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林的身影漸漸遠去了,陸凡的興奮卻一點也沒有消減,剛剛成為天師的喜悅,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受的到的。陸凡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風月之力靜靜的在他的身體里流淌。陸凡癡癡地笑了起來。
抬手,淡白色的風月之力從他的四肢凝聚過來,就如忽聚忽散的霧氣,在他的指尖跳動。陸凡右臂微抬,風月指尖“嗖”的一聲脫手而出,緩緩飛向天上,在虛空中漸漸的消散。陸凡滿意的笑了,看著這有些陰暗的天氣,他嘆道:“這是要下雨了嗎?”
果然,不久之后,竟然下起了灰蒙蒙的細雨,將所有的樓閣都淹沒在煙雨中,雖然是春末夏初時分,但是還是有一股寒意席卷而來,陸凡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服。忽然間他感到身上忽冷忽熱。
“糟了,又發病了!”陸凡嘆氣道,“也不知八年前我得了什么病,翰林哥哥也不說,只是這藥也太難吃了。”陸凡說著,伸手入懷,掏出一顆丹紅色的藥丸,捏碎了服下。
此時陸凡才轉過身來看向身前的七座雕像,因為這朦朧細雨的緣故,七座雕像看的有些不真切。陸凡運轉風月之力,將蒙蒙細雨擋在了身外,他走過平臺,來到七座雕像下,抬頭望去,看向那七位傳說中的人物。
“蕭玄——風月之祖。第一位一幻風月天師,相傳他是仙界仙子的弟子,因放了過錯流放到人世間,風月歷二十二年,蕭玄拘下了九天之上的風月天城。建立風月天都。”
陸凡看著雕像下面的介紹,足足刻滿了整塊石碑,他也沒想去看,而是抬頭看向蕭玄的雕像,看見的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人,長發飄逸,目光深邃,似乎一眼能看透你的心。陸凡與他對視一眼,只覺得腦袋中“嗡”的一聲響,不由的倒退了兩步,驚出一身冷汗。
陸凡不敢再看,而是轉過頭去,想要看看下一位。就在這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傳來,“少年人,老夫勸你還是不要看了。”
陸凡聞言回頭,只看見一老人手執掃帚掃地。只是陸凡奇怪的是,正下著蒙蒙細雨,有何必掃地呢?老人身上穿著已破爛的蓑衣,蒼老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陸凡驚了一下,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了老人的身上,問道:“老人家,這下雨天,您怎么還在這掃地?”
老人看了看陸凡披在他身上的外衣,搖頭道:“地,不可一日不掃。孩子,我看你在看這雕像,就想提醒你一聲,你修為不夠,這是萬萬看不得的。”
“為什么看不得?”陸凡疑惑道。
老人轉過頭去,背對著雕像,說道:“這雕像中都有一幻天師的威壓,你修為不夠,看一兩個還可以,多了的話你會瘋癲而亡。”
陸凡驚道:“有這么可怖?那我萬萬是看不得了。多謝老人家提醒。”
老者擺手笑道:“不需謝我,老夫在這掃了多年的地,每當有后輩不知內情,老夫都是要提醒的。”
陸凡也笑了,好奇的問道:“老人家,您貴姓,在這掃了多少年地了?”
老人擺了擺頭,嘆道:“掃了多少年的地?我想想,哎呀,不記得啦,不記得啦!老頭子我也快忘了有多久啦!至于我叫什么?也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只記得小時候和師兄弟們在一起,師傅和師兄們都叫我老七。后來大家都死了,那些后輩的小子都叫我前輩,過了幾年,都改叫老前輩了。唉,歲月不饒人啊!”
陸凡暗暗吃驚,這位前輩怕是輩分不低。
“小娃兒很好,很好!比青峰那個小娃娃乖巧多了。老頭子我看著就喜歡。來來來,告訴老頭子我,你叫什么來著?”老人呵呵的笑著,滿臉慈祥。
陸凡心中暗驚,連青雪的爺爺青峰他都敢稱之為小娃娃,這位前輩的輩分當真高的嚇人。又聽到他問自己姓名,就恭恭敬敬的回答了自己的姓名。
“陸凡?唔,我想想,人老了,記憶不大好了。哦對了,你就是那個天歌踏月劍這一任的主人對吧!”老人笑道,一雙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年紀輕輕的,不錯不錯。”
陸凡不好意思的低頭。老人又說道:“我想想,云貞,青雪,蘭冰,林逸,蕭云,啊,對了,還有江楓,再加上你,七劍都是認主了。”
“不過。”老人異樣的看著陸凡,“你的修為差他們幾人太多了,怎么這么懶,他們都是六幻或七幻了,你居然還是九幻。”
陸凡低聲道:“晚輩資質不佳,之前在修行一途上成效不大,近幾日才剛剛突破幻師界限,成為天師,至于天歌踏月劍一事,也是晚輩少時機緣巧合才得到的。自然不敢和青雪師姐他們比肩。”
老人聽完,點頭說道:“天資一說,雖然重要,但是歷來也有許多大賢具是天資尋常之輩。最出名的莫過如你手中那柄劍的第一任主人。”
陸凡驚道:“楚軒前輩既是一幻天師,資質必當遠勝于我的!”
老人哼了一聲,“楚軒一人一劍,踏月而歌,殺退數萬海妖,血洗北海萬里!眾人都以為他驚采絕艷,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只是六階資質而已。風月之力也是半弦神月的風月之力而已。”
“怎么可能!”陸凡驚訝的說道,“多少一階資質的人都沒能成為一幻天師?六階,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楚軒自出道以來,敗九十七次,十二次死里逃生,他最愛的的女子為了救他身負重傷,變成了廢人。最后他鑄成了天歌踏月劍,他一生中參加對海妖一族的戰爭多達兩百次,幾乎沒一場他都在,每一次,他都在生死線上站扎,最終,他才悟通了生死,成就了一幻的至尊之位。”老人的語氣不知何時變得嚴厲起來。“你若不信,自己看看楚軒的雕像便知。”
陸凡聞言,轉過身軀,看向了楚軒的雕像,這是一個少年人的摸樣,一手持劍,劍尖指地,一手執酒壺,目光向前看去,似乎想沖向對手。陸凡怔怔的看著楚軒的雕像,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楚軒眼里流露出一種悲傷,雖然不明顯,可是陸凡就是感覺到了。
“楚軒一聲坎坷,可是最終他還是能踏月而歌!”
陸凡心神一震,只覺得雕像上一股鋪天蓋地的氣勢向他壓來,恍惚中,他聽到了金戈鐵馬的廝殺聲,這種聲音,幾乎貫穿了楚軒的一生。
殺戮,與死亡,似乎就是楚軒的一生,沒有感情,沒有溫暖,只有敵人追殺,只有戰友的死亡。楚軒所處的年代是動亂的,海妖一族,妖族,紛紛征討當時的八座天都,最后,夢幻天都甚至被抹去了。
在楚軒的感受中,陸凡感受到了許多不曾感受到的情緒,愛,恨,對死亡的懼怕,對生存的渴望,面對愛人的痛,如此種種,沖上陸凡心頭,差點沖破了陸凡的心理防線。
這,就是楚軒的一生,他是從無數死人中爬出來的,最終他成了一幻天師。
“楚軒是史上成為一幻天師中的最艱難的一位。只是,當他看穿一切以后,他能笑著執酒而歌,殺的海妖一族敗退北海,從此不敢出海,最后還殺的整個妖族分崩離析。”老人的話語將陸凡拉回了現實中,只是陸凡感覺到的,楚軒的情緒,卻是久久都忘不了。
陸凡倒退了幾步,跪在楚軒的雕像前,深深的拜首。最后,他起身說道:“前輩的意思我明白,我沒有別人那樣的天賦,我可能要比別人付出更高的代價。”
老人點頭不語,過了一會兒,又說道:“以你現在的修為,你還能看一位至尊的雕像,你選一個吧!”
陸凡想了想,最后說道:“我一直很好奇,月夢琉璃劍的主人到底是誰?為什么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在你左手邊最后一個。”
陸凡含笑點頭,轉身看去,看向那個排在最后一個的雕像。就這樣,陸凡僵住了。
霖仙蕓!
這最后一人竟然是霖仙蕓!
十六歲的一幻天師!絕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雕像中的霖仙蕓正在翩翩起舞,月夢琉璃劍前指,妙目視劍尖,眼神中帶著一絲冷漠。
“一點都不像。”霖仙蕓淡淡的聲音在陸凡耳邊回蕩,陸凡苦笑著,不再看向雕像,他雖然早就知道霖仙蕓的身份不一般,當然,他也不敢往一幻天師這方面想。
老人看著陸凡的神態,老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最后陸凡才反應過來,像掃地老人鞠了一躬,匆匆離開了這里。
再次經過風月圣殿時,陸凡的心中變得有些沉重,感覺過了楚軒的思緒之后,他理解了這些先輩的偉大。陸凡暗中握拳,如今的他,也成為了風月天師,他也擁有了這份榮耀,也要承擔這一份責任。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他也終于能理解,為什么蕭翰林總是重復那一句,“記住,不論什么時候,都不要忘了身為風月天師的榮耀。”
這份榮耀,將伴隨的他走過一生,一生都不能放棄,哪怕是死!陸凡暗暗的想著,緩緩走出風月圣殿。看向前面的百級臺階,陸凡突然笑了,似乎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劍光從天邊飛來,飛向陸凡,陸凡抬手接下劍芒,是蕭翰林給他的傳書。
“翰林哥哥要我去風月天城的城主大殿中,也不知有什么事。”陸凡喃喃自語,一招手,祭起天歌踏月劍,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邊,只留下一簾春雨,籠罩著整個風月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