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玄奘已經(jīng)把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理順。
楊戩注意到他,是因為這具肉體的身份,而不是因為藏身其中的金蟬子靈魂。
他真正的身份極其幸運的沒有暴露,而他這段時間的做法,非常巧合地對上了楊戩的猜測,用念珠發(fā)送信息,熟知仙童的采集機制,這些都一一對上了這具身體的取經(jīng)人身份。
諷刺的是,通過檢查這具身體的記憶,他發(fā)現(xiàn)以前的那個玄奘完全沒有解封事先植入的記憶,僅僅是體質(zhì)特殊而已。
看樣子,楊戩對取經(jīng)人也不是完全的了解,取經(jīng)人腦中被植入過什么記憶,他也只能猜測。那么只要自己表現(xiàn)得不是太過離譜,稍微透露一些對神佛的了解,對方就會自動補完,適當?shù)牧舭祝€會加深楊戩對他自己推斷的自信。
哮天犬在傳達了楊戩的要求之后,等待著玄奘的回應,此刻多過了幾秒,它已經(jīng)有些躁動。
“我拒絕。”玄奘斷然答道。
“拒絕?你以為我在跟你談判嗎?”哮天犬上前一步,從鐵齒中擠出聲聲低吼,猛然暴發(fā)的威嚴壓得玄奘抬不起頭來,“你只能服從,沒有別的選擇!”
“二郎真君,如你所言,我只是觀音的棄子,拿什么來參與這場神佛的爭斗?對你們而言,我只是一只螻蟻,動動手指就能捏死。”
“我當然會給你提供助力了。”楊戩似乎覺得自己被小看了,控制著哮天犬在玄奘面前走來走去,忽然抬爪指著他的腿說,“就比如這個。”
哮天犬的雙眼射出一道細細的紅光,瞬間將玄奘壞死的右小腿平整切下,紅光在切口處疾速游走,把血管全部封死。
然后,它的胸腔應聲打開,從中伸出三只金屬打印噴槍,不過一分鐘,便制造出一條機械假腿,接到玄奘的膝蓋下。
義肢內(nèi)部的芯片很快控制著無數(shù)電線,與玄奘的腿部神經(jīng)進行對接,片刻之后,他已經(jīng)能控制自如。
哮天犬說:“全地形適應,充能完成后可進行五次電擊,或者十次臨時的十倍功率輸出,先湊合著用。我能做到的不止這些,這一路上我都會給你提供裝備,只要你按我說的做。”
玄奘見狀,只能順其意問道:“二郎真君想要如何阻撓那個取經(jīng)人?”
“要做的事有很多。如來他們設計的路線,不僅途經(jīng)一些重要城鎮(zhèn),還會刻意穿過那些深受妖患的地點。取經(jīng)路上危機四伏,除了妖怪之外,還有許多阻礙。取經(jīng)人實在撐不住時,我們也會派去救兵。而你大部分工作,就是擾亂這些救兵的行程,必要時采取直接對抗,好讓取經(jīng)人陷入更大的危險中,最好死掉。”
“要和天庭自己的救兵對抗?我不太明白……”
哮天犬發(fā)出意味深長的笑聲,說:“不止是天庭的救兵,佛家也會派人。事實上,這其中每一撥救兵,每一次行動,甚至于要遇到的敵人,都各有后臺,分屬不同的派系。西游是一場戲,很多人都想在這取經(jīng)路上做點什么,以達成各自的目的。”
“可是,神佛不是一體么?”
“哈,你腦子里的信息有些過時了,看來這部分觀音直接把舊的數(shù)據(jù)塞了進去。神佛早就不是鐵板一塊了,原本只是研究方向上稍有區(qū)別,現(xiàn)在大家的理念都有很大不同。而究其原因……”
說到此處,從哮天犬體內(nèi)傳出的聲音多了一些復雜的情緒,“那段歷史估計沒存到你腦子里。金蟬子與我們的反目,造成了非常深遠的影響,恐怕他自己也始料未及……多余的事你就不必知道了,具體的行動,我會在以后詳細說明。你的第一個任務,是去長安避難所。
“新的取經(jīng)人,神昉,已經(jīng)先一步到達長安避難所。再過不久,長安的監(jiān)督員就會向避難所居民宣布西行之事。而你需要盡快獲取監(jiān)督員李世民的信任,混入西游的隨行隊伍中,再等待我的下一步命令。另外,沒有如來的授權,就連我也不能隨意監(jiān)視神昉,所以你需要留心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在我們下一次聯(lián)系時進行匯報。
“該怎么完成任務,就由你自己把握。有什么疑問嗎?”
玄奘搖頭。
“很好,跟你說話非常省心。話說回來,對于你,我倒是有些好奇的地方。”哮天犬說著,在他面前蹲坐下來,脊背挺得筆直,“先前為什么要發(fā)出金礦坐標,別跟我說你很關心天庭的黃金儲量。”
“實不相瞞,那里有一些私人恩怨,我力量太弱,只好借仙童之手除掉仇人。”玄奘心想,總不能告訴你,那條廣播單純就是個掩護吧。
“那么這一次呢?”哮天犬冷冷地說,“你真是夠厲害的,把整個基地的人都屠殺殆盡。”
“我答應那些蜥蜴妖,幫助它們恢復被病毒破壞的繁殖能力,但我需要實驗設施,于是我們聯(lián)手奪取了這處基地。”
“僅僅是出賣技術來換取性命?為什么剛才那只妖怪頭目稱你為大人,其他小妖也尊敬有加?據(jù)我所知,它們對人類可不講什么情義。”
“它們信仰輪回,于是我謊稱自己是地府的使者轉(zhuǎn)世,并召喚了黑白無常來證明。因此它們敬畏我。”
哮天犬細長的紅眼轉(zhuǎn)動了幾圈,點頭道:“不錯,你很誠實,所說的與我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
楊戩對自己的棱鏡擁有絕對的自信,只要所言往他的角度上靠,多半不會錯。
想象他所能觀察到的信息,幾句真話里摻進一句假話,掩飾掉敏感部分,對玄奘而言并非難事。
“若早知這些黑袍人是真君的下屬,小民決計不敢妄為。”
“哼,拉倒吧,你會看不出這些人和天庭有關系?不過無所謂了,這些廢物不是我的下屬,我只是把一些邊角廢料扔到下界,看看凡民們能不能玩出什么花樣。他們的研究自然落后無比,但偶爾會祭上一些有用的樣品,這才是主要目的。”
哮天犬頓了一下,又說:“老壽星那些雜種實驗品,我看你還是別管了,他自己都懶得多看一眼。早點做準備,去長安吧。”
說完,哮天犬的身上彈出個兩掌大小的黑盒子,它咬住盒子甩給玄奘,說:“坐標在這上面。舊型號,可能你不會用,多花時間熟悉一下。衛(wèi)星不安全,只有這種用電波的才不會被追蹤。以后我就用這個聯(lián)系你。”
玄奘應下,然后面露猶豫,問道:“二郎真君,還有一事,不知能不能講。真君聽后,請別發(fā)怒……”
“別拐彎抹角的,直說就是。”
“能否懇請您收了神通,撤掉對我的監(jiān)視?”
“玄奘,你別得寸進尺。”哮天犬扒了扒地面,威脅道。
“不,我是想,二郎真君神眼通天,但畢竟更有玉帝、如來這些人在,若發(fā)現(xiàn)神眼多用于一介凡民身上,定會引起注意。尤其是觀音,被她發(fā)現(xiàn)您在觀察她的棄子,她會作何反應?”
哮天犬側(cè)頭沉默,又突然露出鐵齒,逼近玄奘的脖頸,透出一絲絲寒氣。“姑且應了你。但要被我發(fā)現(xiàn)你耍了什么花招,管你是觀音還是如來的造物,我也要將你挫骨揚灰!”
然后,它好像心境又平和下來,告誡玄奘留心隱蔽意圖,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扭頭走到了沙漠中。
“二郎真君。”玄奘忽然叫住哮天犬。
“嗯?”
“你和我印象中的仙人不太一樣,我沒有行跪拜之禮,你卻沒降下神罰。”
蒼穹之上,控制著哮天犬的楊戩憤怒地嗤了一聲,卻又隱隱彎了下嘴角。
他確實不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jié),但這小子,膽子還真不小。甚至他與自己對話時,會有種錯覺,讓人不自覺地收起高高在上的架勢。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因為你自己沒跪。”
拋下這句話,哮天犬低下身子,打開腰間和腿部的噴射口,瞬間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