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嗎?”半晌,許其遠轉過來,一個一個巡視過去。
沒有人再敢說話。
許其遠冷聲說道:“那么換我說,褚長和趙領導相繼調職一事,散會之后一級一級往下傳,確保每個兵都知道消息。”
“但是,關于調職的討論也到此為止,如果還有誰定不下心來訓練,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絕不手軟。”許其遠話鋒一轉,已經算得上是少有的疾言厲色。他平常雖然脾氣不好,卻鮮少對下屬這般苛責。
于是下邊坐著的軍官們,都面面相覷,心里直犯嘀咕。
趙政委想開口打打圓場,許其遠卻是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該說清楚的我已經說清楚了,如果誰不想繼續留在師偵營或者說脫了軍裝走人,我絕對奉陪。”
這么一說,趙政委卻是更不好插話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師偵營就剩許其遠一個人了,他若再不果斷一些,怕是也不好。
散會之后,幾個軍官一道走著。
“哎二連長,到底怎么回事啊,褚長和趙領導的怎么說走就走啊……”有一個少尉低聲外加小心翼翼地問甄利。
甄利搖頭苦笑,他開始也只當許其遠是在宋嘉寧那里碰了釘子心情不好,眼下看來許其遠的煩心事接下來也不少了。畢竟整個營的主心骨,就剩許其遠一個人了。
“沒聽到剛才許老大怎么下的命令嗎!不許再討論了!”二連指導員拿眼橫了一下少尉,然后示意他趕緊走。
甄利和指導員走在后邊,三連長瞅了瞅也故意放慢了腳步,跟在兩人身邊。
“你們說褚長和趙領導突然調走,會不會是全軍大刀闊斧改革的前奏啊?”三連長壓低聲音問,盡管害怕許其遠,但是眾人心里邊都清楚,這風浪激起,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壓下去。
“趙政委本來就是借調掛職的,調走也在情理之中,可褚長可是咱們師乃至整個軍區的佼佼者,怎么說調西藏就調西藏去了?”二連指導員也揣測分析道。
甄利皺眉:“不管這事兒和全軍大刀闊斧改革有沒有關系,咱們都不要妄加揣測了,馬上進入冬訓期,咱們做干部的,就不要領著下邊節外生枝了。”
甄利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他相信許其遠,既然許其遠什么都沒說,那么一定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至于許其遠態度的反常,甄利也只以為是許其遠和宋嘉寧鬧別扭。
許其遠等眾人都散去,才在椅子上坐下。
“你就這么確信官兵們不會多想?”趙政委給許其遠倒了一杯水,問道。
許其遠揉揉眉心:“我無法揣測上級的意思,可我卻了解這些我親手帶出來的兵。議論肯定還是有的,但是至少他們能做到不讓我聽到一點。”
趙政委笑了:“褚愷說的不錯,什么樣的人帶出什么樣的兵,個個都快讓你給帶成狐貍了。”許其遠也難得地有笑意:“狐貍就狐貍吧,只要戰場上是猛虎就行。”
“這上級也有點意思啊,褚愷要走不攔,我的掛職期還沒到就讓我走,剩下你一個人,這譜擺的可有點大啊。”
許其遠陷入沉思。
這邊的宋嘉寧卻是呆了一下午,直到梅語敲門說有她的快遞在小區門衛處。宋嘉寧這才起身,跺了跺麻麻的腿腳,然后去領了快遞回來然后又縮在臥室里不出來。
梅語無奈,晚飯只好熬了一點小米粥,然后又去敲門。
沒人應聲。
梅語想了想輕聲說:“姐,我煮了點小米粥,你要不要喝一點?”
還是沒人應聲。
梅語又說:“那我給你盛點端進來吧?”
依然沒人應聲。
梅語撇嘴,這人該不是睡著了吧?不是拿著光碟說要工作嗎?
梅語晚上還有課,一看時間差不多了,宋嘉寧又是怎么叫都不應,于是她就推門進去。換在平時,梅語哪里有敲門的習慣。
還不是宋嘉寧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心情看起來十分不愉悅,她才這么禮貌的。梅語一進門,就見宋嘉寧趴在筆記本前邊。
梅語輕輕推了宋嘉寧一下,被她身上滾燙的溫度給嚇著了,這是什么情況?怎么了這是?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嘉寧姐你沒事吧?”梅語連忙放下手里的碗,慌慌張張叫道,宋嘉寧嚶嚀一聲,卻沒有其他的音節冒出來。
梅語瞥了一眼宋嘉寧臥室里邊的陽臺,窗戶沒關。又看宋嘉寧穿的不厚,猜想著應該是宋嘉寧下午沒注意吹著風了。
梅語翻出體溫計,又打了電話叫救護車,然后又立刻給陸菁打電話,說明了情況。陸菁問清楚了,就讓她們倆等著,她馬上就到。
宋嘉寧在量體溫的時候有那么一瞬的清醒,盯著梅語傻笑了幾下,然后又無力地閉眼,任由梅語擺騰她。
梅語拿出體溫計,呵,這姑娘是鐵人吧!39度了還撐著。
陸菁在學校離這兒近,不一會兒就到了,看了看表當機立斷指揮梅語架著宋嘉寧,將兩人送到最近的醫院。
“怎么回事?中午的時候不說好好的嗎?”陸菁皺眉問梅語。
梅語搖頭:“半下午她出去領快遞的時候還說要工作呢,然后我熬了粥想讓她喝點去叫人,結果
就燒成這樣了。”
現在說什么也沒用,偏偏又是下班的高峰期,救護車不到,陸菁的車也很堵。梅語想了想說:“不然我們繞道去七〇一醫院吧,那條路人應該車流量少。”
陸菁聽了果斷轉頭,順便問梅語她怎么知道。
梅語嘿嘿一笑:“我走順了嘛。”鄭帥住院的時候,她就常常走那條道,雖說比這附近的醫院要遠一點,但是趕上下班的高峰期,到那里可比到附近的醫院順利多了。
梅語摟著宋嘉寧咕噥道:“一定是許其遠他們一家子欺負我姐了,我看就是被氣成這樣的。”陸菁從后車鏡里瞪了一眼梅語:“別亂給人定罪,等你姐醒了再好好問問。”
梅語撇嘴,本來就是嘛,人走的時候忐忑不安,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再出家門,就是往醫院去的方向了。不是他們許家的“功勞”難道還是宋嘉寧自己折騰自己不成!
果然和梅語所料一樣,這條路意外的順暢,到了醫院救護人員也在等著了。
宋嘉寧是高燒,打了一陣昏睡過去就基本沒大礙了,只是得好好休息一下。聽完醫生的話,梅語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地。
不會引發炎癥或者燒傻什么的就好。
剛安頓下來,梅語想說讓陸菁先回去,她的手機就響了。是家里的電話,保姆說她小后媽暈倒了,剛送進醫院。
梅語哀嚎,今天是多事之秋還是怎么地!這下陸菁也別想走了,梅語匆匆和陸菁道別,馬不停蹄地往電梯口沖,直祈禱小后媽千萬別有什么閃失。
可是電梯不知道是壞了還是怎么樣,死活就是停在一樓不上來!梅語一急,干脆打了彎往樓梯口跑,一不留神就撞了人。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我有急事,真是對不起!”梅語不停地道歉,然后抬頭一看愣住了,竟然撞到了鄭帥的媽媽?
鄭媽媽本來也只是輕輕被撞了一下,沒有多疼,加上梅語剛剛主動道歉,再一看竟然是梅語這丫頭,立刻眉開眼笑:“小語丫頭,你怎么在這里?”
“是阿姨啊……真是對不起!”梅語趕緊又道歉,被鄭媽媽一把抓住手:“你這丫頭,就是見外,我可聽鄭帥說了,馬上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梅語火急火燎的,連囧都忘記了,她擔心小后媽和她肚子里的寶寶,急匆匆地說:“阿姨,我家里人住院了,我得趕緊趕過去,就先不陪您了啊。”
鄭媽媽一聽,立刻沖著梅語身后招手,有一個戰士小跑過來,鄭媽媽干脆地說:“小李啊,你把這丫頭送到她要去的地方。”
小戰士點頭,正好這時聽到電梯叮咚一聲上來了,梅語顧不上客套就飛奔而去。
鄭媽媽怎么看都是喜歡的緊。
其實梅語和鄭帥談朋友的事情,鄭帥怎么會主動和家里邊攤牌呢。還是鄭媽媽親自出馬,從寧圳那里套來的消息。難怪那臭小子國慶節死活都不愿意在家里呆著,原來梅語竟然陪著他去了。
這么一激動,鄭媽媽差點忘了鄭帥爺爺交代的正事,她是代鄭帥爺爺來探望方形的。方形流產的事情,還是沒能瞞住王副司令。
這可是人家唯一的寶貝外孫,怎么能由著別人欺負了去。可無論怎么說都不能和寧家撕破了臉,于是就去請了鄭帥爺爺說理。
鄭帥的爺爺最不好這些人情事故,又不能推了去,所以就讓鄭媽媽來醫院看一看,具體了解一下情況,也好給兩家都評評理。
方形好不容易愿意吃點東西了,王向讓人大兜小兜地送了不少來,跑前跑后地伺候妹妹吃點東西。可是吃了沒多少,方形就沒胃口了。
王向也不好逼她,正想把手里的東西先擱下,就看見一個素雅柔和的婦人推門進來,王向只一想,便知這人是鄭爺爺的兒媳婦。
“靳姨好。”王向恭敬地叫人,這次鄭爺爺礙于人情讓靳姨來處理寧易和方形的事情,他是滿意的,眼前這位,年輕時便以手段干脆利落而聞名,素來公正。雖說平日里低調,可到了哪里,誰都要給面子的。
鄭媽媽沖著王向溫溫一笑:“是王向吧?都長這么大了。”王向點點頭,連忙請鄭媽媽坐下。鄭媽媽望向方形:“方形小丫頭也大了。”
方形也乖乖跟著王向叫人:“靳姨好。”她聽王向說了,這位靳姨應該和她媽媽關系不錯,后來她媽媽出了國交情才慢慢淡了。
鄭媽媽也不急著奔主題,扯了幾句閑話,又問了方形的身體,再找借口把王向支開,才緩緩開口:“丫頭,你跟靳姨說,那孩子是誰的?”
方形臉色一白,這些天所有人幾乎都在指著寧易罵,她估摸著寧易也沒說孩子不是他的,可靳姨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擺明了人家是知道點什么的。
鄭媽媽慢慢說道:“丫頭,你可想好了再說,靳姨也不是非要站在哪一方,要不是你外公請了我公公說理,我也不會管這檔子閑事。”
方形咬著下唇,半晌才說:“靳姨,我現在只想取消和寧易的婚事,其他的您就不要問了。”擺明了是不愿意說。
鄭媽媽仍是慢條斯理的:“這婚事不是你們小輩的說成就成、說取消就取消的,帖子都已經發下去了,丟了名聲和面子,該算在你們兩家哪個頭上?”
“靳姨,我和寧易不合適……”方形不管平時怎么胡鬧怎么冷冰冰的,可對著鄭媽媽,她就像無所遁形似的,慌亂不已。
鄭媽媽繼續說:“你剛剛也看到了,我把王向支出去,就是想問個清楚,你這一個哥哥,可是為了你的事情焦頭爛額的,你外公身體不好,這兩天衛生員都不敢離身,唯恐有了三長兩短。”
“外公他……”
“你和寧易的婚事從一開始就和普通人家不一樣,說取消好啊,那也得說清楚誰來負責。我看你孩子沒了,這兩天風頭都指著寧易,你又要取消婚約,擺明了是要他們寧家擔著了?”鄭媽媽徐徐說道。
方形喃喃道:“我也不想這樣……不想……”被寧易藏著的那個女人推下樓梯的時候,她甚至有過一了百了的念頭,可是最后孩子沒了,她卻活了下來。
剛醒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就把所有的責任推給寧易。若不是他無緣無故提了相親,她就不會和男朋友分手,更不會為了孩子嫁給寧易,那么就不會有這一系列的事情。
所以她冷眼看著寧易,告訴他,取消婚約。
可是聽靳姨這么說說,她就慌了,始作俑者,根本就是她自己啊!是她不肯打掉和前男友的孩子,想著要給孩子一個家,才找了寧易說要結婚。
害死孩子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方形痛哭出聲,鄭媽媽看在眼里,心底嘆氣,這丫頭也不知是恨是悔還是怨。等方形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鄭媽媽說:“你先歇著,養好身體,想說的時候再說給我聽。”說完就起身離開。
王向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看見鄭媽媽出來,握著拳頭起身,擔憂地望著病房里邊。鄭媽媽只是說:“好好照看著吧。”
“靳姨……”
“王向,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這其中利害,別一味只想慣著你妹妹,凡事都要以大局為重,知道嗎?”
“是。”王向其實是知道的,方形肚子里的孩子,是方形前男友的。
鄭媽媽點點頭,問了寧易的病房才離開。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寧易正呆呆坐著。
“怎么?在這兒做成石頭,那孩子就能回來了?”鄭媽媽冷聲說道,寧易一愣,連忙站起來:“靳姨……”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嘴上的好話一排排的,真遇到事兒了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鄭媽媽教訓著,寧易只敢聽著不敢還嘴。
鄭媽媽說了一會兒,才微微嘆道:“我之前就跟你媽說不能慣著你,死活不聽,還把他寶貝兒子當成寶一樣,現在出事了,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傷身。”
“是我的錯。”寧易聽罷,倒是很快地認錯。
鄭媽媽瞥了他一眼,然后無奈地說:“寧易,我以為你一向是要比鄭帥懂事的,沒想到你也有糊涂成這樣的時候。”
“你是打算自己說還是讓我去查?”鄭媽媽是看著寧易和鄭帥一起長大,因此對著寧易一點也不客氣。
寧易訥訥的說:“您都知道了。”
“你惹的事,人王副司令直接告到鄭帥爺爺那里去,我要不稍微做點功課,還不得被你和方形那丫頭糊弄過去?”鄭媽媽沒好氣的說。
寧易倒是比方形老實的很,規規矩矩都說了。
“你養那姑娘在哪兒?”鄭媽媽黑著臉問,寧易急忙辯解:“靳姨,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一時疏忽所以才……”
“我問那姑娘現在在哪兒?”鄭媽媽冷聲打斷寧易。
寧易哀求:“靳姨,千萬別和我爸媽還有王副司令說這事兒,就當我求您了,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崔藍一定不會好過的……”隨便去個人,都能把崔藍折騰死。
“你對那姑娘還挺有情義的么。”鄭媽媽拉下臉,厲聲斥道。
寧易張張嘴,想辯解卻不知怎么說才好。
“寧易,你現在顧著那丫頭,你怎么就不念念方形?她肚子里的孩子雖然說不是你的,但是你和方形的婚事,到底是你自己親口應下的,反悔了就當面和方形說,躲什么躲!還學會金屋藏嬌了!”
寧易不敢說什么打斷鄭媽媽的斥罵,頭越來越低。
鄭媽媽怒道:“你要是鄭帥,我非打斷你的腿不成!你爸抽你這幾下,真是輕了!”好不容消了氣,鄭媽媽問寧易打算怎么辦。
寧易忽然抬起頭來,認真的承諾道:“我娶方形,婚期照舊。”
“照舊!這么容易就好了!方形現在死活不愿意,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姑娘,你打算怎么處理,難道還準備家里紅旗不倒,屋外彩旗飄飄不成!”鄭媽媽又罵。
寧易連忙搖頭:“不!”
“說!”
“我會去求得方形的原諒,至于崔藍那邊……我會分手。”他只能如此,只有這樣,才能平息王家的怒氣,才能保全崔藍。
鄭媽媽問:“你能保證和外邊那姑娘斷的一干二凈?”
“我保證。”話說到這個份上,寧易已經知道這是唯一的兩全之策了。只是……他和崔藍,再無可能了。
“好,寧易,只要你能說服方形,這其中的事情我不會對其他人說。”鄭媽媽如是說。寧易苦笑,他還能怎樣。
造化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