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王府嫡女,蕙義郡主唐韻叩見國師大人。”唐韻轉過身子,在樂正容休步攆的正前方盈盈跪了下去。
樂正容休唇畔微勾著也并不阻止,直到唐韻結結實實給他磕了個頭才淡淡嗯了一聲:“起來吧。”
“起!”小安子自人群中走了出來,手中拂塵用力一甩,聲音又尖又亮。
唐韻也隨著人群緩緩起了身,尚未站穩卻聽到那人慵懶柔糜的嗓音幽幽說道:“那個,可是皇上御賜的蕙義郡主?看著倒有幾分順眼,你過來伺候本尊下攆。”
唐韻暗暗嘆了口氣,認命地走到他步攆之前。
樂正容休一揮手,步攆便落在了地上。步攆之后的依仗中立刻走出個體態豐腴的美人跪在了他腳邊,樂正容休踩著美人玉背下了步攆。一雙酒色瞳仁盯著木頭樁子樣杵在他跟前的唐韻,漸漸瞇了起來。
唐韻只得伸手,那人這才滿意地將修長如玉的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由唐韻攙扶著一步步進了長信宮。
北齊郡主的袍服頗有些魏晉之風,衣袖很是寬大飄逸。樂正容休的手便藏在了唐韻寬大的衣袖當中,誰也沒有看到。那一臉風光霽月的男人的手指已然滑入到她里衣當中,正順著她的衣袖一點一點摩挲著美人雪膩的玉臂。
唐韻心頭火起,卻偏不能出言阻止。如今眾目睽睽之下更是連閃躲都不行,那人顯然也是拿準了她此刻的心思。所以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于是,她便只能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狠狠的瞪了樂正容休一眼。哪里想到,那人竟是連眼中都帶出了笑意。
唐韻便偷偷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他。
樂正容休的笑容便越發明艷起來,這小丫頭平日里毒的像一條蛇。可是這般又羞又惱,卻偏偏不能發作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的很呢!
“莊姑姑,趕緊給國師大人收拾張椅子出來。”
常皇后終于緩過了神,朝著身邊伺候著的大宮女看了一眼。
唐韻松了口氣,皇后都發話了,老變態便只能過去坐著。她終于可以脫離這惡魔的苦海。
“不必。”哪里想到身邊卻傳來那人清淡的聲音:“本尊用不慣旁人的玩意,小安子?”
身后小太監答應一聲立刻朝著殿外守著的人群招了招手,功夫不大便看見個容色秀美的宮女快步走了過來。
進了鳳華殿之后那宮女誰也沒看,更是不曾給皇后行過禮。只噗通一聲跪在樂正容休面前,小安子從另一個宮女手中接過疊的整整齊齊的水云緞的坐墊,抖開了鋪在宮女背上。
樂正容休這才一撩衣擺,慢悠悠坐了下去。
另一邊,那五六個樣貌清秀的道童極有秩序的魚貫而入,整齊劃一的跪在他面前,將一雙白嫩如玉的雙手舉過頭頂。每人手中都拖著個托盤,托盤上面放著茶水,點心,水果,瓜子,蜜餞不一而足。
“本尊聽著此處甚是熱鬧便過來瞧瞧,皇后請自便。”樂正容休朝著皇后微微點了點頭,便捏起一顆蜜餞丟進了嘴里。
唐韻分明瞧見皇后臉色紅了一紅,帶著黃金護甲套的手指狠狠縮了一縮。想來,樂正容休如此的目中無人,她心中該是惱的很吧!
“怎么?”樂正容休挑了挑眉,大殿中的寂靜顯然叫他很是不滿意。于是,便將抓在掌心里的蜜餞重重丟回了碟子里。
叮一聲細微的響,立刻叫大殿中原本就噤若寒蟬的貴女們心中恐慌,有膽子小的腿一軟險些就坐在了地上。
“本尊聽說長信宮出了大事,特意從宣政殿趕了過來。原來竟是被人騙了么?”
柔糜的聲音帶著幾分陰沉,所有人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這北齊天下有誰敢糊弄樂正容休么?那妥妥是活夠了啊!
何況,他是從宣政殿里來的。
這里的事情竟是連皇上都知道了么?
“國師說的不錯。”常皇后第一個反應了過來,低聲說道:“長信宮還真是出了點子事情,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若是想要瞧瞧,那便瞧瞧吧。”
“莊姑姑?”她朝著身邊的大宮女使了個眼色。
樂正容休雖然陰冷殘暴喜怒無常,但你若是不招惹他,他也從來不招惹你。幸好今日出事這些個人與他都沒有半分關系,那么,他該真的只是來瞧瞧。
那便,也沒什么好怕的。
莊姑姑抬頭看了眼皇后便立刻領會了她話中的意思,于是挺直了身子朗聲說道:“來人,將那膽大妄為的賤婢拖下去杖斃。”
“小姐。”秋晚一聽見這個便有些慌了,忍不住朝著唐韻湊近了幾分。
唐韻眼中冷芒一閃卻并沒有說話。
那一頭從人群中閃出幾個身材粗壯的宮女,一把便將跪在地上的女子給扯了起來。女子顯然曾受了刑,被人這么拖過的路面之上便蜿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姑姑。”大殿正前方傳來冷月般女子清淡的嗓音:“這丫鬟到底是蕙義郡主的人,即便是要處置也總得跟她打個招呼吧。”
“怎么,這丫頭竟是蕙義的人么?”皇后看了眼不聲不響站著的唐韻,神色間似乎頗有些疑惑。
“娘娘說的極是。”唐韻微微朝著秋彩看了一眼,聲音很是清淡:“蕙義原本想著娘娘您位高權重,您想要處置的人任誰也不敢說出個不字,但如今娘娘既然下旨非得叫蕙義來問上一問,蕙義無奈,便只得遵從。”
眼看著常皇后唇畔的笑容頓了頓,她不過就是隨口一問,什么時候就下旨了?
唐韻卻是勾唇一笑,皇后的身份在那里擺著,什么話可都不是隨隨便便亂說的!
唐韻眸光在鳳華殿中緩緩掃過,一眼便看到儼然已經給拖到了殿角,卻因著皇后一句話又被拖回到大殿正中的秋彩。
小丫頭今日跟著進宮也是精心打扮過的,特意穿了件新裁制的冬裝。用的是平日里攢下的細葛布的料子蒙的面,領口袖口和裙子角央了秋晚給繡了精致的梅花。
因著過年,腰間還打了條粉紅色的絡子。整個人看上去莊重中又不失俏麗。
但……如今那衣裳的下擺已然被打爛了,也不知被鮮血給浸潤了多久,一片斑駁的暗紅色看上去只覺的觸目驚心。
唐韻只消一打眼便看出,對秋彩動手那些人定然是想要將她直接給打死,下手非常重。看板子落下的痕跡,道道都是落在人體最柔軟的關節之上。
蕭芷溪則完好無損的跪在她身邊,瞧著神情和面色,她顯然是半點苦頭都不曾吃過。
唐韻眸色一冷,名義上都是擔了罪過的人,憑什么差距就這般大?
她略略低了低頭,緩緩說道:“方才蕙義并不在殿里,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
“不如,奴婢來給郡主講講可好?”莊姑姑淡笑著朝著唐韻施了個禮,今日這一樁案子皇后娘娘原本便是交由了她來查詢。這時候由她來解釋原也是合情合理。
“這可使不得。”哪里想到,卻聽見唐韻幽幽說道:“秋彩是在長信宮犯的事,姑姑偏巧是長信宮的人,難免便于方才的事情有些牽扯。只能找個不相干的人說話才不會有失偏頗,娘娘說是么?”
眼看著莊姑姑臉上的笑容一僵,唐韻這是半點不掩飾對她的懷疑。今日因著朝拜皇后,楚京城的貴女十之*都到了長信宮。如今更是各個都聚在了鳳華殿里,她竟這么不管不顧的下了自己的面子?
莊姑姑是皇后身邊得臉的,這么些年在整個北齊后宮當中頗受人尊重,哪里受過這樣的屈辱?于是,一雙眼眸便偷偷看向了皇后。
鳳坐之上的皇后卻并沒有去看,儼然也沒有半分想要替她出頭的意思。只拿帶著赤金點翠尖利護甲的手指緩緩在扶手上擦過,眸中飛快閃過一抹沉思。
眼前這丫頭柔聲軟語的不過幾句話,便將整個長信宮所有人的嘴都給堵了。
只有不相干的人說話才不會有失偏頗?所以,長信宮的人再說出任何一個叫她不滿意的字,都不能再作數了!
于是,她淡淡說道:“蕙義覺得今日這事誰來說合適?”
“呵呵。”誰也不曾想到悶聲不響坐在一旁看戲的樂正容休突然低低笑了一聲,接下來那陰沉柔糜的聲音便流水一般響了起來。
“本尊聽說六扇門指揮使藍大人的愛女今日也進宮來了,這審案斷案的事情,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
鳳華殿中因著他這句話再度靜了下來,唐韻皺了皺眉,忍不住側頭向著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妖孽看了過去。
樂正容休手里捏著顆梅子丟進嘴里,見她看向自己,那一雙瀲滟的酒色鳳眸便也毫不避諱的迎上了她。
眼看著小丫頭先是一怔,隨即眼中便閃過一絲惱怒,那一雙燦若星辰的清眸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飛快的朝著他翻了個白眼。
樂正容休唇角勾了勾,小狐貍這是在……怪他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