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雙腿交疊靠坐在走廊的欄桿上,右手拿著一個酒壺,左手拿著一只酒杯,自飲自酌,瞥見了出來的沐云,送到嘴邊的酒杯停了一下。沐云在離他不遠處站立著,平靜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幻將嘴邊的酒,仰頭飲盡,動了一下身子,蜷起右腿,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又將杯子滿上了,“想問什么就開口”
沐云收回了眼光,眼神從月亮移到了幻的身上,面容沉靜,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緒,“我沒什么想問的,你若是有想說的,沐某愿洗耳傾聽?!?
幻送到嘴邊的酒杯停頓了一下,想是沐云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幻自嘲地笑了一下,將嘴邊的酒杯又仰了個底朝天。
“獨飲獨醉多么無趣,不知今夜,沐某可否有幸當你半個酒友?”沐云看著幻一個人在喝悶酒,勾嘴笑了一句?;猛O率种械木票?,饒有意味地抬眼望了一眼沐云,沐云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直視著他。幻左手一動,靠近窗邊的一扇窗戶被彈開了,桌上的一壺酒、一只酒杯被他吸入了掌中,方向一轉,直直向沐云擊來,沐云衣袖一動,再看,酒壺和酒杯已經握在了手中,沐云看著手中的瓊漿,笑了笑,“謝了?!?
幻沒有出聲,繼續斟滿了酒,面向沐云,酒杯在空中虛對了一下,仰頭喝完,動作代替了回答。
“人魚一族曾是幻界最卑賤的奴隸,尊卑等級的觀念持續了上萬年,人魚一族也遭到了大規模的屠殺。王族存在的地方,不可能有人魚,換言之,人魚族一直是幻界不被承認的物種。”半響,幻忽然開口,空酒杯擱在了一旁,沐云飲完杯中的酒,聽著他的下文,幻的眼神遲疑了一陣,才繼續開口,“到我接手的幻界王宮,君墨夜不茍同這種世俗觀念,又礙于民眾口舌,曾要我將人魚族的幸存者秘密轉移,對外只稱已被處刑?!被谜f完,只是神色復雜地看向天空,那樣可恥的尊卑觀念,他們不愿意承認,卻無法立馬將它消除。
“你救了藍佑?!便逶崎_口打斷他的話,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幻點頭,臉上卻是一股傷感,“可是我沒有來得及救他的親人,那個時候君墨夜剛掌權,勢力還不穩定,王宮內權利紛爭很大,爭功奪利也是隨處可見,人魚更是遭到了慘絕人寰的屠殺,我跟君墨夜偶然間遇到了靈兒,還成了朋友,無意間發現了這一處深谷,就讓藍佑帶著人魚隱匿在了這里,慢慢地政權穩定了,人魚也從幻界淡出去了。人魚族雖然驍勇善戰,心性卻很善良單純,藍佑看起來是成年的模樣,心性卻只有七八歲?!?
幻說完,停了很久,拿起酒杯,似乎想到了什么,臉上有苦澀的笑意,他放下那只支起的腿,懶散的靠著身后的柱子,抄起雙臂,有一口沒一口地啄著杯子。
“我們來到這里,豈不是會連累了他們?!便逶扑妓髁税腠?,靜靜地開口,先前小山村的事,他沒有忘記。
幻斟滿了杯子,又繼續先前的動作,“那個你不用擔心,人魚族今非昔比,他們雖然隱居在此,卻從來沒忘記自己的本性,防御能力很強,而且有靈兒在這里守護,加上天然的地勢,外人根本進不來?!?
“包括噬絕?”
聽到那個名字,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浮現出清冷的殺氣,很快又變成了一種輕蔑,“君墨夜的人生,是君墨夜自己經歷的。噬絕永遠不是君墨夜?!?
沐云聽他說完,若有所思地看向茫茫夜空中,忽然他瞅向身后的門,心中不禁有了一絲笑意——長本事了?被偷聽了這么久,他才發覺?;靡沧⒁獾搅?,身后第三個人的氣息,看樣子不像剛來。
見瞞不住了,屋內的人索性大大方方打開門,嘴里叼著一塊綠豆糕,女子將手上的綠豆糕都扔到口里,嚼了嚼咽下去,見到面前的兩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鳳邪方清了清嗓子,諂媚地笑著,“抱歉啊,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看樣子她從一開始就在了。竟然才被發現?能瞞過自己和沐云,內力長進了不少,先前如果從幻界王宮,那日城樓上看到她的情緒,那樣是真實,如今她這樣厚臉皮的模樣,倒讓人摸不著頭腦,這女人如今看來也是深不可測了。
幻這番心思揣測著鳳邪,豈又知鳳邪其實是健忘加比較樂觀而已,逝者已逝,生者長存,過往的事情不能挽回,那她就努力地向前走,凄凄慘慘可不是她的風格。想爭取,那便努力,身體強大,內心也要變強大,這樣才能去應付那些不可預測。以前遇到那些事情,是因為自己情緒太外露,反而束縛了自己。不要想著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是要把握自己手中擁有的。所以,她不會再哭,在城樓之后,在小山村之后,她告訴自己,流血也不再流淚。何況她都不相信煞煞那廝掛了。若是注定的,一切都會到來,所以她等,變得更強大了,能活命才等得起。
幻起身從欄桿上躍下,一邊走一邊舉高了手中的一杯酒,向后面的人晃了晃,轉背向里屋走去,“我們在這里停歇幾天,再去王宮?!?
沐云對著幻的后背,舉著酒杯,飲完。鳳邪看著這兩個男人奇怪的對飲方式,這就是朋友了?化干戈為玉帛了?喝了幾杯酒,聊了一會天,不把他們當仇人了?這也太玄幻了吧,鳳邪在風中有點凌亂。
利益是永遠的朋友,而有著共同利益的雙方,可能是戰友,也可能是敵人,不管哪一種,都是令人敬畏,惺惺相惜的。男人之間的友情,或許就是這么莫名其妙。
不過幻肯放下架子,和他們和睦相處,這一切,是為了雪衣吧。沐云心想。
鳳邪一臉嫌棄地盯著沐云,沐云笑而不語。這也太便宜了吧,先前那小子還要殺她呢,到他這里,幾杯水酒就搞定了,什么狀況?!
靠之!
有奸情啊,肯定有奸情……
鳳邪一臉邪惡地看著沐云,沐云隨她在自由YY,自己飲著酒,半響看到鳳邪的不懷好意的目光,還在他身上意猶未盡地繼續游離著,沐云咳了一聲,打破了他的尷尬,問道,“要一起喝?”
“不稀罕!我睡覺去”鳳邪白了他一眼,關上門,找房間睡覺去了。沐云目送著她進了屋子,上了樓梯,消失在二樓盡頭,方勾勾嘴角,看著那無盡天際,邊喝著邊笑了。
她是怕他又瞞著她,導致小山村的悲劇重演吧,這才不惜落了個偷聽的賊名??墒?,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無論什么事,我都會坦白相待,因為我冒險不起,你的答案,交換條件太重,我怎么會愚昧地一意孤行,以心換心,才公平,不是么?
明日就是過年了,雪衣這兩天一直在左右忙活著,小薇給她和鳳邪都置了一套新衣,鳳邪本想推遲,拗不過小薇的熱情才收下。雪衣穿得風風火火,在為第二天準備,煙火和食物,掛飾和彩條,她和藍佑、小薇一起張羅著,一直從早忙到晚,別提有多高興了。
鳳邪心情也很好,幫忙在剪窗花貼福字,沐云則寫了幾幅對子就去幫幻的忙了,幻在大的庭院里搭建舞臺,晚上有節目表演,鳳邪看著他們興致很高,也就隨他們了。
“快起來快起來!”一早就被雪衣的鑼鼓聲敲醒,雪衣臉頰通紅地鬧醒了眾人,鳳邪瞇開眼睛,看著天色都沒有大亮,翻了過身打算睡回籠覺,被子忽然被掀開了,一只寒冰神掌伸進了她的衣領里,雪衣興沖沖地喊著,“鳳姐姐!起來啦!快點!”
“小姑奶奶——讓我再睡會兒?!兵P邪閉著眼睛嘟囔了一句,雙手在床上胡亂摸著去找被子,找了半天,鳳邪才睜開眼睛,發現雪衣正抱著被子,一臉奸計得逞地看著她,嘿嘿直笑,鳳邪嚎叫了一聲,干脆轉過背,放棄了搶被子,直接躺尸中。聽得身后一聲門響,心想是雪衣出去了,這個好打發?鳳邪心中樂了一下,不再多想,放心地睡了。瞇上眼睛還沒一會兒,聽得門又一響動。鳳邪心想:果然沒這么容易放過她。
覺察到有人進來了,鳳邪也泰然自若,佯作睡狀,悶悶地含糊不清地開口。
“姑奶奶,我沒睡飽,讓我再睡一會兒——”聽到身后沒動靜,鳳邪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繼續解釋。
“晚上由著你鬧,先讓我睡一會,好妹妹。”
還是沒有動靜?
鳳邪心中一陣納悶,莫非那小丫頭也睡著了,鳳邪翻過身來,“我說你——”一個你字卡在喉嚨里,鳳邪木然地盯著上方那張臉,頭腦三秒才反應過來。
“怎么是你?。。 币宦暁饧睌牡暮鸾校P邪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了起來,連忙抓過旁邊的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上。氣勢洶洶地瞪著面前低笑的某人。由于晚上比較熱,她只穿了肚兜短褂,下身是自己改的超短褲,雖然很保守了,但是面前那人明顯看了好戲的模樣,讓人心情不爽,很不爽。
沐云笑而不語,雪衣剛抱著一床被子來找他,說她叫不醒鳳邪,要他幫忙去喊醒。還賊兮兮地說著,一定要去,因為鳳邪睡覺像一只小狗兒。沐云這才來了興致,一進門就聽見她在自說自話,弓起背,蜷縮在一起慵懶地睡著,的確像極了一只小狗,青絲鋪在繡枕上,穿得很清涼,白花花的胳膊大腿都在那里,沐云看著她那模樣,只覺得好笑,他更想看到的,是她炸毛的樣子。果然發現是他,她眼神里都是殺人的目光,卻又奈他不得,氣了半天,匆匆忙忙穿上衣服,鳳邪秀眉一瞪,沒好氣地擠出兩個字,“禽獸!”
沐云將被子放了回去,低低笑了一句,“我怎么禽獸你了,動手了?動嘴了?還是你希望我落實了這個罪名?”
鳳邪看著那個君子一樣的人,說著沒皮沒羞的話,瞬間覺得這朵出塵蓮花,在她心中變成了狗屎。她的目光將他刺了個粉身碎骨,被他幾句話堵得無話可說,有氣又沒得撒,半響才怒了一句,“你動眼了!”
沐云聽完哈哈大笑起來,鳳邪一言不發地瞪著他笑,沐云看著她一臉吃癟,惱怒的可愛模樣,停止了笑,他轉背將被子整理好,將被單拂了拂開口,“洗漱好了去用餐”沐云一臉溫和地看著鳳邪,讓她情緒繼續穩定中,然后兀自推開門走了出去,關門前,想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還有——沒什么好看的。”
語音剛落,門恰好適時地關上。
什么???!鳳邪這才反應過來,關門前他話的意思,她一腳將門踹開,怒火中燒,沖著不遠處那個招天譴的身影怒吼,聲音比剛才還大了好幾倍,“你才沒什么好看的!”
半響,還能聽到前面某人清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