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嘗不明白?”唐果兒哽咽著酸澀回道。這場火災若非人為怎會這般來勢兇猛?
兩個曾經在深宮中為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斗得頭破血流的女人,她們之間的恩怨糾纏豈是一方遁入空門就能被遺忘,被抹去的?
姨祖母只怕早就預謀要和太后同歸于盡了!
只是,她早該察覺到的!
如果她早一些發覺,就不會隨慕容晟下山,姨祖母也必定不會這么快對太后下手,然后一起玉石俱焚。
姨祖母之所以挑她不在山上的時候動手,就是不想讓自己受此牽連。或許,連她如此迫不及待地拉著太后赴死,也是為了不想讓太后給自己制造麻煩。
思及此,唐果兒心中又是一陣堵悶,整顆心都冰涼涼的。她將頭靠在云淵寬闊的胸膛上,只想努力從他身上汲取一些溫熱將自己的心暖和過來。
姨祖母早就盤算好了這一天,所以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所要交代的一切也交代給了她,連畢生所學融合成的幻術心法,也毫無保留地渡到她身上。
也許云淵說得不錯,姨祖母此舉是一種解脫。從此,她不用再在愛恨里沉浮,她真正放開了一切。
可就算明白這一點,心中的揪痛唐果兒仍然無法抵擋。她再度往云淵的懷里鉆了鉆,此刻就讓她軟弱一下。
此刻皇宮中,慕容晟正從宣德殿出來,他所站的位置正是九重天闕的最頂端,將整個京都盡收眼底。
然而站在這里他并沒有生出和唐果兒一樣的感慨,他的目光緊盯著天邊那一抹漸漸由濃轉淡的黑煙。
那是云頂寺的方向!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云頂寺怎會突起火災?
慕容晟心登時一凜,如陡然繃緊的弦。他腦袋里抬步的念頭還沒轉過來,身形已如從高處掠下的雄鷹,只一瞬就從長階之上俯沖到了地面,然后奔出了宮門。
出了宮門,慕容晟翻身上了進宮時所騎的白馬,他策動韁繩的同時抬起手朝暗中跟著的心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上他的步伐。
如若不是身處鬧市,左右又都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他早就使用縮地之術直奔云頂寺了。
按照那濃郁沖天的黑煙看來,云頂寺這場火,必定是滅頂之災。太后還在山上,唐果兒也被他派去的侍衛送上了山,若是二人之間任何一個人出了閃失……
慕容晟心中忐忑不安,提起馬鞭狠狠揮在馬身上,更加迅速的策馬飛奔。
出了京都城的大門,路上的人少了,他這才運起靈力催動馬,馬的速度再次提升,四蹄幾乎不沾地一般,如風襲過,只余下被卷起的塵土漫天飛揚。
慕容晟往前跑了沒多久,就在官道上遇見了護送唐果兒回來的元勛一行人。
可現在他沒有時間開口詢問,而且看元勛回來的速度,也不一定知道云頂寺發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晟一想到此處,更是心急如焚,頓也不頓的與護衛們擦身而過。
元勛看著慕容晟如離弦之箭的身影愣了愣,隨后毫不猶豫調轉方向跟了上去。
慕容晟奔到山腳之后,翻身下馬,顧不得歇上片刻,立刻用起了縮地之術,眨眼便到了云頂寺外。
還沒進門,他就感覺到了熊熊火光傳出的熾熱以及空氣中肆意彌漫的焦糊味。他心里又是一緊,當即沖進了大門。
可他沖進去之后,眼前的情景卻讓他猛然頓住了腳。
火光映襯之下,院中身著白衣的兩人相擁在一起,那畫面竟來得比火光更讓他覺得刺眼!
慕容晟心中一股熱血奔騰,在看到唐果兒隱隱顫抖的雙肩時,他捏緊了拳頭,強壓下了幾乎控制不住的莫名怒意。
“云淵,你在做什么?”
背對慕容晟而戰的云淵聽到突如其來的質問,身子一僵。
即使他最初的目的是想阻止唐果兒進去火海,即使后來他只是單純地想安慰她,借個胸膛讓她可以暫時靠一靠,減輕她心中的悲傷。
可這樣的舉動不是他該做的!
在別人的眼里看來,只會是他放著火勢不救,放著太后不顧,反而逾規抱著未來的太子妃站了將近兩刻鐘的時間!
云淵猛然清醒過來,當即輕輕推開了懷里的唐果兒,往旁邁出了一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他靜靜掃了慕容晟一眼,察覺到慕容晟眼里極力隱忍的怒氣,心中不由一滯,別開了目光,“唐三小姐不顧一切想沖進火海里救人,臣情急之下失了禮節,還望殿下恕罪。”
慕容晟聞言瞥向雙眼通紅滿臉淚痕的唐果兒,他之所以生氣不單單是因為二人擁抱之事。
阻止的方法有千萬種,云淵的幻術在唐果兒之上,就算采取強硬制止的手段,他也完全能攔下她。可他,卻偏偏選了最蠢的一種!
難道,云淵的心緒在無形之間也被唐果兒左右了?
難道,向來拒人千里冷若冰霜的他,也開始被唐果兒融化了?
慕容晟心中一堵,移開目光,望向那片燒塌了的房屋,隨即厲聲問道,“太后在哪里?及時救出來了嗎?”
云淵聞言,單膝跪到地上,一干侍衛也齊刷刷跟著跪下了。他們誰也不敢出聲,皆將目光投在云淵身上。
慕容晟見狀,心知太后已兇多吉少,神色不由黯然下來,看向云淵,語氣僵硬問道,“太后在哪里?”
“臣發現山上起火帶人在第一時間趕上來時,火勢已極猛,無法控制了。臣只來得及救回太后的遺體,請殿下降罪!”
云淵挺直脊背,將事情的經過簡潔直白地說了一遍,語氣里也沒有半分要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他來此的職責本就是保護太后周全,如今太后死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他保護不周所致。別說慕容晟對他厲喝,就是將他問罪斬首都是理所當然的。
再者,他雖不在京都,可他非常清楚此時朝中的局勢有多微妙。太后之死,一定會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若此刻慕容晟不懲處他,一味的護著他,這樣的舉動無疑等于告知太子一黨,他是大皇子的人!
只怕那時,太子一黨勢必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太后死的所有罪責扣到他身上,他不僅會性命不保,整個云家也會跟著遭受滅頂之災!
慕容晟知道云淵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用心,于是他更加憤怒斥責道,“云淵,這罪是一定會降的!保護太后不周,導致太后慘死,這罪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若是本王能定你的罪,即刻就會要了你的命!”
“但你是云家人,你的罪名只能交給父皇定奪,本王動你不得!回京之后本王一定會將此事奏明父皇,讓他嚴懲你!”
慕容晟目光冷厲,掃過跪著的眾人。他臉上不復往日溫雅,滿臉怒容,那股怒氣生生壓下了火焰的灼熱,讓跪著的禁衛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他咬牙問道,“太后遺體在何處?本王要親自查看,這場火來得太過蹊蹺,本王懷疑是有人蓄意要治太后于死地!”
云淵這才從地上起身,他扭頭目光從唐果兒身上不著痕跡的滑過,最后落在了不遠處,他沉重道,“太后的鳳體在那兒。”
慕容晟朝著他所說的方向大步走去,路過唐果兒身畔時,他頓住腳,從袖子里拿出一方巾帕遞給她,朗聲道,“三小姐,火災發生之時你并不在山上,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沒有料到,你不必為此太過自責,本王一定會查明此。”
唐果兒沒有伸手去接,淚眼朦朧看著慕容晟,一時不知他這番話要表達的意思。
慕容晟見她不動,拉起她的手,將巾帕塞到她手上,壓低聲音道,“擦干你的眼淚,本王知道你的傷心不可能是因為太后。這場火災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本王相信你心中一定有數。這里多得是別人的眼睛,他們都不是蠢貨!”
他怎么知道這場火災背后的原因與自己有關?
唐果兒捏著巾帕怔在原地,她還來不及去細想,慕容晟已面無表情的與她擦身而過。
走到太后身邊,慕容晟彎腰伸手打算將太后抱起。可他的手剛觸到太后的身體就猛然縮了回來。
他僵直這身子,目光緊盯著太后的尸體,眼底風云翻騰,幽光晦暗。
剛剛燒死的人,她的身體會在片刻之間,就變得冰冷側骨僵硬如石?
這樣的觸感分明昭示了太后已逝去多時!
云淵將太后從火場里抱出來的時候難道沒有發覺這一點嗎?他非但沒有立刻徹查,沒有讓人撲滅火勢,反而任由這場大火蔓延,難道他是相用這樣火掩飾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云家的人不會不忠,云淵和太后之間更無過節,他的性格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這火災與他斷然不會有半分干系,可究竟為什么導致他想要隱藏真相?
慕容晟眉頭緊蹙,突然想起方才云淵唐果兒二人相擁的場面,以及唐果兒那張沾滿淚水的臉。
莫非……
不,唐果兒沒有理由對太后下手,應該是謀害太后縱火燒寺之人,與她有割不斷的關系!
可據他所知,唐果兒從來都沒有來過云頂寺,又怎會與寺中的尼姑有所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