新婚夜被害一案。怎么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也成了證人了?莫非……。”
她笑了笑,端方而溫雅:“蕭王府世子遇害那一日,他們居然剛巧在場的么?既然在場為什么不阻止呢?蕭景堂到底也是六公主的夫婿,堂堂的駙馬。就那么眼睜睜瞧著他叫人給毒殺了?見死不救的可都稱得上是幫兇了呢。”
京兆尹覺得額角有冷汗慢悠悠滑了下去:“宣王妃大約誤會了,太子妃柳良娣和三殿下并沒有瞧見六駙馬遇害。”
“是么?”唐韻盯著自己修長如玉的指尖:“既然沒有瞧見,那,他們算是哪門子的證人?”
“還有!”她陡然間抬起了頭,眼中有冷芒一閃。原本溫雅端莊漫不經心的美人,周身上下似乎一下子便裹上了層森冷冰寒的殺氣出來,無端端的變叫人覺得不寒而栗。
“據說,駙馬遇害那一日,洞房之中只有六公主一人。于情于理她都應該是人犯吧,為什么一個人犯卻能夠坐在了陪審的椅子上頭?敢問大人。”
女子清眸朝著京兆尹快速掃過:“您倒是說說看,這用的可是哪一國的律法?”
京兆尹狠狠咽了咽口水,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出來。他說?他能說什么?
原本以為國師大人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纏最不好對付的人,沒有之一。哪里想到,他新娶的這個王妃與他比起來真真是半點不差。一樣的叫人吃不消,說他們不是一家人,打死了都不能相信。
“蕙義。”
冷不丁宗政璃的聲音響了起來,唐韻眼眸一瞇,暗含了警告,立刻朝著他看了過去。
蕙義?這么稱呼她,你是瘋了么?
宗政璃聲音滯了滯:“韻……。”
“三殿下可以稱呼我為宣王妃。”唐韻打斷了他的話,冷幽幽說著。
宗政璃皺了皺眉,一貫清澈而儒雅的雙眸之中浮起了絲意味不明的暗沉出來。
“楚二小姐。”他說。
“前些日子你并沒有聽審,經過林大人和三法司的幾位大人連日來的查探。現已經查明六公主是被人陷害的,真兇已經捉拿歸案。她自然該無罪開釋,你便……。”
他眸色越發暗了幾分:“不要再揪著她不放了吧。”
“是么?”唐韻冷笑著,連帶著聲音也冷了幾分:“居然有這種事?”
女子的眼眸清澈而幽冷,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宗政璃所有的話一下子便給噎在了喉嚨里,只覺得心口里堵得難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蕭王府的案子與本妃并沒有多大關系。”唐韻緩緩收回了迫視著宗政璃的眸光。
“本妃今日來不過是吳侯府里出了事情,恰逢他求告無門便來尋了我家夫君幫忙。這事,我便給應下了。”
“吳侯。”清美女子瞧向早已經嚇的說不出話來的男人,語調都溫柔輕緩了下來:“有什么話可以說了。”
京兆尹:“……。”
他才是今天主審吧,他審案子的時候三法司的大人們都從來沒有出聲打斷過他。這女人三言兩語的便奪了他的權利,這樣的目中無人真的沒有問題么?
“哦對了。”唐韻抬頭朝著黑著臉的京兆尹笑了笑:“忘記了問大人,吳侯可以說了么?”
“說吧。”京兆尹很心塞,您一來就把魂部的令牌都給拿出來了。他能拒絕么?他敢拒絕么?
唐韻款款一笑:“大人已經準了。吳侯,你有什么冤屈盡可以說了。”
“啟稟大人。”吳侯深吸了口氣,大廳里頭立刻就響起了他嘶啞而粗鄙的嗓音。
那個聲音實在算不得動聽,很挑戰人類的聽覺神經。眼看著所有人都皺了皺眉,也只有唐韻仍舊一臉溫雅的笑著。便如吳侯的聲音是這天底下最叫人心動聲音。
吳侯似乎半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聲音難聽,到了這會子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竟然一點都不緊張了。說話也利索了起來。
吳侯:“我家夫人三日之前突然失了蹤,我派了許多人前往各處尋找皆無尋獲。偏巧,我家夫人與宣王妃有些交情。所以,我也是沒了法子才求到了國師府上。”京兆尹聽見吳侯夫人幾個字,臉上似乎閃過那么些微的尷尬。忍不住便拿著眼睛往宗政如茵的方向看了一眼,偏這會子也知道是怎么了。原本很多話的那人突然就閉了口。
“咦。”唐韻眼睛狀似無意的在地面上掃過,之后便是低低一聲驚呼:“那位姑娘怎的瞧起來很是面善呢?真有那么幾分像吳侯夫人呢。”
“呵呵。”吳侯毫不猶豫搖了搖頭:“不可能,那個是各位大人抓到的人犯,怎么可能是我家夫人?”
“是么?”唐韻遲疑了一下,清眸卻朝著地上那人越發專注的看了過去:“越瞧卻覺得這人像了呢。”
“絕對不可能。”吳侯卻從始至終沒有朝著地上的女人看過半眼,這會子整張臉都鄭重了起來。
“我家夫人乃是蕭王府的大家閨秀,雖然是個庶出,但性子溫良膽子也小。平日里再沒有一個人比她待人和善了,若說她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犯,怎么都不可能。”
他說的慷慨激昂,似乎很有些激動。但,大堂里所有人除了唐韻和她身后的魂部殺神們仍舊一臉的淡定之外。旁的人神情都變的微妙了起來。
他說的那個人是蕭蘭么?蕭王府的四小姐?
蕭蘭嫁入蕭王府之前的風流史楚京哪個不知道,這會子吳侯到底是拿什么臉說出她是個溫良膽小待人和善的人?
他們以前見到的一定是假的蕭蘭!
“吳侯說的極是呢。”唐韻慢悠悠點了點頭:“可那人……林大人。”
京兆尹打了個哆嗦,那兩個人一唱一和旁若無人的聊天不是聊的挺好么?好端端的怎么點到他的名字了?
他做官做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覺得日子如同今天這么難熬過。
“您請說。”
唐韻素白的手指朝著地上倒著的女犯指了指:“說起來本妃也來了許久了,怎的就沒有聽見這人說過一句話?似乎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一下呢。”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他也覺得奇怪呢。地上那個女人不是個好對付的,前幾日幾乎把他也給折騰了個半死。怎的今日自打進了大堂,她居然這么安靜。安靜的都詭異了。
“莫非。”唐韻眼眸瞇了一瞇:“大人您為了替某些權貴開脫便私下里屈打成招,將人直接給打了個半死。回頭好直接給皇上交差么?”
“下官不敢。”京兆尹急了,國師大人性子最古怪了。可最最厭惡的便是欺上瞞下什么的,若是叫他知道了,有一個得砍了一個。
“下官雖然的確用了刑,但卻是在掌握了確鑿證據之后。那女子甚是刁鉆拒不認罪,下官不得已才給她上了刑。卻怎么都沒有到了能將人打的半死的地步。”
唐韻冷笑著:“那,眼下這是什么情況?”
京兆尹臉上有些微的尷尬:“下官,亦不知情。”
“唔。”恰在此時,那女犯身子動了一下。大堂里傳出細碎一聲女子的低吟出來。
“夫……夫君,救我!”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