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啓一臉尷尬,凌若這話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提著筷子的手僵在空中。
周浩南也有些不悅。
就算你不喜嫡妹,也不該表現的這麼明顯吧?作爲兄長就應當恭善友愛,多年的詩書禮儀教導,竟教出了這麼一副不知大局的模樣?
周浩南蹙眉,見到兒子的欣喜之情,也淡了許多。
今日他對凌若冷臉無情,來日會不會也這樣對自己?現在自己是丞相他敬著愛著尊著,那他日自己萬一成了階下囚,他還會對自己恭敬嗎?
人都是愛盤算的勢力動物,周浩南尤其如此。
眼神也冷了三分。
周天啓自然察覺到父親的變化,心裡一緊,再看凌若,滿眼警惕。
一句話就能讓父親對自己起疑,這嫡妹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啊……
凌若樂得看他們父子倆眼神交鋒,一邊小口嚼著青菜,視線一邊幽幽地在書房裡打轉,良久,眼神落在書房西南角的香爐上。
純銅做的香爐,雕功精緻,小巧玲瓏,香爐上面雕的是一隻烏龜,伸頭縮尾,栩栩如生。
有徐徐清爽宜人的白煙從香爐裡溢出來,滿室清雅。
凌若笑了。
柔聲對周浩南道:“爹爹,你房裡這香真好聞,是從哪裡得來的?”
周浩南順著凌若的聲音望過去,看見香爐裡燃的香菸散在空氣裡,他輕閤眼眸,深吸一口,頓覺渾身舒泰,剛纔的陰鬱散去不少,臉上難得帶了讚歎。
“王姨娘前些日子送過來的,說是在書裡看的古方,能清神養神,便親手配了幾盤,本相用著不錯,便也沒再換過其他的。”
“你若想要,讓王姨娘再多做些給你送過去。”
周浩南也說不清楚自己對凌若的態度。
他惱她一進京就給他下臉色,又惱她常常揪著相府的規矩大動干戈,可偏偏,她做的一切有理有據,全是按著大戶的規矩來,他也不能因此責備她。
而且……她背後有凌府,魏府那老頭子也默許了凌若和魏府的婚事,再加上她這兩個月往府裡添了數十萬兩
的銀子,供他打點官場,孝心可嘉。
因此周浩南在府裡,對凌若所做之事往往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她在府內興風作浪。
有時候,更樂得給她一些甜頭。
凌若嬌笑,“那女兒就多謝爹爹了。”
再看徐徐燃燒的香爐,眼底閃爍。
王氏?還古方?是她親手交到王氏手上的毒方還差不多。
從王氏買書到尋藥草調方,哪一步都沒脫離她的手掌心——這香方確實有讓人提神醒腦的功能,但卻只是一時的功效,提神的代價是刺激腦細胞過度勞累,長此以往,用這香的人脾氣會越來越暴躁,做事越來越猜忌,平日裡無法凝神,只有靠著這香,才能精神專注……
長此以往,薰上個一年半載,不癡也傻。
不過……凌若可不打算這麼輕易繞過他。
癡傻算什麼?活的還自在。就衝他這兩個月不爲孃親守孝還胖了一圈的臉,她也絕不會讓他輕鬆赴死。
今天,就先嚐嘗惱怒到吐血的味道吧。
“篤篤。”
有敲門聲響起,進來的是紅緞。
因爲當初在丞相府門口一鞭令人斃命的事,周浩南對紅緞的印象先入爲主,覺得她是個脾氣暴躁又武力高強的高人,因此平日裡不怎麼敢把她當成婢女對待,反而處處客氣。
此刻,亦是含笑,“紅緞姑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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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緞施了禮,笑道:“不是我有事,是有人找大公子。”
言罷,和凌若交換了個眼神,笑吟吟繼續道:“外面有個二八年華的少女,長得極漂亮,自稱是疊翠姑娘,在府門口求見少爺。”
周天啓面色鉅變。
紅緞假裝看不見,抿嘴嗤笑,“疊翠疊翠,這名字起的好,跟怡紅樓裡的頭牌姑娘一個名字……奴婢也不多說了,那姑娘在府外等了好大會兒了,少爺若是舊識,也別再晾著人家了。”
言罷,施施然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凌若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微勾脣角。
本想著晚上再把這大禮送出去,沒想到那疊翠竟迫不及待
了?
也是,贖了身成了良家婦女,又有機會攀扯上丞相府的少爺,不死死抓住這機會湊上來,對不起她短短數年熬成衛京第一名妓。
周浩南右手緊握,青筋隱現,強壓住怒意,冷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周天啓?這個疊翠……跟你有什麼關係!”
哐當。
周天啓手裡的酒杯翻了,他眼底閃過一抹驚慌,強壓下,不敢看周浩南的眼神,“父親……兒子哪裡知道什麼疊翠啊!定是哪家的女子,想來咱們相府討點好處……兒子不知情啊!”
周浩南混跡官場多年,豈會看不出他的躲閃?
“你是要氣死本相嗎?!”
拍桌,起身,指著周天啓的鼻子,“本相命你二十歲之前不得收房不得納妾不得在外面沾染是非,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以後你能謀個好婚事?一樁好婚事能頂你二十年的汲汲渴求!更能讓我們周府門楣生光!”
“身家乾淨了,參加秋闈得了皇上的看重,就是尚個公主都不成問題!”
“到時候,周府何愁不能一步登天何愁不能光宗耀祖?”
“可你!你是要氣死我嗎?在外面手腳不乾淨!惹得那不三不四的玩意兒找上門來?”
“我怎會生出你這種孽障!”
周浩南氣的胸口欲裂,怒意濤濤,一口氣把心裡話全吐出來。
吐完了,猛然想起自己剛纔說了什麼,悔的腸子都青了。
氣糊塗了……他是被氣糊塗了!自己心裡的算計,怎麼全講出來了?尤其聽衆裡面還有個半途尋來不知目的的女兒!
可此時,再後悔也沒用了。
凌若面上仍微笑,心裡卻泛著冰寒的冷意。
好一個二十年,好一個靠外戚光宗耀祖,好一個尚公主一步登天。
這是周浩南的內心想法吧?這也是他當初千方百計要娶自己生母的真實目的吧?
一輩子靠裙帶關係,靠女人上位,連自己兒子都得不放過,自己老了尚不了公主,便巴著兒子尚公主?
真是……不要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