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一縮:他的師傅倒在他的懷里,即將死在他的面前。
他的師傅身體雖是溫熱的,雙手卻已變得漆黑——赫赫有名的唐門暗器之毒可不是采兩株斷腸草攪碎了摻點鐵銹那么簡單。很快地,那黑色蔓延到他的師傅全身,直到他的師傅半邊身子盡皆麻木。
他的師傅閉上了雙眼,微弱地喘息——他知道,他的師傅快要死了。
他的師傅名喚逍遙子,既不是名門正派,也不是武術世家,而是一個殺手,一個不算合格的殺手——他是一個叛徒,一個背叛了殺手集團的叛徒。
然而,無論逍遙子有著怎樣不齒的過去,永遠都會是他的的師傅。
即使記憶模糊了許多,他仍舊記得,那年他的師傅從幾不可見人的濃煙中走進來,將王府的王員外一家人口盡皆屠殺,將他帶走——在此之前,他是一個毫不起眼、隨時都能死去的奴隸。
他原本是一個奴隸。
是他的師傅逍遙子將他從奴隸的身份解脫出來。
他曾經壯著膽子,苦苦地哀求,想要拜逍遙子為師。
于是,逍遙子就成了他的師傅。
他問他的師傅如何才能成一個高手,他的師傅逍遙子便扔給他一把飛劍。
你拔出劍,刺向太陽!逍遙子對他說,把這個動作練習二十萬次,你就是一個高手了。
——他練了多久了?大約有兩百萬次以上了罷?可惜他還是無法練成傳說中的劍氣,不過他的師傅逍遙子卻說,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了。
是的,他成了一個合格的殺手。
一個合格的殺手,不需請一堆武術名家搭一個擂臺兩位選手登臺作揖然后而單挑,而是誰能殺了誰——沒有規矩,沒有限制,沒有道德,只要能殺了對方,即是一個合格的殺手。
他是殺手。
他必須冷靜,他不能沖動,他要想個法子殺了眼前這個名叫唐鍥的男人,盡管這個名叫唐鍥的男人殺了他的師傅。
逍遙子臨死前做了一件事:他擋在了他的身前,然后向唐鍥刺出了一劍。
他是殺手,他當然不會浪費逍遙子留給他的機會。
一次只需唯一出手的機會,不僅是用來保命的機會,亦是殺死唐鍥的機會。
他趁唐鍥閃身躍起他師傅的那一劍時,扔出了一柄飛劍。
即便唐鍥武藝高強,飛身避開了他師傅的那一劍,也避不開他的那柄飛劍。
他扔了一柄飛劍,足夠要了唐鍥的半條性命。在生與死之間,他懵懂地感受到了指間的絲絲玄妙,因而他的飛劍快如光線,快得令唐鍥根本無法捕捉!
唐鍥顯然愣住了。雖說唐鍥是一個暗器高手,可惜卻不是一個殺手,一點也沒料到他的飛劍比逍遙子的那一劍速度還快——不,要快上許多!因此,當唐鍥驚愕地被對方的飛劍擊中時,就不得不驚心了。
唐鍥中了對方的飛劍,扔飛劍的人卻一點也不顯意外。
可恨唐鍥沒有死,因為他的飛劍沒有淬毒,而且扎入的也不是唐鍥的胸口。
唐鍥受了傷,那傷好死不死,偏傷在小腿上。
唐鍥雖無大礙,暫時逃跑不能,卻被嚇得不輕。
唐鍥摔倒在地上后,眼睛是那么暴突,仿佛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把他給刺傷。
但唐鍥的確是傷了,幸而唐鍥該要感激那把飛劍沒毒,死不成。
鮮血一點一滴地流下,唐鍥微微地冷哼,說道:“你的速度極快。”
這是一個肯定句,也是對他的贊賞。
他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并沒有回應唐鍥,也不為此感到欣喜。
那人一定是個優秀的殺手,殺手最需要做的便是冷靜。唐鍥心想,在自身沒有被殺死之前,那人絕對不會大意。
“我是不是成了廢人?”唐鍥再次地開口。
他盯著唐鍥,冷聲道:“廢人不會像你這么多話的?!?
唐鍥笑了,忽然實在覺得這個殺手很是有趣,嘆道:“我打賭,我不會成為廢人。對了,你是不是很想我死?你會殺了我嗎?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大約唐鍥覺得要死了,索性在死前也變得羅嗦了,這事恐怕連唐鍥他自己都詫異。
他盯著唐鍥,頓了頓,方道:“幾乎沒人問過我的名字,大家都叫我‘熊’?!?
唐鍥道:“熊?很有意思的名字?!?
他瞇眼道:“你可以叫我‘熊八’,我以前做過奴隸,是第八個。”
“奴隸?你?做過奴隸?”唐鍥難得心情地問下去。
“以前是奴隸,如今是殺手。將我從奴隸的錮桎中解脫出來的,正是我的師傅?!毙芤蛔忠痪涞卣f完,輕快地起身——他的手里已沒了飛劍。
“是他么?”唐鍥意味不明地盯著一動不動的逍遙子。
聽聞逍遙子四十多歲,可是卻長有一副儒雅秀氣的臉,一點也不像四十多歲的人——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唐鍥看向漸漸逼進的熊八,玩味地笑道,“你是一個殺手,卻不是一個高手?!?
熊八瞳孔一縮,立即駐足。
唐鍥咬緊牙關,一聲不響地拔出他腿上的飛劍。
唐鍥晃了晃飛劍,吃吃地笑道:“高手的兵器是不會離手的?!?
唐鍥一邊說著,一邊跳起,再次地故計重施:幾十件暗器從他的身上四散射來——明明他的一只手里拿有一把飛劍,他頂多只能用一只手發動暗器,令人驚奇的是他的暗器從不同地角度發射出來,徑直地射向熊八。
熊八現在還不能死,他盯住不同的暗器,后退數十步,直至完全躲開了那些暗器。他的手腳也不慢,眼見逍遙子瀕死,他卻不想看見逍遙子的身上被扎入數個窟窿。
逍遙子像只米袋,被他扛在肩膀上。
等到熊八躲完了那群暗器,他發現唐鍥不見了蹤影。
唐鍥不見了人影,地上卻多出了一癱血跡,還多了一個從遠處前來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隨隨便便地站著,身姿挺拔,渾然不像江湖中人,倒像一名樂師。
熊八心生警惕,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后背已是冷汗滲滲。
熊八道:“你是誰?”
那中年人似乎極不耐回答,第一句話便道:“他本沒死,卻也快被你弄死了。”
熊八一愣,方才醒悟來人口中的“他”是指誰。他心中一喜,急忙輕放逍遙子,問道:“他有救?”又道:“你少誆我,我師傅明明死了?!?
“你是想讓他活,或是想讓他死?”那中年人直接了當地吐出第二句話。
熊八道:“他還活著?”言語中透出一絲不敢置信。
那中年人傲然道:“他是假死,卻沒有真死,倘若你不想救他,他不久會真死!”
熊八眉間一冷,頓時明白了那中年人的來意。他緩緩道:“讓他活著,需要我付出什么代價?”
那中年人打了一個響指,嘴中含笑,贊道:“爽快!我最欣賞聰明而直接之人。”
熊八冷冷道:“我知道要完成一件事情,總要付出代價的,你且說出來,到底讓我殺哪個人?”
那中年人笑了笑,先是道:“殺他不急,我先讓你嘗嘗甜頭,再提出我的條件?!?
熊八挑了挑眉頭,盯著那人的身影,但見他飛快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