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當然把信交給了澤山,很久很久以后,簡和澤山談心時,澤山才透露信上的內容,雪晴說,她畢業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她已經厭倦了“北漂”,要去外面的世界闖蕩。雪晴還說,她喜歡了錦賢7年,然而就是因為澤山,她才發現,生命原來是如此寬闊,原來她只看見了一棵樹。讓簡記憶深刻的是雪晴最后的話:“你連過去的我都不接受,怎能接受將來的我?”
每每簡想起這句話,都難以入眠。她不知道澤山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們分手后一個月的星期六,李尚一來了。李尚一敲門時,簡正在看書,看書時打開門看見一個不待見的人,是一件多么一件頭疼的事。簡正要關門,李尚一的一只腳已經跨了進來:“簡,我找一下澤山。”簡沒辦法,只好讓她進來。
簡繼續看書,其實她也是裝作看書,偷聽他們講話。澤山把李尚一帶進了里屋,所以簡只能陸陸續續地聽個大概。原來李尚一聽說了雪晴離開了,就要求和澤山復合。簡則想,當初是你提出離開,離開就離開,為什么還要復合?愛情不是蚌殼,能合能分的。可是,人在愛情中就是犯賤,李尚一為了面包離開愛情,有了面包后,愛情還會回來么?這只不過讓人更犯賤罷了。在簡的胡思亂想中,澤山已經把李尚一送到了門口,開門的一瞬間,澤山說了一句:“有些愛情,已經過期了。”簡看見了李尚一拉長了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說:“就是你!教唆他!”是的,澤山以前并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所以他答應過李尚一的追求,但經歷了雪晴那件事,他的步伐堅定了,就像童話里那個失去了愛情的錫兵。
過了幾天,簡就明白了李尚一為什么能在一個大公司里迅速攀升,處在中層了。那天,杜生陪簡逛街,簡要上廁所,回來時,就看見了李尚一,她雙臂環繞著杜生的胳膊,身子整個就蹭在了杜生的身上,翹著蘭花指嬌嗔著,杜生是個有風度的人,沒有立即推開她,只是將乞求的目光投向簡。簡心底刮了好大的風,把她關于杜生的記憶全都吹亂了——簡奪去杜生手里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五月底的風如同小羊羔一樣叫著,擠著,撲在她的臉上,她想起了錦賢,想起了一年前的520,那滿地的玫瑰,那炫目的煙花,怎么才一年,誓言就已經枯萎了呢。簡站在電梯上,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掏出手機,想打給那個人,雖然她已經刪除了他,但她還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如今,她只想知道,他是否還愛著她。
電話通了,她焦急地等著。可是,錦賢也沒有推開湊上來的雪晴啊。簡的心里掠過這樣一句話,臭男人!她想立即掐掉電話,可聽筒里卻傳來那個聲音:“簡,是你嗎?”一聽到這個聲音,簡的眼淚就要涌出來了,但她忍住了,一如往常:“錦賢,你,還好嗎?”簡聽見電話那頭微笑了:“簡,你還沒有忘掉我,我就還好。”簡望著天花板,把眼里的眼淚倒了回去:“你,還愛我嗎?”說完,她就捂住了聽筒,她無法接受那一句“不愛”。殊不知,錦賢已經在心里默念了五百遍“我愛你”,然而他沒有說出口,只是低聲說了一句:“祝你幸福。”簡雖然捂住了聽筒,但是她聽見了,她還聽見了心碎的聲音。過了許久,他們都沒有說話,用沉默考驗彼此的耐心。簡已經出了購物場,撲面而來的是馬路的濁氣。于是她按了“結束”鍵。
簡是提前半個小時坐公交車上班的,她不想看見杜生。中午簡沒有回去,就在食堂里吃了飯,然后伏在桌子上休息,她放在青城桌子上的**花已經枯萎了,明天再去買一支。自從青城死后,公司沒有一個人敢搬到這個桌子上,于是一直空著。簡每個星期都會在青城的桌子上放一朵**花。她閉上眼,想到了青城的一舉一動,想到了青城的一顰一笑,一個轉彎,她想起了雪晴,從心底來說,她都無法說清楚自己對雪晴是怎樣一種感情,從那天她讓錦賢帶雪晴去恐龍園起,她們的命運就交接在了一起,擰成了一根解不開的麻繩。雪晴離開后,再無音訊。澤山試圖找過她,可是每次都無功而返。簡問澤山是否后悔,澤山總是沉默,但她看見了他眼里有星光微動。也許,錯過了一時,也就錯過了一世。簡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
睜開眼時,簡看見了另一雙眼睛——是杜生。簡別過頭不去看他。杜生也沒有碰她,只是輕輕耳語:“寶貝兒,跟我來。”簡哼了一聲,理都不理他。杜生用結實的臂膀抓住簡的手,把她從辦公椅上順了下來,簡也是半生氣半順從地跟著他走。坐在他的車上,簡突然有一種眩暈的感覺,不,不是暈車,簡從來不暈車。她只是對往事有點不適而已。杜生把一只手伸過來握住簡的手:“簡,沒事吧?那個李尚一,不過是我的一個手下而已,那天她遇到我,和我聊了幾句,不知她為什么見到你,就往我身上撲,簡,我……”簡舉起手,讓他不要說下去了,她想吐。
下了車,杜生牽著她來到中央廣場。簡強壓住心中的嘔吐欲,想看看杜生到底想干什么。他們走到中央時,杜生打了個大大的響指,這時,廣場的兩邊放飛出了兩只碩大的紅氣球,簡把身子靠在杜生的身上,她還在暈,于是她閉上雙眼,想控制住惡心。
當她睜開眼睛時,氣球已經飄到了半空,而氣球下面還拉了兩條橫幅,一條橫幅上寫著“我錯了”,另一條橫幅上寫著“嫁給我吧”,簡看完最后一個字,一陣惡心泛了上來。這時,杜生單膝跪地,打開手中的戒指盒,笑著說:“簡,嫁給我吧,我愿意照顧你一輩子!”廣場上所有人都看著他們,有幾個年輕人開始起哄:“嫁給他!嫁給他!”于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起哄的熱潮中:“嫁給他!嫁給他!”簡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有好幾艘潛艇在胃子里來回撞擊。她顧不上許多了,“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幸虧她側過了身,才沒有嘔吐到杜生的頭上。群眾一片沉默,有幾個人偷偷憋住了笑。杜生把戒指盒塞進包里,扶著簡:“沒事吧?”簡搖搖頭。她就這樣狼狽地走出了中央廣場。
回到車上,簡一路無語。她想起了錦賢,為什么你不在我身邊呢,為什么你不在我身邊呢。簡有點啜泣了,但忍不住就不是簡!簡壓抑著自己的心情,她一直都這樣。
杜生沒有把她送到單位,而是把她送回了出租屋,杜生關上車門的一剎那,簡終于開口了:“我答應你。”
簡請了事假,忙著婚禮的事,也忙著搬家的事。澤山還是老樣子,一句話不說幫她忙里忙外,當他把簡最后一件物品——錦賢送給她的梳妝盒放進車子里時,澤山終于打破了沉默:“簡,你結婚,會請錦賢么?”簡愣住了,沒有回答他。車子離開出租屋時,簡對著車子的后視鏡,搖了搖頭。
婚后,簡整天上班、買菜、燒菜,也把錦賢給忘了。一天,簡去母校有事,路過了校園的老樹林,路過了那棵樹。簡停下腳步,抬頭仔細望著,看見了那個印記。樹的愈合能力是很強的,然而那個印子已經深深地刺進了樹的心里,還如初一樣嶄新,仿佛亙古不變。簡深吸了一口氣,徒步跑到操場上轉了一圈。她還記得,錦賢背著她,她朝天空大喊的壯舉。她閉眼,又深吸了一口氣。
“簡!”簡睜開眼,看見了留校當老師的同學小凌。小凌給了簡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不見,”然后小凌把臉湊了過來,“你,和錦賢怎么樣了?”小凌不顧簡難看的臉色,繼續咕嚕著:“當年,你們可是羨慕死我們的神仙眷侶啊!怎么樣了,還異地戀哪?”簡不吱聲,低頭看著塑膠跑道。“唉,真是可惜,錦賢大四那年查出患了家族的遺傳病——一種罕見的視力退化癥,回家鄉沒多久就失明了,當時好幾個公司搶著要他,他不知為什么要去家鄉養病,還去央求其中一個公司老總要你,不然,你怎么輕易就中標了?我說你啊,他也不容易,好好對他啊!”簡一臉愕然,恍若石化一樣。“怎么,你不知道?”小凌問著,簡沒有答話,只是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兒。小凌看著她鐵青的臉,知趣地走了。
簡很爭氣,依然沒有流一滴眼淚。
依舊是上班,買菜,燒菜。過了好幾個月,簡在切菜時,覺得口渴,于是從客廳果盤里拿了一個愛吃的青蘋果,突然間,她想起了一個冬天,錦賢跑了好幾家超市才買來一個青蘋果,簡啃著,錦賢微笑著給了她一個爆栗子:“你這個惡魔!”
啃著啃著,不知不覺,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