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什么聲音?”
周浩南沙啞的嗓音響起,蹙眉,掀開床帳,穿著中衣直起身來。
他的面色虛浮慘白,眼下青黑一片,神情萎靡,顯然是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精力熬的快空了。
床上有人回答他。
“聽著像是嗩吶的聲音。”
細弱的女聲,帶點慵懶和呻吟,正是剛被周浩南收了房的書夫人。
凌夫人去世的消息傳過來后,相爺悲痛壓抑無處宣泄,在書房要過她以后,又封了貴妾,連著多日專房獨寵,在丞相府一時風頭無二。
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房里安排了四個大丫鬟貼身服侍,之前同樣侍候相爺?shù)逆九P,如今都對她恭迎奉承,就連她府里的老子和娘親,也成了炙手可熱的拉攏對象。
這樣的日子,神仙都換不來。
不過再怎么受寵,也要顧及自己的身份。
日上中午,相爺起床了,她自然要起來服侍,哪怕腿間的酸意讓她戰(zhàn)都站不穩(wěn)……
從衣柜里取出一件繡金的黑色常服,書夫人掂著腳尖替周浩南穿好外衣,又幫他挽好發(fā)髻,吩咐婢女端熱水過來,親自試了溫度,濡濕毛巾,遞給他。
眉目泛春,臉帶媚意。
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周浩南英俊的側臉——這樣的相爺,竟成了自己的夫婿?書夫人垂下臉,臉頰羞紅又帶得意。
凌夫人死的可真好……若不是她死,自己哪能有這樣的際遇?
周浩南接過手帕,打量她一眼,“你也累了,休息會兒吧。”
書夫人耳尖紅透了,聲音細喃,“妾不累……侍候相爺,是妾的福分。”
周浩南看著她的眉。
清秀溫婉,黛色喜人。
跟婉君的眉一模一樣……想到婉君,他的心口又是一痛,面色更白了三分。
窗外的嗩吶音調驟然高昂。
一聲一聲,如夜梟哀嚎,聽的人心煩氣躁。
周浩南摔了筷子,盯著一桌子的菜,面色陰沉,“外面怎么回事?”
書夫
人見他發(fā)怒,急忙跪在地上,“相爺別惱,都怪妾的明月軒位置不好,離外面的街道太近,想是哪家有了喪事,才敲鑼打鼓吹個不停……”
周浩南見幾日疼寵的女人,可憐兮兮地跪在地上,心里軟了軟。
嘆氣,“你起來吧,這事不怪你。”
又想了想她剛才說的話,詫異道:“這明月軒不是你選的?王氏說你愛靜,特意選了這處地兒,本相也沒多問。”
書夫人抬頭,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張口欲辯解,卻又想起什么似的,臉色一白,委屈地埋頭,支支吾吾道:“是……是妾選的。”
周浩南縱橫官場多年,如何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
他又不是無知幼兒,怎么可能不知道后院的恩怨糾紛?頗有些慍怒的斥道:“王氏的手腳越來越不干凈了!本相念她多年伺候,又將天啟和采薇撫養(yǎng)長大,處處抬舉她三分,她倒被捧得不知分寸了?”
說到最后,似想起什么,眼神陰翳。
跪在地上的書夫人眼底閃過一抹得色——王氏你再怎么欺辱我,有相爺在,遲早讓你后悔!
恰在此時,嗩吶聲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敲鑼的聲音,一聲一聲,哐當作響,裂在人的心頭上,讓人頭昏目鳴,燥意紛繁。
周浩南忍不住了。
喚來小廝,吩咐道:“出去看看,到底是哪家出了喪事?”
附近居住的不是華貴之家,便是皇族富族,但凡哪家出了喪事,官場上都會有消息傳出來,而之前全無消息,如今外面的喪號卻吹個不停,處處透著怪異。
小廝出去,不大會兒就回來了,面色氣憤又難看。
“回相爺……小的過去詢問,那人……竟說是在為丞相府辦喪事!”
周浩南一臉震怒,“給府里辦喪事?!”
哪個喪心病狂的登徒子來丞相府鬧事了?這是把他丞相府的臉甩大街上去踩了嗎?恨不得他成為滿衛(wèi)京的笑柄?!
暴怒、猙獰、殺意、諸多情緒在周浩南臉上閃過。
最后,咬牙切齒道:“派侍衛(wèi)活捉他們!若有反抗
,當場殺光!”
言罷,拂袖而起,竟是要親自過去。
丞相府外,撒了一地白紙,厚厚密密,一腳踩上去,又松又軟。
數(shù)百個白幡擺成兩排,圍著丞相府的院落外,轉了一整圈,似是在為整個丞相府做超度。彩條紛飛,鑼鼓聲響徹寰宇。
有不查事情的人走過,真以為這丞相府滿府死光了。
紅緞把最后一根白幡,插在了丞相府府門前的獅子眼里,剛插好,大門被人從內(nèi)打開。
穿著一身滾繡金邊黑衣的周浩南,面色陰沉地出現(xiàn)了。
他一露面,圍觀的眾人眼泛綠光。
“出來了!那就是當朝丞相!嘖嘖嘖,你看,臉都黑了!”
“噓……小聲點兒,別被那群侍衛(wèi)給聽見了,他們想捏死咱們,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你說這周丞相到底惹了哪路神仙,招來這么一場禍事?嘖嘖嘖,喪歌唱的滿衛(wèi)京都有回音,弄出這陣勢,怕是刨了人家祖墳吧?”
“這背后人勢力也不簡單……半個時辰之前,買光了全衛(wèi)京棺材鋪的白紙和幡旗,又就地叫價,一千兩一位招嗩吶跟打鑼的人……大手筆,是真跟丞相府杠上了……”
人群的細碎討論聲,沒躲過周浩南的耳朵。
他的臉色青紅交加,饒是在官場歷練多年,此刻也忍不住想罵娘。
給他整個丞相府辦喪事?他媽的是詛咒全府不得好死嗎?!
鬢邊的太陽穴亂顫,周丞相的嘴角擠出了一抹血絲。
——被氣的!
而白幡盡頭,一輛通身漆黑的馬車緩緩行駛,速度極慢,吱呀吱呀的車輪聲,似碾在人的心尖上,沉悶壓抑,所到之處,一片寂靜。
車內(nèi)。
凌若穿了一身白裙,長發(fā)散在后背,全身上下,無一處墜飾,就連面紗也被她取下,眸如清水,唇如點砂。
抬眼,眼底是炙熱又深重的火焰,只看一眼,就能將人的靈魂給燃燒殆盡!
紅緞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小姐,我們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