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薇也不知道那些話皇帝聽進去多少,更不知道他又有什麼計劃。臨近年關,宮中的事情越來越多,皇后不在,一切都落到秦賢妃以及她這個協理六宮的頤妃娘娘肩上,樁樁件件都費盡了心思。
比起從前,她和賢妃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旁人或許察覺不出,但身爲當事人,葉薇清楚地知道許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沒了宋楚怡和姚嘉若,她對秦以蘅來說就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了登上後位的阻礙。不過在很早以前她就料到會有今天,所以真的發生也不覺得有什麼,心情十分平靜。
秦以蘅的表現也很自然,每日商議完正事後都會熱情地留她品茗閒話,還時常叫上沈蘊初作陪,彷彿真是親如一家的好姐妹。
次數多了,許多事情也就被她看在眼裡。
“這是怎麼了?從前你們倆不是最要好麼,現在爲何連話都不怎麼說了?鬧彆扭了?”放下白瓷青花的茶盞,她含笑問道。
葉薇聞言看了看對面的沈蘊初,卻見她面色如常,語氣平淡,“娘娘說笑了。臣妾與頤妃娘娘身份有別,哪敢和她鬧彆扭?”
賢妃揚了揚眉毛,“阿薇,她不肯說,你也不願意跟本宮講講嗎?”
葉薇抿脣,“不是什麼大事,讓您操心了。臣妾和琳充儀私下會處理好的。”
賢妃點點頭,不再追問下去。等到一杯茶用完,披香殿也來了人傳話,說是永乾殿的宮人提前告知,陛下晚點會過來,請頤妃娘娘早些回去準備接駕。
葉薇告辭而去,賢妃叫住也準備離開的沈蘊初,嘆息道:“現在這裡也沒外人,有什麼不痛快的大可以跟本宮講講,或許我還能幫你出出主意。”
沈蘊初神情有些詫異,低頭不語。
“蘊初,你打從入宮起就跟在本宮身邊,一直忠心耿耿。本宮素日雖不曾宣之於口,卻也心裡有數。便是頤妃,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纔多加親近的。所以你大可放心,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你們兩個中間,我也是更願意幫你的。”
她話說得含糊,沈蘊初卻一聽就明白。如今的她和葉薇比起來,她當然會選擇幫她。陛下對那人的盛寵明顯已讓賢妃心生不安,這種時候她們若生了嫌隙,對她絕對是一樁大好事!
“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感激不盡。但是您真的誤會了,臣妾和頤妃娘娘之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些小誤會,過一陣就好。”
她這麼說著,眉頭卻微微皺著,眼眸暗沉,明顯不是那個意思。賢妃看在眼中,略一沉吟便微笑道:“若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
沈蘊初離開含章殿後,順著宮道往成安殿走。道路剛剛清掃過,地上沒什麼積雪,她步子又穩又快,一點都不像養尊處優的妃嬪。宮人們都被甩在了後面,也就打小服侍她的婢女阿映勉強跟了上來。
“小姐,您……您別走這麼快啊……”阿映忍不住拉住她胳膊,“又沒有老虎在後面追趕,咱們跑這麼快,是要去投胎麼?”
沈蘊初終於停住腳步。眼前是開闊的冰湖,她站在湖邊活動了下脖子,長舒口氣,“這宮裡真是憋得慌,剛剛在含章殿忍了那麼久,現在再不跑一跑,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唉,要是有馬就好了。揚鞭疾行、放聲高歌,再喝一壺表姐親手釀的美酒,那樣的日子才真叫痛快!”
這是過去常做的事情,阿映現在卻聽得有些難過,“如今在這深宮中,想縱馬飲酒哪那麼容易?奴婢當初就勸過您了,這宮裡不是什麼好地方,您住不慣的。現在怎麼樣,難受死自己了吧?”
沈蘊初沒說話,阿映也沒敢繼續說下去,怕往她傷口上撒鹽。剛想轉移話題,卻聽到她輕輕一笑,調侃道:“阿映,不是我說你,再這麼嘮叨下去,你就要變成老媽子了。”
阿映氣結,“是,奴婢是老媽子。您嫌我嘮叨,那找不嘮叨的好了!”
沈蘊初笑睨她,阿映於是嘆口氣,覺得在這個當口鬥嘴不是時候。趁著那些人還沒跟上來,低聲問道:“適才賢妃娘娘的話,您是怎麼想的啊?她什麼意思?”
沈蘊初懶懶道:“還能有什麼意思?拉攏我,想我幫著她一起對付葉薇唄。”
“原來真是這樣。”阿映嘆口氣,“想想也是,您和頤妃娘娘從前都好好的,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鬧翻,賢妃她又不是傻的,當然要抓住機會了。奴婢看賢妃娘娘志向大著呢,頤妃如今風頭這麼盛,恐怕已經被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了。您打算怎麼辦,總不會真幫著她吧?”
沈蘊初勾脣一笑,有些冷淡,“我爲什麼不可以幫著她?”
阿映愕然,“可……”
“葉薇騙了我那麼重要的事情,利用我的信任,將我玩弄於鼓掌中長達一年的時間。這樣的奇恥大辱,以我的性情,對她恨之入骨也很正常吧?”
阿映無言。是,以她那敢愛敢恨的性子,因此與頤妃徹底反目也是常事。可從她這些日子的觀察來看,她似乎並沒有氣到那個地步……
好半晌,她才結結巴巴道:“可您剛纔在含章殿,不是這麼講的……”
沈蘊初冷著臉,“哪能她說一句我就交底了?那也顯得我這幫手來得太容易了。賢妃想要我幫她,總得多費些心思才行,不說三顧茅廬,至少得多開兩次口吧?不然,別說我不舒坦,就是她本人也不會放心的。”
阿映還糊塗著,沈蘊初已理了理斗篷,語氣輕鬆道:“好了,咱們也該回去了。留下阿茉一個人在成安殿內,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呢。明知那人是豺狼,還要養在自家後院,這麼刺激的事情我可有些年沒做過了。”
葉薇回到披香殿的時候,皇帝已經過來了。她看到高安世站在寢殿門口,暗道今日消息也來得太不及時了,皇帝陛下動作實在是快,居然跑在了她前頭。
“頤妃娘娘大安。”高安世笑著行禮,“陛下在裡面等著您呢,娘娘快些進去吧。”
葉薇點了點頭,挑簾入內。宮人都被支出去了,一路過去居然一個人都沒看到。她想著他既然提前過來了,這會兒應該和往常一樣在東殿看書,可進去後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見他的蹤影。
她有些疑惑,又覺得今天的氣氛實在奇怪。四下打量了一番,終於在貴妃榻上發現了異常。
雪青色的錦緞展開鋪下,有個軟軟的東西被遮蓋在下面,隆起一團。她慢慢走近,歪著頭看了一會兒,猛地伸手掀起錦緞……
“啊——”
連著後退兩步,她瞪圓了眼睛,愕然地看著貴妃榻上的東西。那雪白雪白的一團,還有尖尖的耳朵,小小的爪子……那是隻貓吧!
“喵……”
小貓適時擡頭,粉粉的小舌頭在嘴邊舔了一下,慵懶地看她一眼又趴了下去。兩條前腿交疊在一起,姿態高貴彷彿貴婦。它又閉上了眼睛,葉薇卻因爲那短暫的一眼更加錯愕。
如果她沒看錯,這隻貓的眼睛有些不對勁啊!
“喜歡嗎?”
她回頭,皇帝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旁邊,攬著她肩膀笑道:“這是朕送你的新年禮物,喜歡嗎?”
葉薇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聳聳鼻子,“一隻貓還搞得這麼神秘,真能折騰。”往貴妃榻邊走了兩步,瞇著眼睛打量小貓,“它看起來和以往宮裡養的貓有些不一樣啊。”
確實是不一樣。這隻貓背上的毛又長又密,質地如棉,毛色白得純粹,看起來十分華貴。最關鍵的是它左邊眼睛是通透的藍色,右邊卻是淡淡的金色,葉薇還從沒見過這樣子的小貓。
“臨近新年,西域諸國都來朝拜了,朕昨天接待了赫茌國的使節,這隻貓也是他們送上來的禮物之一。說是更西邊的國家纔有的品種,朕瞧著稀奇,所以送來給你玩玩,也好解個悶。它這眼睛據說叫鴛鴦眼,是特意培育出來的,怎麼樣,沒見過吧?”
確實沒見過。不過讓葉薇承認自己見識短淺是不可能的,輕哼一聲,她道:“古古怪怪的東西,你也不怕嚇到我?”
皇帝悠然道:“古古怪怪的東西配你不正合適?它不怕你就好了,你還敢嫌棄人家。”
他們說話的聲音大概吵到小貓了,它“喵喵”叫了兩聲,站直了身子就要跳下來。葉薇從來沒養過寵物,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還是皇帝連忙把小貓抱起來,往她懷裡放,“來來來,打個招呼,再培養一下感情。”
那嬌嬌軟軟的一團抱在手中,就像抱了個小嬰兒。葉薇一開始身子有些僵硬,小貓仰起脖子朝她撒嬌,惹人喜愛的小模樣讓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摸摸它的小腦袋,她學著它叫了一聲,“喵,你好沉呀……”
嬌媚的嗓音,那一聲“喵”喚得皇帝心絃輕顫,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它還沒有名字,你要是願意養,就取個名字吧。”
葉薇握住它一隻爪子,小聲地和它打著商量,“喵,你想叫什麼名字啊喵?不然就叫喵喵吧?”
他無奈地打斷她,“阿薇。”
“恩?”
他神情嚴肅,“別學貓叫了。”
“爲什麼?”
“你要是實在想叫,一會兒用完了晚膳再叫,我會很樂意聽的。”
葉薇眨眨眼睛,明白了。臉頰有點發熱,她實在對男人無語了,隨便什麼東西都能往那方面想,“煩死了。”
皇帝低笑,“我看你平時都不像別的女子那樣,喜歡養點花花草草,還擔心對養貓你也沒興趣。不過瞧你這麼有耐心,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放什麼心啊?”
皇帝走近,隔著一隻貓抱住她肩膀,附耳道:“將來咱們有了孩子,你也會這麼耐心地照顧他,朕想想就覺得很欣慰啊。”
他語聲中情意暗藏,葉薇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下去。好在他此時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就發現不了異樣。
掌心在小貓的背上撫了下,她道:“還是沒影的事情,您也操心得忒早了。”
皇帝這段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按說朝中的事情發展得順利,和葉薇之間的相處也很融洽,再加上馬上就是新年,宮中洋溢著喜氣,天大的事情也能暫時放到一邊,可他卻半點沒法放鬆心情。
認真思考過自己異樣的緣由,最後還是歸結爲在葉薇那裡經受了太多刺激,哪怕現在也沒辦法完全接受。他不願去深想她的來歷,可是潛意識中又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心中某處空落落的,難受得緊。
大年三十那天,皇帝沒有批閱奏疏,而是獨自入了永乾殿的一個小房間。牆壁上懸掛著一幅畫,畫中少女立在竹林間,身著絳紅齊胸襦裙,如同一片翠綠中開出的石榴花。
他站在畫前沉默了許久,終於親手點燃三支清香,虔誠地插|入了前方的香爐。
“楚惜……”
高安世沒資格入內,只能在外面等著。大概過了兩個時辰,皇帝終於推門出來,神情陰鬱,右手握著串象牙手釧,像是捏佛珠般一粒粒地數著。
高安世認識那手釧。之前的宋皇后被打入冷宮後,皇帝曾去了趟長秋宮,親手從她妝奩中取走了這個東西。他知道多年以前,宋大小姐就是戴著這串手釧爲他治療傷口。在那段珍貴的記憶裡,這手釧幾乎和她的人一樣不可磨滅,值得陛下用心珍藏。
想到這裡,高安世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宋氏被廢后,陛下便通過某些途徑得知,原來當初宋大小姐就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被毒死的。這普天同慶的祥瑞之日,居然也是心上人的斷魂之日,恐怕餘生的每年此時,陛下都無法安心過年了。
他不願讓他繼續想著此事,試探著建議,“陛下,今晚還要參加宮宴,用不用請頤妃娘娘過來?此事她也幫著籌備了,陛下有什麼吩咐,也好提前知會。”
皇帝想了想,點頭道:“吩咐人請她過來吧。”
葉薇最近養貓養得起勁,有時候他過去她都沒工夫搭理。這情況讓他開始認真反省,自己當時的決定是不是錯了,就不該送她這些東西!
頭有些痛,他蹙了蹙眉頭,緩步回到東殿。原本以爲疼一會兒就該停了,誰知腦袋居然還開始發暈,他覺得也許是自己昨夜沒睡好感染了風寒,懶洋洋地躺到了牀上。
“朕瞇一會兒,你們下去吧。頤妃娘娘到了就讓她直接進來,不用通報。”
手中握著瑩潤的象牙手釧,他看著頭頂的幔帳,慢慢合上了眼睛。
葉薇到永乾殿的時候,皇帝還在睡覺。高安世跟她說了這個事情,然後交代道:“娘娘進去的時候輕著些,別吵醒了陛下。臣看他這兩日都沒睡好,有心想讓陛下歇歇,辛苦娘娘在旁邊伺候了。”
葉薇點頭表示明白,剛想進去又被高安世叮囑了一句,“陛下今日心情不大好,娘娘回話的時候多留個心眼,免得大過年的鬧得不痛快。”
他也心情不好?葉薇有些詫異。
她原本以爲,今天心情最不好的就是她了。作爲頭一個過自己的忌日的大活人,每年的今天都是她心情最不好的時候。而且一大早還去和宮裡的鶯鶯燕燕一起去給太后問了安,脣槍舌戰鬧得人心煩。本打算回去抱著貓補個覺的,又被皇帝叫到了這裡,忍不住就有那麼點小煩躁。
等到進去看到沉沉而睡的男人,她的小煩躁就變成了大煩躁。
“居然真的睡了……那還叫我過來做什麼?”沒好氣地嘀咕了一聲,她走到榻邊坐下,目光卻落到他掌中的東西上。
是她的象牙手釧。
當初鬥垮宋楚怡之後,她曾想把這手釧取回來,可惜那時候它已經被皇帝拿走。想也知道,作爲宋楚惜唯一的遺物,皇帝肯定會小心收著,自己物歸原主的夢想也就破滅了。
她長吁短嘆了一番,感慨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不能去拿,叫什麼事兒啊!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看到它。
故友重逢的驚喜俘獲了她,行爲上就有點管不住。他握得鬆,她很輕易地就把手釧取了下來,捏在指尖仔細打量。
果然是幾百年的古物,雖然中間過了六七年,依然是她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圓潤瑩白的象牙珠子,精巧細緻的鏤空花紋,惟妙惟肖的觀音坐像,即使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寵妃,她依然沒見到過比這更漂亮的手釧。
彷彿一眨眼,就回到了十五歲那年,謝懷在碧綠的柳樹下把手釧送給她,而她將它戴在腕上,朝他盈盈一笑。
鬼使神差地,她把手釧往自己腕上一套。“啪嗒”的輕響,在寂靜的殿閣內格外清晰。
牀榻上的男人眉頭微微一蹙,慢慢睜開了眼睛。
“楚惜……”
他的聲音還帶著睡夢中的含糊,視線卻端端對上她帶著手釧的腕子。
眉頭蹙得更緊,眼眸中帶著一絲迷茫,他啞著嗓子,又重複了一遍,“楚惜?”
作者有話要說:期待的劇情來了……讓陛下腦洞大開的事情,終於在楚惜忌日這一天,發生了……【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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