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一到長信殿,就看到蕭以恪也在,正在和皇貴妃說著什么,因為她沒讓人通稟就直接進(jìn)來了,所以,她走進(jìn)來的時候,他們都沒發(fā)覺,好像在說什么,面色凝重,不過,蕭以恪會武功,所以,樓月卿剛走進(jìn)門,他就看了過來,皇貴妃也隨之看過來,見到她,兩人面色一收,看著她走過去。
樓月卿見狀,不動聲色的挑挑眉,面上仍掛著一抹笑意,走到他們面前,朝皇貴妃福了福身:“母妃!”
隨即站起來,朝著蕭以恪淺淺一笑:“二哥也在啊?”
蕭以恪點了點頭,溫聲道:“我來看看母妃!”
樓月卿點了點頭。
皇貴妃這才開口讓她坐下,又吩咐人去沏茶。
待她坐下,皇貴妃才輕聲問道:“怎么這個時候進(jìn)宮了?可去給你父皇請安了?”
蕭正霖雖然一向不喜歡兒女去給他請安盡孝湊熱鬧,可是,若是她去,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想必他會很高興。
樓月卿搖搖頭:“沒有,直接來母妃這里了!”
聞言,皇貴妃微微頷首,輕聲道:“等一下記得去給你父皇請個安,他見到你會很開心的!”
樓月卿淡笑,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
雖然不似之前那般反感不滿,可是,她也做不到和他父女情深,心中到底是有了隔閡和芥蒂了。
皇貴妃見她如此態(tài)度,除了無奈嘆息,也沒有辦法了。
樓月卿這才看向蕭以恪,淡笑道:“我方才去了二哥府上,管家說二哥這兩日很忙,總不見人,我還琢磨著二哥忙什么呢,沒想到二哥在母妃這里,倒是巧了!”
聞言,蕭以恪皺了皺眉,問道:“你去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樓月卿這才把今日蕭以憬和她說的告訴了皇貴妃和蕭以恪,沒有添油加醋,卻也沒有保留什么。
畢竟這些,他們都心知肚明。
說完之后,樓月卿又面色凝重的道:“據(jù)我所知,知道此事的人很少,也都不會隨意說出去,蕭以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而且,她若是沒猜錯,蕭以憬絕對是剛知道沒多久,否則,以他的性子,加上這么多年蕭以恪深受寵愛,他必然心懷不滿和怨懟,若是早就知道,定然是不會保密。
皇貴妃和蕭以恪臉色有些沉重,這件事情雖然他們自身并不在意,皇貴妃本就性情淡泊,而蕭以恪是皇貴妃親自教導(dǎo),性格與皇貴妃很相像,不會在意這些,可是,一旦真的傳出去,勢必難以收場,皇貴妃并不擔(dān)心自己,只是擔(dān)心蕭以恪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他是野孩子,說他來歷不明,而蕭以恪,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失去皇子的身份,只是害怕,怕他的母妃被人指責(zé)唾棄,說她為皇室抹黑,明明,他們并沒有錯。
而蕭正霖,怕是也會被人恥笑。
皇貴妃黛眉緊擰,看著蕭以恪道:“這件事確實奇怪,恪兒,你有時間去查一查!”
蕭以恪頷首:“是,母妃!”
皇貴妃又道:“此事不要讓陛下知道,否則,依照陛下的脾氣,怕是老三會很麻煩!”
蕭以憬知道此事已經(jīng)足以讓蕭正霖不悅,定會大肆徹查是誰告訴他的,屆時也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若是知道蕭以憬還跑到樓月卿面前說這些,定然動怒,她真的不希望再有人因為此事受到牽連。
蕭以恪微微頷首:“兒臣明白!”
皇貴妃又看著樓月卿輕聲道:“還有,無憂,老三今日和你說的話,你別讓陛下知道,陛下本就因為當(dāng)年蘭妃之事不待見老三,若是知道此事,怕是不會輕饒他,到底是當(dāng)年無辜受牽連,就算是他如今野心勃勃貪心不足,畢竟也沒犯什么大錯,你也別與他計較了!”
樓月卿點了點頭,莞爾道:“母妃大可放心,我若是當(dāng)真容不下他,我就直接去找父皇了,何必來母妃這里?所以,您不必特意囑咐,無憂都曉得!”
皇貴妃含笑點頭:“那就好!”
和皇貴妃聊了一會天,皇貴妃需要午睡,兄妹倆就一同出了長信殿。
出了長信殿后,樓月卿才問出一個疑問:“對了二哥,我還沒問你呢,那個人的尸體,你怎么處理的?”
蕭以恪聞言一頓,眸色微動,隨即轉(zhuǎn)瞬即逝,若未仔細(xì)看,根本不會注意到。
他想了想,道:“她死的那天晚上,我已經(jīng)讓人把她弄出宮,好好安葬了!”
樓月卿聞言,眉梢一挑。
蕭以恪耐心的解釋道:“關(guān)于這點,你也別太在意,她這么多年都在宮中長大,盡管罪大惡極,可也已經(jīng)死了,人死了,一切的恩怨便也都不復(fù)存在了,好好安葬她,是父皇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若要怪嗎,就怪我……”
樓月卿有些無奈的打斷了蕭以恪的話:“二哥你說什么呢?”
蕭以恪抿唇,看著她。
樓月卿淡淡一笑,輕聲道:“二哥也說了,她人都死了,我與她的恩怨也結(jié)束了,我還不至于心胸狹隘到連給她入土為安都不容,我只是好奇問問,不是要計較什么!”
所以,蕭以恪剛才,好像有些緊張了!
蕭以恪微愣,隨即也察覺自己方才解釋的太多了,端詳了樓月卿片刻,見她面色如常,便也放下心來。
笑了笑,他道:“好了,我去查一下母妃交代的事,你快些去給父皇請安吧!”
樓月卿聞言,立刻笑瞇瞇的道:“我還是和二哥一同出宮吧!”
蕭以恪立刻沉了沉臉:“無憂!”
樓月卿微抿著唇,看著蕭以恪。
“父皇怕是已經(jīng)知道你進(jìn)宮了,正等著你過去見他,他身體不太好,人也老了,如今就盼著你能放下一些對他的心結(jié),你就算做不到原諒他,也好歹別這么冷淡,他畢竟……已經(jīng)老了!”
而且,真的活不了多少年了!
樓月卿面色一僵,咬著唇畔,一時無言。
他已經(jīng)老了……
蕭以恪知道她聽進(jìn)去了,嘆了一聲,伸手輕撫樓月卿的鬢角,看著她輕聲道:“好了,你就算沒什么要和他說的,也去給他請個安,問候幾句,他會很高興的,不然若是知道你進(jìn)宮了都不去看看他,怕是心里會難受!”
樓月卿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蕭以恪這才放心,輕聲道:“那我先出宮了!”
樓月卿嘴角微揚,點了點頭:“嗯!”
蕭以恪這才離開。
樓月卿站在那里,并未立刻去乾元殿,而是看著身后的莫離。
淡淡的說:“等一下出宮后,通知他們,這兩日盯緊一些!”
莫離神色微動,點了點頭:“是!”
樓月卿這才往乾元殿走去。
到乾元殿的時候,蕭正霖果然是在等她,她剛進(jìn)宮,就有人來告訴他了,所以,就等著她整個不肖女過來問候他了。
她一到,剛行禮請安完畢,他就難得含笑道:“朕就猜到,你肯定不想過來見朕,但是,你母妃和二哥一定會勸你過來,所以,你一定會來!”
對這個女兒,他雖然不算了解,可是,卻很了解她對他的不喜,也很了解皇貴妃和蕭以恪的性子。
樓月卿嘴角一抽,對他更嫌棄了。
仿佛沒有注意到樓月卿的一臉嫌棄,蕭正霖道了聲坐下,樓月卿坐下后,他就歪著頭問:“你那夫君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樓月卿如實回答:“他不想見到您,所以沒來!”
蕭正霖饒是早已猜到,可是聽見自家女兒如此直白,還是不免扎心。
無奈道:“你倒是誠實!”
樓月卿不置可否。
蕭正霖有些不滿的道:“若不是既成事實,這小子,朕是絕對不會讓他娶你的,一點禮貌都不懂,對長輩沒點好態(tài)度!”
別人家都是女婿討好老丈人,他的,若是他拉的下臉,估計就真的顛倒了,那小子如此傲慢,當(dāng)真是不討喜!
樓月卿冷嗤一聲,淡淡的懟了一句:“您年輕的時候不就這么個德行么?有臉說他?”
蕭正霖:“……”
好像,確實如此,她說的有點道理。
可……
他就是對那傲慢無禮的臭小子哪哪都不滿意!
蕭正霖忽然想起什么,問:“你和他成親也有兩年多了吧?”
樓月卿愣了愣,隨即想了想,點頭:“兩年半!”
蕭正霖聞言,立刻追問:“那父皇何時才能當(dāng)外公?”
含飴弄孫什么的,他還真是期待!
樓月卿:“……”
皺了皺眉,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經(jīng)當(dāng)外公很多年了么?”
蕭正霖面色一僵,不說話了。
樓月卿挑挑眉,悠悠道:“據(jù)我所知,大姐姐已經(jīng)成婚十年了,有三個孩子,最大的九歲,最小的兩歲,六妹也成婚一年了,孩子快要出生了,這不都是你外孫么?”
蕭正霖:“……”
那能一樣么?
“父皇!”樓月卿忽然認(rèn)真的看著蕭正霖開口。
蕭正霖愣了愣,看著她,等她繼續(xù)說。
樓月卿想了想,神色認(rèn)真的道:“我知道,在所有孩子中,您最偏愛我,我很高興,不過,兒臣還是希望您能夠待他們好一些,就當(dāng)是為了我,別讓我背負(fù)著兄弟姐妹們的怨恨和嫉妒,可以么?”
她雖然打心底不喜歡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可是,那只是她不喜歡,可并不代表,她當(dāng)真希望蕭正霖太過厚此薄彼,如此,只會讓他們心生不甘,養(yǎng)成一個陰鷙的性格,就像蕭以憬,說實話,她其實也覺得,蕭正霖對蕭玉嬈和蕭以憬姐弟倆,有些狠心了。
她有時候也會想,她是因為母后才的父皇如此偏愛,可如果,她不是景媃的女兒,而是一個普通妃子的孩子,會不會,她也一樣會受盡冷落和不喜?
她雖不想蕭正霖一視同仁,可是,設(shè)身處地的想了想,終究也不希望蕭正霖太過偏心。
聞言,蕭正霖神色一怔,定定的看著樓月卿,試圖從這個女兒臉上看出什么,可是,她一臉坦誠,他倒是有些驚訝了,擰眉問道:“你是在責(zé)怪父皇對他們太過冷漠?還是他們和你說了什么,可是誰為難你了?”
樓月卿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都不是!”
蕭正霖一陣猶疑。
說實話,就像那些后宮的女人,都想得到專寵,而他有那么多孩子,他以為,無憂也會想要他把所有的關(guān)懷和疼愛都給她,如今聽她這話,倒是讓他驚訝。
這丫頭的性格,可不像是會做這種當(dāng)和事佬勸說的事情的。
見他仍有疑惑,樓月卿淡笑道:“您真的想多了,我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您的那些兒女什么能耐您也應(yīng)該清楚,憑他們,誰能為難的了我?若他們真敢,我早就讓人找您給他們收尸了,我只是希望您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給他們一些該得的,還有大皇姐和三皇兄這些年因為蘭貴妃的錯一直不好過,您不喜歡他們沒關(guān)系,不過他們的孩子……”頓了頓,她笑了笑:“您倒是可以含飴弄孫了!”
聞言,蕭正霖神色微凝,倒是把樓月卿的話聽進(jìn)去了,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朕會考慮考慮!”
樓月卿莞爾淡笑道:“父皇考慮好了想怎么做都好,只是有一點,不要給三皇兄任何兵權(quán)和實權(quán),還有,也別讓他們知道這些都是兒臣勸您的!”
蕭正霖聞言,有些不解:“為何?”
為何不讓他們知道是她的建議,如此,他們還會對她心懷感念。
樓月卿笑了笑:“兒臣不是好人,也不想當(dāng)好人!”
蕭正霖聞言,倒是笑了:“那這個好人,朕自己當(dāng)吧!”
樓月卿聞言,眉梢一挑,悠悠淡笑道:“父皇應(yīng)該知道,您就算當(dāng)這一回好人,在他們心目中,您依舊是惡人!”
所以,別磕慘人了!
蕭正霖:“……”
真扎心!
不過,雖然扎心了些,可是,難得她愿意同他玩笑,他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無憂,對他態(tài)度好了不少。
樓月卿也覺得自己今日話有些多了,且太過和顏悅色了,臉色一收,她站起來淡淡的說:“父皇若是沒什么事,兒臣先出宮了!”
蕭正霖訝異的挑挑眉,還沒開口,她已經(jīng)福了福身,轉(zhuǎn)身走出去。
她走出去后,蕭正霖看向一旁候著的呂安,挑挑眉:“你可發(fā)現(xiàn)這丫頭對朕態(tài)度好了不少?”
呂安忙低頭笑道:“回稟陛下,公主殿下畢竟是您的女兒,這血濃于水,您又對她如此好,何況,俗話說得好,父女沒有隔夜仇,這又不是什么化不開的深仇大恨,她就算是心結(jié)再大,也總不會一輩子都記著,如今這……實屬人之常情!”
哪怕心中再責(zé)怪怨懟,可始終是骨肉至親,哪里是可以割舍得掉的?
聞言,蕭正霖點點頭,倒是認(rèn)同這話。
只要這孩子不怪他,只要……
他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樓月卿離開乾元殿后,一路往宮門口走去,原本她可以坐步輦,不過,她還是喜歡走著。
走了好一會兒,身后的莫離忍不住問:“主子為何要勸說陛下厚待成王他們呢?”
這種以德報怨的事情,可不像是她家主子的行事風(fēng)格。
樓月卿頓足,轉(zhuǎn)頭看著她:“都聽見了?”
莫離點了點頭,她剛才就在殿門外,自然聽見里面父女二人的對話。
樓月卿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有些時候,恩賜,也是一種警告!”
莫離聞言,眉頭緊擰,似乎有些理解樓月卿的用意了。
樓月卿見她似懂非懂,便解釋道:“蕭以憬若是再繼續(xù)折騰下去,父皇不會放過他的,我雖然不喜歡他,可也并不想他死,等父皇下旨重賞加封他們,他若是足夠聰明,就會明白,這是他能得到的極限,再不滿足,就是死路一條!”
莫離了然一笑:“莫離明白了!”
樓月卿省恍惚,淡淡的嘆了一聲,緩緩道:“我畢竟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小時候,我或許還會因為父皇的偏愛而沾沾自喜,可如今,父皇的偏愛,只會為璃國帶來隱患,這次父皇對我大加封賞,雖說是彌補(bǔ)為由,可是,父皇虧欠的何止我一個人?憑什么只有我能得到這些?為此不甘心的大有人在,我若是不權(quán)衡利弊,只會為璃國埋下隱患,屆時為璃國帶來動蕩,那便是得不償失!”
而且,有一點她很清楚,景恒已經(jīng)回來,如今只是時機(jī)未到,待以后有機(jī)會,蕭正霖必然也會大加封賞景恒,甚至,立他為太子,讓他繼承江山,屆時,那些人,可就不只是不甘心了。
屆時,總不能真的把他們都?xì)⒘擞澜^后患吧?
所以,只能想辦法權(quán)衡!
莫離聞言,深以為然,確實是這么個理,不過……
想起方才她在外面聽見的,莫離輕笑道:“主子對陛下,似乎態(tài)度好了不少!”
樓月卿愣了愣:“有么?”
莫離鏗鏘點頭:“有!”
樓月卿淺淺一笑,意味不明的回頭看著乾元殿的方向,輕聲道:“如此也好!”
莫離眉梢一挑:“主子不怪他了?”
樓月卿想了想,輕輕一嘆:“哪有那么簡單啊……”
她捫心自問,心中,仍沒有原諒,這么多年的心結(jié),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化解的。
“那為何……”
樓月卿面色恍惚,幽幽輕嘆:“就像二哥說的,他已經(jīng)老了……”
剛才,她看到他已經(jīng)鬢角斑白,仔細(xì)一想,他已經(jīng)五十了,因為這段時間的一系列事情,老了十歲,看起來就像一個六十歲的老頭,面容蒼老,滿眼滄桑……
而且,他身體不好……
她想,就這樣吧,不然,所有人都累,她也累。
做不到放下一切的怨念,可起碼,她真的不希望他……抱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