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轉(zhuǎn)熔天爐被一個莫名的封印死死封住,乾默萬念俱灰。丹爐的溫度已經(jīng)被他提升到了可以煉制化神丹藥的程度。就算是一只遠古魔獸的肉身也經(jīng)不住此等淬煉。
“閑云,閑云!”渾厚的道之力帶著兩聲撕心裂肺的巨吼直沖斷弦峰方向。
剛剛?cè)攵ǖ拈e云道尊被這兩聲吼嚇了一個激靈。
茅屋外,老青牛打了個響鼻,四條粗如石柱的牛蹄拋著地面。一股強大的氣息從這頭一向慢慢悠悠的青牛身上爆發(fā)了出來。一道巨大的身影在茅屋外一閃而逝。下一刻,閑云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藥谷后園。
縮地成寸!只有修為突破渡劫期后才能用出的大神通。
“大吼大叫地干什么?我才剛回去,屁股還沒坐熱。”
“道尊!快,快救風(fēng)兒!丹爐被封住了。打不開啊?!?
幾百年來,閑云道尊還是第一次見乾默老頭兒急成這個樣子。當(dāng)年他從天魔教重傷回來,乾默也只是不緊不慢地為他煉了一爐丹藥而已。
“你還愣著干什么!快把這丹爐轟碎。風(fēng)兒被一個封印困在里面了?!?
閑云大概聽明白了乾默的意思,他皺眉道:“你糊涂了。你這可是從幻霧仙谷帶出來的七轉(zhuǎn)丹爐。我如何能轟的開?”
“那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閑云道尊用神識探測丹爐,神識被一個奇異的封印阻隔。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是葉滄海留在裴風(fēng)體內(nèi)的封印?,F(xiàn)在封印離體而出??磥恚艘呀?jīng)沒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閑云氣道:“我剛剛便說你是在玩兒火。你偏不聽!你這么大煉活人哪能行得通?他還只是個化靈境的孩子!”
乾默顫抖著雙手,泣不成聲?!帮L(fēng)兒,風(fēng)兒,是為師害了你啊!”他的神情忽變,又有些神經(jīng)質(zhì),“這都怪鳳嵐。是鳳嵐的那個寶貝害死了我徒。鳳嵐,老夫與你不死不休?!?
“唉!”閑云長嘆。他也想不通乾默一代煉丹大家怎么能做出這樣離譜的事情。失手把自己唯一的徒弟活活煉死的人,這個世界上也再難尋出第二位了。若不是與乾默幾百年的交情。閑云一定要懷疑這個老頭是不是故意想滅了無極門。
“葉滄海要是知道你親手把裴風(fēng)給煮了。一定會發(fā)狂的!”
“葉滄海算個什么東西!是他害了風(fēng)兒,如果不是他的封印。我可以打開丹爐的。我的計算怎么可能出錯。對,就是葉滄海害死的風(fēng)兒!風(fēng)兒,為師一定會為你報仇?!?
乾默說完,用枯瘦的手掌一下一下拍打著煉丹爐,老淚縱橫。
就在這時,乾默的臉色一變,整個人僵在了煉丹爐前。
“風(fēng)兒沒死!他,他沒死?!彼樕下冻隽丝裣仓??!八娴臎]死,道尊,你沒聽到響聲嗎?”
“那不是你自己敲的嗎?”
“不是!最后那一聲,不是!”
“當(dāng)……”
又一聲悠長的聲音從煉丹爐內(nèi)部傳出。
閑云一怔。“這,他真的還活著!”
兩位老者欣喜若狂,乾默更是跳著腳狂呼起來。若現(xiàn)在有一位無極門弟子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他絕不會相信自己看到的這個畫面是真實的。
乾默喜極而泣:“風(fēng)兒,我就知道你不會死!”
“當(dāng)……”
又一聲來自煉丹爐內(nèi)部的回應(yīng)傳來之后,閑云和乾默再無半點懷疑,那小子還活著。
“一定是那個封印!”閑云道:“那個人的修為究竟達到了怎樣的層次啊?!?
此時閑云頭上的冷汗才流了下來。如果白玉真的發(fā)了瘋,他簡直不敢想象會給無極門帶來怎樣的一場災(zāi)禍。
“難道他已經(jīng)渡過了三劫,踏入了天人之境?”閑云自言自語了一句。“如此一位巔峰修士,卻為何……”
“此時丹爐里的溫度已經(jīng)不足以燒死風(fēng)兒了。他沒事了!”乾默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說道,“道尊,快助我把這封印破除了?!?
“你這丹爐本來就不是凡物。再加上一層葉滄海的封印。就算我和鳳嵐聯(lián)手也打不開的?!?
“打不開?那我的風(fēng)兒怎么辦?”
閑云道尊暢然一笑:“也許,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吧。他會親自來解除封印的?!?
“原來如此!”乾默恍然大悟,“葉滄海留了這個封印在風(fēng)兒體內(nèi),是為了保護風(fēng)兒的。有封印在,大戰(zhàn)之時,沒有人能傷的了風(fēng)兒。”
閑云道尊喜滋滋地說道:“嗯,不錯!看來葉滄海會為我們無極門出手?!?
“那,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我們該走了。我的時間也快到了?!遍e云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帶笑。他想到葉滄海那樣的巔峰修士能來助無極門,便再沒有了后顧之憂。
“那這丹爐……”
“留下吧?!?
閑云說完這一句,兩位老者臉上神情都沉重了幾分。
本來這個七轉(zhuǎn)熔天爐是閑云對抗天劫時的一個重要法器,如此重寶可以為他扛下數(shù)道天雷。閑云決定留下丹爐,自然是希望葉滄海能因為這個爐中的孩子對無極門伸出援手。
乾默沉聲道:“道尊,留下丹爐,我們會又少一成勝算?!?
“十幾年前,我沖入大漠的時候已經(jīng)報了必死之心?!遍e云道尊追憶道:“仙魔大戰(zhàn),生靈涂炭啊。當(dāng)時我只是師尊坐下的一個不成器的小弟子。在西海我看著師兄們一個一個倒在我的面前。所有倒下的同門連一個全尸都留不下。血水染紅了整片海岸啊。我的恩師天機道人最終魂力耗盡,被天魔教的黑衣軍吞沒了……這一切就發(fā)生在我的眼前啊。我絕對不會讓西海流血月重演。和天魔教的這一戰(zhàn)我準(zhǔn)備了一千年。”
看著閑云那個巨大的背影,乾默久久不語。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千年了,閑云的心從來沒有從那片血色的海岸中真正解脫出來。
“自古邪不壓正。道尊,我們會回來的?!?
閑云道尊抬頭眺望藍巖峰頂,一言不發(fā)……
西域潞州城中的一處府邸里,葉滄海慵懶地靠在老槐樹下的藤椅上。藤椅后站著陸籬修士,她的兩只柔荑纖手溫柔地在葉滄海頭部的穴位上揉捏著。
忽然葉滄海長大了嘴巴,大聲喊出兩個噴嚏。瞬時將老槐樹下靜謐的意境破壞。
“又不知是哪個不開眼的蠢貨,在背后說本座的壞話了。”
陸籬輕笑一聲:“這世上說師尊壞話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若是每次師尊都有感應(yīng),那您的噴嚏要從早打到晚呢?!?
葉滄海往嘴里塞了一顆葡萄,臉上露出些許得意來?!笆廊硕嘤廾涟。@些愚人們今日罵我,無數(shù)年后,他們的后輩子子孫孫還會罵我??傻搅四菚r本尊還是本尊,而他們早已化為了枯骨,這才是最氣人的!”
陸籬嗤笑一聲,并不接話。
葉滄海重新躺下,“罵吧,罵又不疼。愚昧啊愚昧?!?
陸籬的玉指換下一個穴位,低聲問道:“師尊,您找到她了嗎?”
葉滄海笑道:“不需要再找了,三五年間,她自會出現(xiàn)。”
“師尊是得了高人的指點了吧?”
“高人?這世上哪還有比本尊更高的人,只不過,老雜毛有些本尊沒有的能力罷了?!?
“那師尊此次來西域是為了何事?”
“我打算進一趟荒莽森林。你可知道森林里有一只神獸?!?
陸籬眼神一亮?!吧瘾F?”
“陸籬啊,你想不想看看神獸是個什么樣子。本尊可以帶你進去開開眼界?!?
“那有什么好看的。想必長得也極丑陋?!?
葉滄海大笑。陸籬的這句話非常合他的口味。
“師尊是要和那神獸較量一番嗎?”
“當(dāng)然不是!一只小小的麻雀怎配與為師交手。為師是要尋一件東西。我懷疑那東西在神獸島。但神獸島路途太遠,為師懶得去。便來此處問問那只小麻雀是不是知曉此事?!?
陸籬心知師尊要尋的東西一定非同尋常,便不再細問下去。轉(zhuǎn)道:“我記得師尊上次離開之前,把一個小姑娘帶進了森林。當(dāng)時我還以為,以為,您尋到了她。”
葉滄海又坐了起來,“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那個小家伙也在冰火境里。三年多了,那小家伙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下紫金丹了。”
“那孩子已經(jīng)結(jié)丹?”
“陸籬,你有所不知,那個小姑娘可不是凡俗之輩?!?
陸籬點頭道:“自然如此,否則師尊怎會親自將她帶入森林中呢。我聽劍心說,那女孩是裴風(fēng)的妹妹。他們兄妹二人都是驚才絕艷之輩。”
“裴風(fēng)!那小雜種還活著嗎?”說罷,葉滄海猛然抬頭看向遠方。
“師尊,怎么啦?”
葉滄海將口中的葡萄籽吐了出來?!鞍ミ?,時間過得真快呀,瑪雅山的頂上大戰(zhàn)竟是馬上要開打了。看來那小雜種又要迎來一次死劫了,我倒想知道,這次沒有本尊幫他,他能不能闖過去。”
“他會死在大戰(zhàn)中嗎?”
“大戰(zhàn)不是他的死劫。突破才會要了他的命。神裔族的靈根不足,破丹時必死無疑。老雜毛要我?guī)退Y(jié)紫金丹。但那也是揠苗助長。紫金丹可不是區(qū)區(qū)黃靈根修士可以承受的。”
陸籬試探著問:“師尊,那您為什么不幫他洗精伐髓,提升靈根呢?”
“嗯?我為什么要幫他?而且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輕易地將黃靈根提升到天靈根。那需要耗費無數(shù)的天材地寶。對那小子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說到這里,葉滄海話鋒一轉(zhuǎn),低沉著聲音又說,“陸籬啊,既然你叫我一聲師尊。那我本該傳授你一些高深的修道法門,只是……”
“怎么,師尊您舍不得傳我?”
“不是本尊舍不得。只是本尊所悟之道,你學(xué)不來,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學(xué)不來。哎……”
陸籬笑道:“您只是懶得教我吧?!?
葉滄海被陸籬一語道破,微微有些尷尬?!安贿^就算本尊茶余飯后略給你一些指點,也足夠你在修真界立足了。如果那個小雜種有命能回來,就說明他真的氣運不凡,你就跟著他混吧。省的為師為你操心?!?
陸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呢喃一句:“只要師尊心里惦念過阿籬,阿籬就知足了?!?
陸籬說完,師徒兩人便陷入一陣沉默。
“師尊?,斞派降拇髴?zhàn),您不去嗎?”
葉滄海將最后一顆葡萄塞入口中。輕輕一咬后熟練地將葡萄籽吐出。
“人的嘴呀,永遠比葡萄多。所以這世上,只要有人活著,他們就會永無止境地搶葡萄。戰(zhàn)爭……”葉滄海冷笑了一聲,“很多年前,我也試圖阻止過戰(zhàn)爭??尚Φ氖俏覅⑴c的那場戰(zhàn)爭死了修真界一半的修士。那你說,我還該不該再參與到戰(zhàn)爭中呢?”
陸籬無言。
“陸籬啊,當(dāng)你見過太多的大戰(zhàn),見過無數(shù)天才在大戰(zhàn)中夭折。你就會悟出一個道理。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重要的人。只有對你而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