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長風話音未落,便覺頸后一痛,眼前發黑昏了過去。
隨之一個小瓷瓶便從她袖中滾落在地,骨碌碌地打著轉兒。
“對不起。”法凈上前攬過長風即將軟軟倒下的身體,旋即做了一個決定:放下了方絮。
那句“對不起”是給兩個人的。
“如果注定只能帶一個人走……”
那個人只能是長風。
“請恕罪。”
他再次低低道。
然而手上的動作卻毫不遲疑——
為一死一生卻同樣無知無覺的兩個人,換了外衣。
他做過和尚,卻不是愚癡。相反,他的細膩多察勝過當世絕大多數男子。
法凈解下方絮的雙螺髻,散下一頭烏發,穿著公主殿下的華袍作為終曲。
長風的驚鵠髻太乍眼了。
同樣一拔銀簪納入懷中,讓長風的三尺青絲飄然腦后……雖不成體統,但是能保命。
做完這一切,他摸了摸腰間,確認那枚能證明他身份的玉佩還在,便背起長風,趁夜直奔宮正司的暴室。
聽見外面的擾嚷之聲,法凈便知已經有人闖宮,并開始控制越湖殿的仆從。
他來時不曾驚擾任何人,走時更不想。
因此法凈從越湖殿的角門出來后,徑直選擇了三面環水的越湖殿伸展向外唯一的旱路。
堪堪避開了清寧道長一行人。
“王子你看!”
有兩人貓在御花園的假山中,其中一人指著不遠處疾速奔近的不明物,壓低聲音警示道。
待至近了,才看清那不明物,實則是人——
且是兩個人。
一名御醫打扮的男子,背負一人,兜頭蓋著斗篷……不知男女。
“咦,我怎么看他這么眼熟?”
披頭散發衣冠不整卻被稱作“王子”的人驟然瞪圓了眼睛。
旋即得出了答案:
“那不是跟長風有一腿的法凈和尚么?”
此話一出,一旁的小內侍也將臉挨過來仔細辯認了一番,用力點了點頭:“是!”
“那他背著的……”
“還用想么?肯定是那小蹄子無疑——”
五王子忿忿然,“巫越今日遭此大禍,也不知跟這對狗男女破壞了王室的風水有沒有關系……”
想起往日吃癟的一樁樁,一件件,他就恨得后槽牙直癢癢,催促著旁邊的內侍:“快去!抓那狗男女的現形!”
小內侍一個趔趄,緊接著又爬了回來,忍氣吞聲地勸道:“算了罷,王子。塌天的禍事都到家門口了,咱還管他們做甚么?”
就連他們倆,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說起這,那得還得感謝六公主害五王子挨了那頓板子。
正因痛得睡不安身,所以折騰得近侍也合不上眼。
誰知因禍得福。
二人聽見甲胄之聲,連忙貼在窗邊相看,察覺到不對,立即便從后窗翻走。接著又吃力地翻過兩道宮墻,方一路連滾帶爬地到了御花園。
冬日的御花園,除了數株不成林的梅樹,根本沒什么看頭,更沒什么指望。
連個藏身之處都找不到。
還是機靈的小內侍想到那座假山,兩人便一路貓著腰,躲閃著一隊隊披堅持銳的甲兵,好不容易才靠近了假山。
他們不知,法凈便是奔著此處來的——
來的路上他已經迎面遇到了一隊兵士,為首領兵之人恰好與他凌府有故,見到他的腰牌便知曉了他的身份,然而卻對他背負之人心生疑竇。
還好他急中生智,道了句“越湖殿的。自己人……”著意讓人往魏氏身上想,“受了傷,我盡快得帶她尋醫救治。”
那人只是掀開斗篷看了眼,發現是名著宮裝的女子,并未細細察看容貌便放了行。
法凈想著,還是先把長風藏于假山之中為好。待自己救來魏氏,再一起就近從假山中的機關暗道中遁走。
他當然想過:假山的秘密不止自己知道,想來那位殿下應該也是知道的。
法凈估量的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趙蘅。
因為當初造這座假山的疊石大師,有一好友,據說便是長年客居襄王府的一名老道。
不過,他卻絲毫不擔心這唯一的可能性。
此時正是合力圍攻的關鍵時候,誰會放著軍功不要,躲在假山里玩泥巴?
退一萬步講,就算襄王真的喜歡鉆假山暗道,發現了長風——想來也會認定為“方絮”,不會立時殺了她。
可他絕計不會想到,假山內竟然會有旁人。
“出來!”
習武之人耳力過人,若非心情緊張,法凈不會到了近前才察覺到異動。
五王子唬了一跳,繼而瞪著銅鈴眼將半截身子探了出去,“狗男女!”咬牙切齒的味道,“還敢在本王子面前張狂!”
法凈看見來人,也是驚愕莫名。還未想到應對之法,卻見又一個腦袋畏畏縮縮探了出來。
兩個人!
法凈心中有了計較,眼底掠過一抹寒光。
若就是這兩個人,還真是好辦許多。
“你……”
五王子從未在那張昳麗有余,莊嚴不足的面容上看到過殺意森森。
簡直是玉面鬼剎……
他算是被嚇著了。
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法凈放下了長風,將她扶靠于一株梅樹下。
輕手輕腳地做完這一切,他慢慢轉身,朝假山走去。
“你想干什么?”五王子色厲內荏地低吼了一句,又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瞥了眼梅樹下一動不動的長風,“你把那小蹄子怎么著了?”
“放心,她沒死。”法凈倒著回答他的話,“不過,你就要死了。”
“你敢……”小內侍率先咋呼道,然而在瞥見法凈冰冷如霜的面孔后,生生折斷了氣勢,愈發顯得嗓子尖細,“……敢對王子無禮……”他也不敢再喊,生怕沒把虎喝退,又將狼給招來。
“兩個選擇——”法凈回頭看了眼長風,柔和一閃而逝,轉過頭來依舊是神色漠然,“一、是你們離開這兒。二、是我們現在就殺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