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日過去,我日日在殿裡殿外走動,終於已經兩日不見白炙。
捉住一個陰差問,果真是到陽間辦差去了。
我復又問:
“可曾聽說是什麼案子?”
那人支支吾吾不肯說,我便道:
“你家大人便是這樣囑咐你們伺候我的麼?信不信等他回來我告狀啊,我要說你們欺負我,你想想他是信你還是信我?。俊?
那人便一躬身,道:
“夫人息怒,小人只聽說是好像跟趙家有關,但是這個案子已經拖了半年有餘,遲遲不能結案,所以小人也不敢肯定,大人此番是不是在辦理此案。”
“大人可有囑咐你看著我?”
“這個,有?!?
“那我若是非要出門呢?”
他思慮半晌,道一句:
“那小人也不敢跟夫人過不去,只有隨夫人去了?!?
我嘴角一抽,看來在看管我這件事情上,只有白炙是最爲“盡心盡力”了。
我道一聲:“好極了!”就準備往出走。
那人又跟上來道:
“夫人,只是最近丹陽城很不太平,您出去了大人定然要怪罪下來,若是出點什麼差錯,我們都擔待不起。”
“哦,怎樣不太平?”
“小人聽說是妖怪肆掠,已經有幾個人接連喪命了,那妖怪專食用人心,所以您待在府裡,是最安全的?!?
聽起來真是毛骨悚然,但是轉念一想,我是鬼,不是人,哪來的心可食,大可以放心前去吧。只是這陰司委實嘮叨,表面上是跟我過不去,但是這張嘴這樣能說,我怕是在這裡跟他磨破了嘴皮子,等天黑了都不能走出去。
於是我點點頭,打算等他們換班的時候偷偷溜出去。
陰間的天不會黑,因爲沒有太陽光照進來,陰司作息跟人類相仿,但是我非陰司,沒有入陰籍,不會累,長期活動和滯留,只會變成孤魂野鬼,不及時投胎,怨念積累到一定時間,身體就會變質,繼而成魔。
這幾日我甚至不敢照鏡子,眼睛裡時常出現的眼白和憤怒悲觀時流出的紅色液體,使我想到這些,在此滯留半年,若是沒有清氣丸壓制,恐怕三月前我就已成魔。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些,因爲已經沒必要了,不是嗎?我在這裡一天,就要吃清氣丸一天,他們沒有說,但是我大約猜得到這些清氣丸的來處,顧離城沒必要爲我花費這樣大的心力。
況且我不願接受他對我的好,誰說只得到他的愛就夠了,不要名分是假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既然註定不是我,我何必還糾纏在這裡,父母要是知道我死了還受這樣大的委屈,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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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只想找個地方,只要不是這裡,哪裡都行,成魔也好,魂飛魄散也罷,被妖吃了也罷,都是我的造化,就像他註定跟她成親一樣,命中註定。
想一想長這麼大,知道死了這麼久,我好像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愛上我的秀才哥哥,心一直跟著顧離城跑,哪怕今時今日在此地成這般模樣,所以在成魔之前,我決定不愛顧離城了。
我順利出了城隍殿,過了桑林,是清水河,遠遠能瞧見沐浴在月光下,燈火輝煌的丹陽城,現在一定有夜市吧,說不定顧離城正執了四小姐的手,不,應該是顧夫人,正在夜市上逛呢,給她買香軟清甜的桂花糕,他們會笑得很甜吧。
我確實不適合再出現了,想想這麼久,自己真是個傻子。
攀上一棵樹,打算再等三日去冥府投胎,不想將將上去,就被一腳踢下來,摔在樹葉上。
我摸一摸滿臉灰,復轉頭去看,好傢伙!青面獠牙的一頭野豬精!還流著哈喇子!
算了,太醜,不想罵,默默轉身離去。
不想電光火石間,一面青黑大板斧就扔在我前面,擋住了我的去路,我駭得往後退了兩步,不想正撞上那野豬精的,暫時稱之爲“胸膛”的東西,肩上就感覺到溼粘,我不敢回頭看,因爲我確定是那豬頭的哈喇子!
只好往前跑兩步,站在那大板斧的另一面,跟那豬頭對峙。
那豬頭哈哈一聲大笑,摸一摸外漏的牙齒,旋即道:
“哪來的小娘子?生得這般標緻!喲,原來是鬼!鬼沒事兒,我就喜歡娘子這樣風流俊俏的女鬼,不如今晚就跟了豬大王,滿保娘子日後在這丹陽城風流快活啊!怎麼樣?。俊?
說著就往前撲過來,我急急後退,心想我真是命裡犯狗屎花,就跟流氓有緣,活著是,死了也是。
退的沒法子了,想一想他還有法術,我怕是在劫難逃!不如報上顧離城的名字來,但是想想丹陽城人人皆知顧夫人是趙家小姐,我若是說他的名字,豈不是自取其辱麼!
我大喝一聲:
“站住!”
那野豬精倒還能聽懂人話,笑嘻嘻的站定了,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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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還有甚話說?不如我們一雙璧人,快快洞房花燭吧!”
“你這廝滿嘴胡說!誰是你的娘子?!你快快哪裡來回哪裡去!莫要糾纏於我,我是有家室的,小心我夫君來,要了你的狗命!不對!豬命!”
那野豬精聽了又是哈哈一聲大笑,摸著他的獠牙,頗是一番把玩,氣定神閒道:
“夫君?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娶了我看上的人?!小娘子,我看你身材這般纖細,哪裡像有什麼夫君啊?明明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嘛,莫不是心下歡喜爲夫的,在這裡嚇唬爲夫,實則與爲夫打情罵俏哩!哈哈哈哈!”
“你這豬精忒不要臉,休再糾纏於我,我不悅你,你離我遠一些纔好!”
我看他還是不知死活地撲上來,我心生一計,看著後面大喊一聲夫君,就轉頭開始跑。
那野豬精在後面哼哧哼哧追,我就在前面玩命地跑,一路上不知驚飛多少夜棲的鳥雀。
不知爲何他沒有使法術,大約是覺得這樣比較有樂趣。
那野豬精邊跑還邊不要臉的喊道:
“等等我啊娘子,娘子,等等夫君!”
我真想問候他祖宗十八代,莫非這廝是周老大那王八蛋轉世投胎的,不要臉的本事真是一模一樣!
跑著跑著怎麼聽不見那廝的豬叫了,一看左右才發現周圍黑黢黢的,已經全然不似方纔的桑林模樣,後面沒了野豬精,看看空中還有什麼流光溢彩的東西在流動,像水一樣,我大叫不好,這定是那人間道士的陣法!
野豬精定是認得,纔沒有跟我一起進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我也不知被困了幾天幾夜,只覺得身體困極想要睡去,彷彿這陣法可以吸食陰氣,我僅存的一點陰氣,也被消耗殆盡了,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睡夢中我生出了獠牙,雙目血紅,指節變大,生出黑色的長指甲,堅硬如鋼鐵,我似是發了瘋,想尋找陰氣來充實五臟六腑,不然就要被蝕骨的疼痛掙扎得喪心病狂。
出不了陣法,我將指節插~入大地,地底有極好的陰氣,我拼盡全力往上攫取,吸收到地底陰氣之時,也被地心傳出的護心金光震傷心肺,我大口吐著鮮血,心裡怨念不斷聚集,目光所到之處皆是紅色,終於重複無數次吸食地底陰氣之後,我大叫一聲,雙手放出的魔風撕破了先前的陣法!
林中已是鳥語花香一片,全然不復昨夜的惶恐陰森,我好想什麼都沒有發生,周圍安靜極了,只有鳥雀在熱鬧,彷彿剛剛我在陣法裡經歷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我看看雙手,還是原來的模樣,摸一摸臉,覺不出什麼變化?;贸鲆幻骁R子,瞧一瞧臉,憔悴不少,眼珠變成了紅色,但是我彷彿有了一點“魔力”,就像方纔想要鏡子時,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變出來。
我成了魔,投胎已是不可能。
顧離城,我們怕是再不能見了。
想及此,我帶上一方斗笠往城內走去,進才發現,這裡人心惶惶,到處都在討論妖魔吃人之事,甚至有的人,還患上了瘟疫。
我尋了一方客棧,正要住下來,卻聽得店家議論,顧家夫人心靈手巧,已經連著好幾日在城隍廟門口施粥了,聽說還懂醫術,給染了瘟疫的人能治病呢。
我起身出去,想去瞧一瞧,說不定顧離城也在那裡。
走至門口又頓下身子,心裡覺得滄桑難耐,於是回頭領了房門鑰匙,打算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