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句話,平靜的一句話,卻在季莨萋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然后,腦中不自覺的想到了些過往。
“怎么了?”看她臉色不好,司蒼宇皺眉問。
季莨萋看他一眼,嘴角譏諷的勾起,別開視線。
她一直以為,司蒼宇不愛自己,所以討厭她肚里的硚璉,她一直以為,司蒼宇愛著季靨畫,所以為了替她將來的孩子鏟除道路,親手扼殺了她肚子里成形的胎兒。
可是今天,看到他對康婉安的肚子珍之重之,看到他親口承諾“不會有這種可能,除非,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硚璉的死,不是因為他不愛她,而因為,他懷疑她。
多么諷刺的答案,她為了他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他卻在那么早開始,就已經懷疑她,比不愛更加的殘忍的懷疑!
現在再仔細想想,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對自己她越加冷淡的,以前就算是敷衍,也會偶爾對她說兩句甜言蜜語,可好像從什么事情之后,他就再未給她一個好臉色。
是什么呢?
對了,是那年的七月,天氣烈熱,驕陽似火,她從邊境趕回京都,幾乎沒有休息的趕赴杜府,見到了杜信煒,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說服他幫助他潛入皇宮,揭發太子“逼宮”的陰謀,那一天一夜,她口若懸河,明明因為連日的趕路,已經累得茍延殘喘,但是她不敢休息,不敢停歇,只能不停的說,不停的勸,不停的為了司蒼宇的江山與前途,與另一個男人周旋,懇求,最后,甚至跪在了杜信煒面前。
那時候杜信煒問她,你真的那么愛他,為了愛他,連尊嚴也甘愿丟棄?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是,我愛他,愛的就算現在就死去,也在所不辭。”
之后,杜信煒答應了,她在三日后等到了司蒼宇回京,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那晚,是他那段時間里唯一真心高興的一晚,而在那一晚,他們發生了關系,直到第二天,府里冒起了些流言,皇子妃曾留宿杜府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
當時她馬上去跟司蒼宇解釋,坦然自己與杜信煒是清白的,他也只是摸著她的頭發反過來安慰她,他說他相信她,說那只是下人們亂嚼舌頭根,之后,他更下令所有胡言亂語的下人全部亂棍打死。
兩個月后,她被診出懷了身孕,然后,日復一日的,他對她漸漸疏遠,越加冷淡,甚至明明在同一個房間里,也能不說一句話。
然后,他問鼎江山成功,她帶著三個月的肚子進駐皇宮,成了皇后,再然后,失寵,落胎,他冊封季靨畫,她凋零入冷宮。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是這么開始的。
當真相揭露的這刻,季莨萋以為自己會很生氣,很氣憤,恨不得現在就掐死眼前這個人,但是她錯了,她或許有怨恨,有不甘,但她卻出奇的平靜。
平靜得她自己都詫異。
為什么呢?大概是因為,已經不愛了,所以縱然知道他對曾有過多么深刻的殘忍,也在她心里留不下一點痕跡了。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改變一顆心。
想到自己曾在杜信煒面前說過那么信誓旦旦的話,那么深切的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對他的愛,她就覺得荒唐,就覺得愚蠢,她終于明白前世友人看她的眼神為什么充滿憐憫了,她們不是憐憫她愛上了一個野心勃勃,注定比之女人,更在意江山的男人,而是憐憫她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并且不亦樂乎。
突然有點想笑,她噗嗤一聲,竟然真的笑出來了。
司蒼宇奇怪的看著她,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時,醫館門口突然響起一聲甜膩的抽泣聲,“娘……”
季莨萋回頭一看,就看到小巧抱著小桃憐正過來,小家伙因為長時間沒看到季莨萋,小臉都哭花了,鼻子一抽一抽的,伸長了胳膊要她抱抱。
至于她喚的那句娘,這孩子到目前為止喊姐姐還是還不利索,只有娘叫得清明,所以一著急,“娘”就喊出來了。
季莨萋心里一柔,連忙過去將她抱在懷里,嘴里輕哄道,“乖乖,別哭了,我不是在這兒嗎?”
崔傲芙眼睛都瞪圓了,“季莨萋,你有孩子了?”你成親了嗎?你就有孩子了!后面的話,崔傲芙強忍著才沒說出來。
季莨萋鄙視的看她一眼,小巧笑著說,“崔小姐,這是我們家六小姐,還不太會叫人,又喜歡我們家小姐極了,所以才這么喚我家小姐。”
果然,小家伙喘過氣來,粉嫩的小胳膊抱住季莨萋的脖子就不撒手,這次有點冷靜了,所以沒亂叫,含含糊糊的喊了聲“杰杰……”。
季莨萋立刻炫耀似的對眾人道,“聽到了嗎?我妹妹叫得是不是很清楚。她會叫姐姐了,是我教的。”
崔傲芙:“……”
司蒼宇:“……”
司蒼序:“……”
康婉安:“……”
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季莨萋,他們是在做夢吧?!
“你很疼你妹妹。”司蒼序深深的看著她,說道。
季莨萋很母性的笑了一下,又將小桃憐摟緊了點,說,“她很可愛,要是你有這么個妹妹,你也會很疼她。”說完,又頓了一下,說道,“我忘了你本來就有,臻蓉七公主也很可愛,作為哥哥,你應該多抱抱她,否則她長大了會認生。”
司蒼序突然覺得很窘迫,臻蓉長什么樣子他都忘了,畢竟他是分了府的皇子,一般不會進宮,就算進宮,也是去自己的母妃那兒,或是皇后那兒請安,很少回去看別的弟妹。
季莨萋并沒有損他的意思,但是無意中說出來的話,卻的確讓司蒼序很尷尬,但季莨萋又好像并不所覺一樣,依舊哄著自己的妹妹,直到小桃憐確定姐姐不會再消失,才破涕為笑,紅著兔子眼睛在她臉上大大的親了一下,口水糊了她一臉。
小巧失笑著為自家小姐擦干凈臉蛋,又在小姐耳邊說了兩句什么。
季莨萋聽完,對她點點頭,轉頭道,“抱歉,我還有事,要先走了。”說完,又特地看看了康婉安一眼,淡然的道,“希望你的孩子也能健康。”
康婉安愣了一下,半晌沒回過神來,待她醒然時,季莨萋已經走了,她特地看了一眼司蒼宇,見司蒼宇果然正凝著眼眸,看著門外。
她心底泛起一絲冷意,但極快的被自己收斂下來。
出了醫館,外面是高暢臨時從璞宅借來的一輛馬車,兩人上了車,高暢駕車,三人朝季府駛去。
剛才得到的消息,秦氏找到了,連帶的,那個錢先生,也找到了。
季府的前廳現在可謂熱鬧非凡,秦氏跪在地上,她身邊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的錢掌柜。
季莨萋到的時候,就看到壽安堂的回廊外面站滿了人,原姨娘、丁姨娘、季恬羽,大家議論紛紛,卻都謹慎的壓低了聲音,只是時不時的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往屋里瞅。
“這是怎么了?”季莨萋問。
靈竹說,“老夫人和老爺將所有人都攆了出來,想來是覺得家丑,不想太多人知道。”
畢竟,那可是正房夫人的丑事,不比的一些不要臉的妾侍通房,這傳出去,老爺還有臉嗎?
季莨萋原以為自己也進不去,便打算抱著桃憐離開,花媽媽卻正好看到了她,小步子跑過來,忙道,“五小姐,老夫人可等了你半天了。”
“我也要進去?”季莨萋詫異。
花媽媽一笑,“別人是需要避忌,可五小姐又不是外人,老了,老夫人都等急了,快走吧。”話落,二話不說,就將桃憐遞給小巧,拉著季莨萋就往里面走。
眾人看到花媽媽親自將季莨萋迎進去,無不唏噓。
丁姨娘嘆息一聲,“不過就一年多的功夫,她便能從一個還需要仰人鼻息的小丫頭成為咱們整個季府的背后當家人,這個孩子,當初真是小看她了。”
“姨娘,別說了。”經過了穆瀾那件事,季恬羽變得非常忌憚季莨萋,拉著丁姨娘的袖子,想讓她少說兩句。
丁姨娘對上次的事并不十分了解,只覺得女兒最近好像少纏著季莨萋了,只以為季莨萋拒絕了為女兒牽線搭橋,心里對她還存著幾分怨懟。便哼了一聲,“你膽子怎么變得這么小了,她又不在這兒。”
季恬羽有苦說不出,也只能漠然以對。
季莨萋進了房間,就看到地上跪著兩個人,位上做了兩個人,她在花媽媽的示意下坐到季呈的下首,那位置,正好能看到秦氏蒼白頹然的臉。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老夫人臉色鐵青,淡淡的問。
看起來自己還沒到之前,已經審過一會兒了,季莨萋想道,便也將注意力投向秦氏。
“我說什么你們也不會信不是嗎?我說了我與他沒有關系,就算有關系也就是主仆關系,你們非要扣個***無恥、通奸下仆的罪名給我,我也百口莫辯,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季呈走上去,一腳踢在她胸口,滿臉寒意,“賤人,你還敢否認,你看看他那張臉,你自己看!”說著,又一把揪住那錢先生頭發,將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他整個提起來。
頭皮劇痛,那錢先生卻沒有吭一聲,只是恨恨的咬著牙,充滿憤怒的瞪著季呈。
“,狗男女!”季呈大怒,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在那錢先生身上。
秦氏別過臉去,沒將那殘忍的一幕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