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著唐果兒走出人潮的包圍,各自回到了馬車上。
待人各自坐好后,馬車緩緩駛動,漸漸將刑臺甩在了身后。
兩輛馬車中的氛圍與來時不同,卻是是出奇的相似,都一片寂然無聲。
唐果兒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她的表情從左相死后,就沒有一絲的改變,一直到馬車在唐府外停下,她也只是睜開了眼睛,準備下車。
可當她鉆出馬車的剎那,便頓在了當場。
唐府外站了幾十個帶刀禁衛(wèi)軍,領(lǐng)著他們的人,唐果兒在宮變當日見過,正是慕容晟身邊的心腹侍衛(wèi)。
那人看到她,立刻快步走到了馬車跟前,單膝恭敬跪下道,“屬下元勛,奉大皇子之命前來護送三小姐回云頂寺。”
唐果兒目光落在元勛頭頂,她沒打算下車,也沒打算讓他起身,微微蹙眉問道,“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就打算回去?”
元勛也不惱,依舊跪著機械回道,“殿下說小姐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山下已沒牽絆,自然要回寺里伴在太后身側(cè)。”
慕容晟還真的能猜別人的心思……唐果兒聞言,若有所思看著元勛。
慕容晟所料不錯,她要辦的事情都已辦完,她的目的也確已達到。
如今,何氏已對她生出了危機感,她不想這么快就開始下一場血戰(zhàn)!
急流勇退,她必須抽出身來,給自己充分的時間去準備,迎接何氏的還擊!
回云頂寺,是目前擺在她面前最好的選擇!
唐果兒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何氏,淡淡道,“二娘,太后特地批準我回來處理二姐的后事,如今都辦完了,我該回山上去了。唐家家大業(yè)大,爹又不在府中,二娘若是覺得辛苦,可以選個姨娘幫襯你,三姨娘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些瑣碎家事就不勞三小姐憂心了,你專心侍奉太后才是要緊事。我若是實在忙不過來了,自會選擇何時的人幫我。”
何氏壓住心中的惱意,盯著唐果兒,抿唇笑了笑。她想唆使姨娘們來分她的權(quán),想做背后的黃雀,可她也要想想自己愿不愿去做那螳螂。
“如此甚好。”唐果兒輕扯了一下嘴角,喚了跪在地上的元勛起身,“大皇子派你們護送我,那就出發(fā)吧。”
“是。”元勛起身抱拳,請了原本駕車的車夫下車,自己一下利落坐到車上,執(zhí)起了韁繩。
唐果兒見狀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沉默進了馬車。元勛是慕容晟的心腹干將,他這么做必定是慕容晟授意的,她不可能拒絕得了。
可讓這樣一位在慕容晟身側(cè)舉足輕重的高手來當她的車夫,呃……一定是早膳吃得太多,她才覺得消化不良。
唐果兒剛剛坐穩(wěn),馬車如離弦之箭一下射了出去。她扶住一旁的車廂,才沒有如月影云清一般往后傾去。
她在心底低咒了一聲,霎時已經(jīng)明白此刻車廂外駕車的那位冰塊臉,絕對不是個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人。她只是讓他多跪了片刻,他就立刻尋法子討了回去。
果然跟在是慕容晟身邊已久的人,連睚眥必報這一點都耳濡目染,學得像模像樣!
唐果兒毫不猶豫將這筆賬記到了慕容晟身上。
這一次上山,她仔細想過,必須帶上月影云清。經(jīng)過含羽的事情,她和何氏徹底撕破了臉,她敢保證,只要她一走,何氏一定會對她們下手。
雖然在別人眼里月影云清只是她身邊的丫鬟,可在她的眼里,她已經(jīng)開始將她們當做隊友。
她的靈魂沒有被這個世界的封建思想洗腦,她也許會重情,重義,但絕不會重尊卑。
也許回到云頂寺后免不了會受太后一頓責備,可這又如何?
她只知道,她從不會將自己的戰(zhàn)友棄之不顧!
一陣風馳電掣,一行人在一個半時辰后到了云頂寺所在的山腳下。
唐果兒領(lǐng)著月影云清從馬車上下來,不待她開口,話就被元勛搶了過去。
“三小姐,此處不遠,就是云世子駐扎之地,不會再有什么危險的。既然大皇子交代下來的命令,屬下已經(jīng)完成,那屬下就告退了。”
元勛說完,也不管唐果兒同不同意,當即躬身抱拳,領(lǐng)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如潮水退去之勢,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旁的月影看得目瞪口呆,盯著元勛離去的方向不滿低聲道,“小姐,他,他太目中無人了!”
唐果兒笑了笑,轉(zhuǎn)身朝著不遠處林間若隱若現(xiàn)搭建起來的臨時帳篷走去,淡淡道,“你之所以覺得他無理,是因為你還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等有一天你和他站在了同樣的位置上,就不會這么認為了。”
歷來忠仆眼中只有自己效忠的人。若不是因為慕容晟,唐果兒很確定這個元勛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
這也就是她并不覺得元勛的舉止有什么不妥,也沒覺得有半分生氣,甚至,她還有一點欣賞他。
月影見唐果兒滿面笑意,訕訕住了嘴不再多言。
三人在林間走了片刻,很快抵達了禁衛(wèi)軍的主帳篷。
然而,不待唐果兒走近帳篷,她就看到了立在不遠處一塊高出來的空地之上的云淵。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那白色與唐果兒身上的月白不同,純潔得仿佛是遙遠高山之巔上的皓雪染化而來。
直射的日光,大半被一側(cè)的樹木擋住,他光潔的下巴微揚,與脖子構(gòu)成一個如蓮瓣精致卻又不失俊逸弧度,他的臉龐一半在光下熠熠生輝,一半?yún)s又罩著淡淡的陰影。
山風徐徐,白衣渺渺。他雙手輕輕負在身后,似隨時能踏風而去。
唐果兒從唯美如畫的風景里掙脫出來,心中一悸,深深呼吸了幾下,抬步走向云淵。
直到走進了后,唐果兒才發(fā)現(xiàn),云淵掩在淺淡陰影中的一側(cè)眉梢,竟含著一抹肅然。
唐果兒不知云淵這樣凝重的神色從何而來,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隱約看見云頂寺的青瓦房檐帶著古樸的端莊,掩映在蔥郁樹木之間。
一片山林,一座寺廟,一抹天邊偶漾著的云,這樣寧靜而和諧氛圍下,究竟有什么讓云淵覺得凝重的呢?
唐果兒跟著瞧了片刻,也沒瞧出個所以然,她不由納悶問道,“云世子,山上何事如此吸引你的目光?”
云淵沒有應(yīng)她,眉頭再度蹙了蹙,仍舊定定盯著山頂?shù)姆较颉?
唐果兒疑惑地又望了一眼,仍舊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可云淵的表情實在太過怪異,她頓了頓,再度問道,“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不好!”云淵驚呼一聲,神色驀然大變。他的目光只來得及在唐果兒的臉上匆匆滑過,就立刻轉(zhuǎn)到了別處。
唐果兒心里咯噔一下,這樣的心情讓她微微一怔,瞬間她又集中了注意力。
也許是因為眼前的情況緊張,才讓她顧不上想別的事情,所以她才會覺得被云淵忽視的感覺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難過。
收拾好心情,唐果兒快步跟上云淵的步子,不過才追了幾步,前頭的人卻猛然停住了。
云淵眸子沉了沉,望了一眼唐果兒,揮手撥出一批侍衛(wèi)吩咐道,“你們在此保護好唐三小姐,決不能讓她上山半步,否則軍法處置!”
說完,他領(lǐng)著余下的人迅速朝山上沖去。
看著直至消失在山道上也不曾回頭再看一眼自己的云淵,唐果兒心中終于五味陳雜。
她想了想,轉(zhuǎn)身走回方才云淵站過的那處高地,像他一樣仰頭望向云頂寺的方向。
面前這些禁衛(wèi)并不能困住她,或許云淵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故意用軍法處置這些禁衛(wèi)來讓她生出顧忌。
山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云淵既然阻止她上山,自然有他阻止的道理。
她就姑且在此稍作等待,可究竟怎樣的事情,讓云淵驚慌失措至此?
唐果兒仰著脖子好一會,除了那山間飄著的一縷若有若無的朦朧霧氣,她什么異常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她正想低下頭活動一下微微酸麻的脖子,低頭的瞬間,一個念頭在她心間電閃而過。
她猛然抬頭,目光如刃,劈開層疊的蔥郁樹冠,緊盯著那陣淺白霧氣不放。
此時陽光毒辣,山風不歇,空氣中的水分早已無法凝結(jié),哪里來的霧氣?
唐果兒立即聯(lián)想到云淵的表情,心中陡然一駭,那根本就是煙!有人放火燒寺!
玄靜師太還在寺里!
這個念頭砰然在唐果兒腦海里炸開,她再也顧不得云淵的命令,也顧不得這些侍衛(wèi)是否會因她受罰。她只知道,這個世界唯一真正關(guān)心將她疼到心坎里的人,此刻吉兇未卜!
唐果兒立刻抬手一揮,靈力在她掌下化作一記狂風,猛然沖向禁衛(wèi)軍為攔住她圍成的包圍圈。她的身形隨之而至,廣袖一揮,掃開最后堵在她面前的阻攔,一陣風般沖上山頂。
這邊唐果兒剛沖突重圍,那邊云淵帶著大隊的禁衛(wèi)同樣撞開了云頂寺的大門。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呼吸都滯住了!
火勢連綿,一大半的云頂寺都已在通紅火舌的包裹之中。隔著整個大院,那仍舊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依然灼得說有人皮膚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