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廿八 當(dāng)年
錯了!錯了!都錯了!
小靈兒有口難言,爲(wèi)什麼師兄口中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要嫁,不會是大師兄,只會是二師兄。
她的孩子,不是大師兄的,是二師兄的。
她沒有嫁給大師兄成爲(wèi)門主夫人,也沒有因爲(wèi)難產(chǎn)而死,在那一場意外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死去了,她比他們?nèi)魏我粋€人都要死的早。
但是,如今她怎麼解釋?
沒法解釋,沒法辯白。
對靈二爺來說,小師妹的另嫁無異於對他的晴天霹靂,也因爲(wèi)一部分小師妹的原因,他失去了爭奪門主之位的心思,最後被師兄尋了一個錯處,貶出了赤門。
“你可有找過你的小師妹?”邢佳佳猶豫了下,問道。
靈二爺緩緩沉重地?fù)u了搖頭。
樹影窸窸窣窣地動了,驟地這空蕩蕩的陵墓亮起了無數(shù)的火把來,將夜空照耀的和白晝一樣,邢佳佳和靈二爺猛地擡頭,吃驚地看到面前走來了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如同衆(zhòng)星捧月般朝著他們走來。
那男子眉眼有些讓人看不清楚,像是霧裡一樣,只是那一身的氣度讓人很容易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這個夜裡有資格召喚這麼多人出現(xiàn)在陵墓禁地的,在赤門有衆(zhòng)星捧月般地位的,除了那一位門主,不做它想。
恐怕眼下除了對方的人馬,邢佳佳、靈二爺和小靈兒心裡都是震撼無比的,尤其是小靈兒,此刻見到久違的師兄,想想之前靈二爺話中的漏洞,不同的猜想涌上了心頭來。
他怎麼會出現(xiàn)?他爲(wèi)什麼會出現(xiàn)?
當(dāng)年的事情,其中的內(nèi)幕又是怎樣的?
她一直以爲(wèi)是二師兄殺死了自己,他忘恩負(fù)義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她恨,可是再見到的時候,當(dāng)年的事情卻迷霧重重。
偏偏這個時候,大師兄來了!
邢佳佳心裡只有苦笑了,怪不得這個禁地?zé)o人看守,應(yīng)該是早就有人準(zhǔn)備好了,就等著甕中捉鱉了,不過應(yīng)該對方捉的不是她罷。
靈二爺在自己師兄出來的瞬間也明白,自己早就落入對方的圈套了,苦笑了一聲,低低在邢佳佳面前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也許這是個機(jī)會。”邢佳佳心裡陳述了一次,她輕聲問道,“這位是什麼人?”
什麼人?
靈二爺看一眼對面的男子,停頓了片刻:“赤門門主,我的師兄。”
火焰在空氣中燃燒著,印著赤門門主得意洋洋的臉,他揚聲:“師弟,別來無恙。”
師兄妹三人,共在赤門長輩墓碑前。
一人死亡成鬼魂,一人落魄被逐出師門,一人高高在上是門主。
一別經(jīng)年,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邢佳佳這個知道內(nèi)情的人眼裡,唏噓一片。
“還好,師兄呢?”靈二爺拱手一禮,一雙眸子裡看不出情緒來。
還不等赤門門主開口,當(dāng)下有人大聲斥責(zé):“好大的膽子!被驅(qū)逐出赤門的弟子,竟然敢見到門主不行跪拜之禮!其罪當(dāng)誅!”
朗朗的聲音在夜空裡,顯的格外刺耳。
靈二爺一愣。
小靈兒不可思議地看著大師兄同樣沉默的表情,也是一愣。
邢佳佳挑眉,這赤門門主真是迫不及待,片刻都不想扮演兄友弟恭的一幕嗎?這裡,可是赤門前輩的埋骨之地,是所有門主的安息之地,他竟然不顧及一些?
嗶嗶啵啵的火苗在燃燒,燃燒著這僵了的氣氛。
赤門門主沒有說話,沒有否認(rèn)。
靈二爺看著自己的師兄,許久不說話,看對方的沉默,他懂了。師兄已經(jīng)不是師兄,他是赤門的門主,而自己不再是師弟,而是被驅(qū)逐出赤門的弟子,被驅(qū)逐的弟子是沒有資格回到赤門的。
“混賬!這是我的師弟,從未行過跪拜大禮。”赤門門主狠狠地斥責(zé)剛剛出口的弟子,但是語氣裡卻沒有對師弟的維護(hù)。言情小說吧
聽在耳中,所有人都聽出來了,這位門主的言下之意是說,此一時彼一時,現(xiàn)在師弟你應(yīng)該行跪拜大禮了。
靈二爺緩緩地開口了,卻是衝著邢佳佳的方向說的:“我因故被門主逐出師門,多年未曾歸赤門,但是師門的規(guī)矩卻片刻不敢忘。爲(wèi)人弟子拜師尊拜門主,是規(guī)矩。”
當(dāng)下赤門門主的臉色一變,這話裡的弦外之音他如何聽不明白,在場的人如何聽不明白?
這靈二爺是何等的身份?他之前行跪拜之禮對的門主是師尊,自然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是如今的門主是師兄,師兄再大能大的過師尊嗎?
顯然是不能的,那麼現(xiàn)在豈不是說,這位赤門門主根本無法接受靈二爺?shù)拇蠖Y嗎?
“你——”赤門門主指著靈二爺,無法命令他下跪,可是又不能容忍他不尊禮法的模樣。
但是,誰也想不到靈二爺竟然朝著這位赤門門主——跪下了!
靈二爺屈膝,直直地看著赤門門主,身體一矮!
小靈兒當(dāng)即衝過去扶住了靈二爺,可惜她的身體卻從他的身體裡穿過,扶了一個空!
如果這一跪,就坐實了靈二爺被逐出赤門是犯了大錯。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朝著門主行跪拜大禮,尤其是被逐出師門的弟子,這一跪代表的意義是不同的!
赤門門主的心,猛地揪起。
但是,靈二爺沒有跪下去。
因爲(wèi),邢佳佳扶起了他。
赤門門主,包括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邢佳佳的身上,她是誰,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guī)稚娉嚅T的事情?
小靈兒的耳畔傳來了邢佳佳的聲音:“想不想要揭開當(dāng)年的真相?”
真相!當(dāng)年的真相!
當(dāng)然想,小靈兒日日夜夜都要想著報仇,想著要揭開當(dāng)年的真相,只是一直沒有找到!
“要!”小靈兒咬牙切齒。
“跪門主不錯,跪仇人那就成問題了。”邢佳佳的聲音響在這陵墓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黑色夜空。
什麼情況?
這話是什麼意思?
赤門門主當(dāng)下不滿,冷責(zé):“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口出狂言?”
邢佳佳反手一指她身後黑黝黝的陵墓,輕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誰帶來的。”
黑黢黢的墳?zāi)梗铝懔愕卣驹谝箍罩校欢潜煌陂_一半的墳?zāi)钩嗦懵愕卣宫F(xiàn)在衆(zhòng)人面前。
這是,他們門主夫人!
“你,你竟然——”赤門門主怒極,一雙眼睛落在靈二爺?shù)纳砩希瑓柭暎皫煹埽呐履阍俸尬遥迬熋茫绾文茏屗酪膊话采磕憔谷桓彝谒膲災(zāi)梗 ?
靈二爺如遭雷劈,艱難地扭頭過去,然後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一半的墳?zāi)梗粑贝伲?
陵墓中忽然起了風(fēng),風(fēng)呼呼地,似是誰的怒火。
風(fēng)吹的人無法睜開眼睛,吹得那棺木都嘎吱嘎吱作響,終於吹的衆(zhòng)人心裡都有些發(fā)毛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師門前輩有話要說?”
“不對,這風(fēng)來的邪氣,是誰在故弄玄虛?”
門主皺著眉頭看這怪異的風(fēng),心裡嘀咕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眼看到了旁邊小靈兒的墳?zāi)梗菚r福至心靈:“師弟!師妹她在天有靈,怨你掘了她的墳?zāi)梗 ?
靈二爺?shù)诺诺赝酸釒撞剑粗@墳?zāi)褂终媲辛藥追郑f的是真的?
真的是師妹嗎?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靈二爺看著墳?zāi)梗瑢Ξ?dāng)年的真相懷疑了起來。
門主哈哈一笑,忽然張開雙臂朝著空中的道:“天理昭昭啊!師妹你開開眼,好好懲罰當(dāng)初對不起的人吧!”
好一個不要臉的門主!
好一個扭曲事實,不分是非曲直的門主!
空中的小靈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靜靜地看著當(dāng)年親如一家的師兄們,如今她看來,好陌生好陌生。
當(dāng)年的是非曲直,她現(xiàn)在誰也無法相信,也不能相信了。
靈二爺靜靜地望著幾有些癲狂的門主,心裡也是一片空曠蒼茫一片——忽地他心口一疼,咽喉處腥甜一片,噗嗤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撒了滿地!
“怎麼回事?”邢佳佳驚愕,本能地扶住了靈二爺。
靈二爺?shù)哪樕查g慘白,呼吸都急促了起來,捂著胸口軟軟地倒了下去,只是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被挖開的墳?zāi)埂?
“師弟,不用看了,很快你就可以和師妹一起團(tuán)聚了。”赤門門主仔細(xì)地看過靈二爺?shù)谋砬椋y掩得意的神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不設(shè)防哪,師兄,這樣很容易死人的。”
靈二爺?shù)暮粑焖俚匚⑷趿讼氯ィ难凵裆踔劣行o散了,呆呆地望著赤門門主,似乎不懂,等著他解釋。
赤門門主專注地蹲在靈二爺面前,再一次認(rèn)真地觀察過靈二爺,確定了他活不成了,然後笑道:“師弟,你是不是有很多話想要說,很多事情想要問呢?不過可惜,你應(yīng)該活不了多久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邢佳佳‘焦急’地看著靈二爺,匆匆地將一顆丹藥塞進(jìn)他的口中,意圖救他的性命。
赤門門主饒有意味地看著邢佳佳的動作,卻不阻止,他很確定靈二爺死定了,因爲(wèi)在他剛回來的時候,他就爲(wèi)他下了毒,此刻正是毒發(fā)的時候,他帶這麼多人來不是爲(wèi)了殺人,而是確定他死亡的過程。
“可憐的師弟,連說話的都不行了。不過師兄我會好心地爲(wèi)你解釋的。”赤門門主微微一笑,瞬間卻面色如同冰霜一樣,“你本不應(yīng)該回來!我以爲(wèi)你會懂,你回來就是死期!”
死期,死期。
空中飄著的小靈兒淚如雨下,只是那淚落下卻蒸發(fā)一空,任誰也看不到。她在空中可以看到邢佳佳的口型,她說不要擔(dān)心。
不要擔(dān)心。
她眼睜睜地看著師兄走向死亡,走向她。正如當(dāng)日師兄看著她走向死亡一般——
那日的師兄,心情也和她一樣嗎?
“師師——門——”靈二爺艱難地吐著字,卻再難成句。
“你想回來師門對不對?”畢竟是相處了多年的師兄弟,靈二爺說一句話,赤門門主就能接到下一句,他咧嘴一笑,“那又如何?現(xiàn)在的赤門還是當(dāng)日的師門嗎?”
還是嗎?
恐怕這句話只有三師兄妹才能體會清楚了。如今活著的只有靈二爺和門主了,小靈兒和師父已經(jīng)死了,而靈二爺也命在旦夕,師徒四人眨眼就只剩下門主一人。
真正的孤家寡人啊,這就是他的心願嗎?
“你說再多,也掩飾不了你迫害同門的罪惡!”邢佳佳冷笑一聲,也不想聽這位赤門門主過多的解釋,打斷道。
迫害,同門。
“哈哈哈!是又如何?”赤門門主瞪大了眼睛,肆無忌憚。
陵墓之處有風(fēng)吹過,可是他毫無畏懼,師父死了,師妹死了,連唯一的師弟也要死了,只有他一人了,哪怕是承認(rèn)又如何?
“師弟,我有迫害你嗎?明明我倒了兩杯酒讓你選擇的,你偏偏選擇了有毒的那一杯。”赤門門主開始絮絮叨叨地回憶著之前的情景,“你看,如果你不回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我迫害不到你的是不是?”
“你爲(wèi)什麼要回來呢?你是看師兄過的太舒坦了是不是,還是你想要看一看小師妹呢?她母子倆都死了這麼久了,你看他們有什麼用呢?”
靈二爺許是太疲憊了,許是再也支撐不住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師兄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可是卻忽近忽遠(yuǎn)的。靈二爺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恍然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小師妹——
小師妹!
小靈兒!
靈二爺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沒有錯,的確是小師妹,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眼底含淚。
“靈兒!”靈二爺動動嘴脣,呼喚著縈繞在自己夢裡許久的名字,夢醒之後他沒有資格喊這個名字的。
因爲(wèi),她早已經(jīng)是師兄的妻子。
“二師兄——”小靈兒擡起手來,頃刻就到了他的身邊,終於撫上了他的容顏,抽噎著,“我終於等到你了。”
跨了生死,隔了陰陽,我終於見到了你。
此生最後一次見到你。
也許我有恨,也許我有怨懟,可是再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心平靜,只有與你相逢的喜悅。
不愛無恨,不怨不懟。
“師妹,你——”太多太多的疑問在心頭,有思念在縈繞著,靈二爺望著小師妹,竟然忘記了問候。
“說來話長了。”小靈兒微微笑,衝著靈二爺?shù)溃皫熜挚深姞?wèi)我報仇?”
“報仇!?”靈二爺眼神瞬間凌厲,急聲,“你,到底當(dāng)年是誰害死了你!”
“我不知道。”小靈兒迷茫地?fù)u搖頭去,她並不知道當(dāng)年是誰害死了自己和孩子,“我沒有嫁給大師兄,三月三一天我就死了,還有我們的孩子。”
靈二爺伸手想要抓住小靈兒,可是眼前卻是一黑,一把空,耳中只有屬於師兄和邢佳佳的聲音。
“不看她們,根本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邢佳佳的聲音清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她根本不是你的夫人,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赤門門主猛地擡頭,盯著邢佳佳,一字一句:“你說什麼?”
“她說,師兄你在撒謊。”原本倒下的靈二爺此刻竟然清晰地說起了話,補(bǔ)充著邢佳佳的詞句,灼灼地望著他。
“哈哈哈,撒謊?我爲(wèi)什麼要撒謊!我撒了什麼謊?”赤門門主目眥欲裂,“師弟,你活不了了,不要枉費心思了。哪怕有丹藥大師救你,你也活不了了!朱門赤門無丹師,所以你是死定了。”
“師兄,不要轉(zhuǎn)話題,我問你——靈兒究竟有沒有嫁你,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那詭異的情景,讓他清清楚楚地見到了靈兒,靈兒說她沒有嫁,靈兒說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信。
靈兒說什麼,他都信。
只是他不想看到靈兒的死,和最親密的師兄有關(guān)係,所以他有了這麼一問。
“不知道!”赤門門主幹脆利落地回答。
不知道?
靈二爺?shù)男尿嚨匾怀粒@就是答案啊。他想到這裡,緩緩地開口了:“師兄,是你,對不對?是你殺了靈兒!”
赤門弟子都在,原本按照門主的吩咐,他們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看著聽著就可以,但是這樣勁爆的消息出來,他們也不鎮(zhèn)定了。
他們聽到了什麼?
門主夫人是門主殺死的,怎麼可能呢?這完全不可能啊,門主一向疼愛夫人,怎麼會——
“哼,證據(jù)呢!”
靈二爺望著赤門門主的眼睛,忽然笑了:“師兄,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總會顧左右而言它,你現(xiàn)在就是這個樣子,你一定在撒謊。你心虛了!靈兒的死和你絕對有干係!就是你殺死了她!”
說到了最後,靈二爺?shù)目跉饬鑵柕模袷巧綆p的鋒芒。
“她是我們最疼愛的師妹,你竟然殺死了她!師兄,你如何忍心下手!”靈二爺句句逼問,赤門門主後退了一步。
風(fēng)再起。
“師兄,你如何忍心殺死我?”聲音哀婉,婉轉(zhuǎn)如當(dāng)日的小師妹。
赤門門主一退再退!
靈二爺豁地扭頭看邢佳佳,驚詫看她口中發(fā)出熟悉的聲音,這是屬於小師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