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王的車架,一路出了皇宮之后。
陸云卿一直保持靜默,沒有說話,身側的諸多門客供奉也沒有出聲打擾。
他們看出了殿下的心煩意亂。
其中資歷最長的一位,捧劍老者,輕聲開口道:“殿下,這個結果,你早就應該知道,在帝位面前,沒有人可以抵住誘惑。”
陸云卿抬起頭,看著老者,平靜道:“六哥沒有不對,都是我的錯。”
“真不一定,未必是殿下的錯。”轎子之內,有一位年輕儒士笑道。
“這是什么意思?”陸云卿瞇眼道。
年輕儒士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說道:“屬下調查了,晉王府雖倒,但是無間閣仍在,甚至魔道地下勢力,比之前還要猖獗。”
“直接說結果。”
陸云卿沒有耐心,徑直淡漠道。
年輕儒士拱手恭敬道:“無間閣之事,恐還有幕后黑手。”
“你說的是荀玉吧?先生會出手,他不敢造次。而且上次岳父出手后,毀了他所有的分身,他不知化作了那只孤魂野鬼,說不定在野外飄蕩呢。”
年輕儒士搖搖頭:“并非荀國師,而是另有其人。無間閣被朝廷拘捕之后,還能保持如此高度的自治,沒有亂象,實在古怪,好似晉王死了以后,還有人在默默把持一樣。”
陸云卿道:“說不定是有類似二把手一樣的存在,在統領大局,有何奇怪的?”
年輕儒士堅持道:“晉王死的太過詭異,甚至身邊沒有任何人保護,神魂俱滅,尸骨盡失,整個人宛若人間蒸發,如若不是命燈熄滅,壓根無法斷定死亡,即使是三皇子陸光耀,三院修士都在洞天之中搜尋到尸體,所以屬下認為,晉王之死,還不算結束,還有轉機。”
一旁的勁裝高挑女子冷哼道:“姓阮的,說話彎彎繞繞的,老娘我都聽著煩,你不就不覺得六皇子很可疑嗎?直接說出來會死啊。”
年輕儒士尷尬一笑,小心翼翼打量陸云卿的神情,見對方沒有生氣,一副思索模樣,才嘖嘖道:“我這不是怕殿下不高興嘛。”
陸云卿問道:“你覺得是六哥出手,殺死了晉王,他才是幕后黑手?話不能亂說,你的證據在哪里?”
年輕儒士咳咳道:“淮安王此人,不能小覷,非之前能比,此行,居然能辯贏殿下,連我都沒有想到,真不能小看他,這是其一。”
“你確定不是殿下念著舊情,于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愿與淮安王爭吵,所以主動讓著他?”勁裝高挑女子譏諷道。
“別打斷我,你先聽我說完。”
年輕儒士不滿道。
“其二,在莽荒洞天之中,淮安王在三教圣人趕到馳援之際,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根據三院記錄的卷宗,正好是晉王陸光景在傳送陣里失蹤的時間。”
勁裝高挑女子質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何三院修士沒有去找陸鳴淵問話,你都能看出來,那些三院天天審案的君子儒士看不出嗎?”
“三院之中,是誰在調查這件事?”陸云卿沉吟片刻,開口道。
“雷池道院中的天師府修士。”年輕儒士嚴肅道。
“伱覺得天師府在幫陸鳴淵掩蓋此事?”勁裝高挑女子挑眉道。
“很有可能。”年輕儒士點頭。
陸云卿問道:“如果是六哥殺了陸光景,那他為何是幕后黑手?”
年輕儒士感慨道:“若是之前的殿下,一定能第一眼看出不對勁,如今殿下還是太過心軟,對淮安王心存惻隱之心。”
“殿下,你想想看,假設一個有實力殺死晉王的淮安王,可以做到聯合道門,毀尸滅跡,掩蓋證據,本人在背后韜光養晦,此人是不是比晉王還要可怕?”
“像這樣的存在,不正是幕后黑手嗎?”
聞言,陸云卿罕見的陷入了沉默。
此時此刻。
陸鳴淵正在清燭殿門口迎接登聞鼓院的官員,只要簽署這封奏狀。
那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他將等候登聞鼓院的重訴,上殿言明自己的狀詞,然后官府核實之后,就能徹底洗清自己的罪名。
只是他沒有想到,洗白會來的這么快。
自己甚至都沒有準備好。
之前是被復審卡住,然后駁回了。
如今再次提審,有皇帝圣旨開路。
哪怕是有罪,也能說成無罪。一切不過走個流程。
簽完之后,陸鳴淵回到大院之中。
看到了一個許久未曾出現的白發女子身影,青衣道袍依舊,柳眉飛鬢,五官精致立體,如同冰雕玉琢而成,氣質清冷絕世。
陸鳴淵不禁無語道:“皇宮真的是你家,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云清禾輕笑道:“你這是什么話,我現在好歹是有身份的,化名白禾,乃是雷池道院的一員,暗中守護在皇宮之中,所以在宮中行走不是很正常嗎?”
“這次來,又有什么事?”
陸鳴淵伸了個懶腰道。
云清禾語氣陰惻惻道:“我來恭喜你,終于得到皇帝陛下的赦免了,終于可以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了,獲得那至高無上的自由!”
“恭喜的話,大可不必。”
陸鳴淵擺擺手道。
云清禾沒好氣道:“你個大豬頭,誰真的想恭喜你,聽不出我的陰陽怪氣?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話?”
“什么話?”陸鳴淵回想了一下,發現沒有什么頭緒。
“你是真的不記事!”云清禾扶額虛眼道。
陸鳴淵努嘴道:“語氣這么沖干什么,你學學你師姐不好嗎?”
云清禾一副我跟你急的架勢,抱胸冷哼道:“我警告你,千萬別打我師姐的主意!還有那仙子范,誰稀罕似的。”
“她不知有多少追求者,不乏一宗之主,一廟的真人上人,乃至真君人仙,你敢打她的主意,你是真的想死。”
“別說你師姐了,說正事!”陸鳴淵打住道。
云清禾這才想起正事,認真嚴肅起來:
“我之前不就跟你講過,讓你小心你的父皇,如今來看,你好像并沒有聽進去。”
陸鳴淵無語道:“這話我倒是一直記得,只是你沒說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想表達什么。”
“話說我父皇怎么了?”
云清禾保險起見,點燃了一張隔絕天機的符箓,淡淡道:“我一直在宮中潛伏,得到了不少消息。”
“發現你父皇在用禁術續命,與此同時,天天在深宮里面,自己一個人下棋。”
“那身體不是挺好的嗎?”陸鳴淵思忖道。
云清禾搖搖頭道:“這些都不算秘密,只是你不知道,你父皇其實并非一開始就是這樣。”
“嚴格意義上,他淪落現在這副境地,壽元不足,完全是咎由自取。”
陸鳴淵奇怪道:“確實古怪,父皇的修為不算低,為何活了八十來年,就已經要死了?”
云清禾風輕云淡道:“不怕告訴你,他的氣運不夠了,所以修為始終不能突破,南征北戰是一方面,與魔國屢戰屢敗是另一方面,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他與三教的分裂。”
“永安帝與三教的關系,并沒有你看到的這么融洽。或許只有儒廟與他的關系不錯,可以達到幫助其用七星神燈續命的地步。”
“所以,我才讓你小心。”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不要沉浸在翻案的喜悅中。”
陸鳴淵腦海中浮現了很多問題,最后看向云清禾,問道:“你如何得出的結論?你確定看到的一切,不是父皇想讓你看到的?”
“你覺得我的消息不可靠,是在騙你?”
云清禾氣鼓鼓,不服氣道:“看清楚我是誰,云清禾,先天劍仙種子,含劍胚而生,問鼎扶搖州問劍大會的魁首,天師府第一劍修!”
“我走過的地方,比你這輩子都多,法寶的數量也比你多多了,哪怕是十三境圣人也沒有辦法鎖定我的蹤跡,怎么可能騙你。”
“知道了知道了。”
陸鳴淵見如數家珍的匯報自己的戰績,還是一如既往的愛炫耀,無奈笑道。
如果云清禾說的是真的,那父皇坐視眾皇子自相殘殺,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這樣對他而言,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