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無話。
這一夜,花明月睡的一點也不踏實。不是夢見江陵蕭獰笑著朝她一步一步逼過來,就是夢見江陵夜渾身是傷倒在血泊中。還有就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果凍布丁那稚嫩的小手,朝她伸著,他們身后,一個黑衣人手里舉刀朝他們砍去……
“啊——”猛的坐起,后背上冷汗涔涔。
“小姐,您怎么了?”屏幽一個箭步竄了過去,衣衫不整,發髻凌亂,緊張的看著花明月。
“屏幽,你說,果凍布丁他們會不會有事啊?”花明月緊緊攥著屏幽的手,抓的她手生疼。然也只得忍著,安慰道:“小姐,不會有事的。老爺夫人哪怕就是豁出命去,也會護得他們周全!”
“不,我不要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出事兒,我要他們都好好的!屏幽,你告訴我,他們會沒事的,是不是,是不是?”
夢中的情景實在可怕,花明月的心緊縮著,實在無法放松。
“小姐,他們一定會沒事的!您放心!王爺一定會想辦法救出老爺他們的!”屏幽滿懷希望的說道。
“王爺……呵呵……王爺他現在自身難保,又怎么能救出爹?”花明月喃喃自語道。
“小姐,其實只要王爺愿意娶了維娜公主,他就是自由身了!”屏幽說道。
“娶維娜公主?那我怎么辦?”花明月的眸子先是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不行,他是我的夫君,我又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娶別的女人?”
“可是小姐,這是唯一的辦法!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屏幽心疼的看著在短短兩天就憔悴了不少的小姐。雖然她表面上故作堅強,可內心的煎熬,怕是一個八尺漢子也禁受不住。
“不!”花明月拼命搖著頭:“除非我死了!要不想都別想!我一定要出去,離開這個鬼地方!”
“小姐……”屏幽擔心的說道。
“不要再多說了,伺候我梳洗。”花明月咬緊牙關,遇事不能這么一直畏畏縮縮,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等死不是她的風格!
“是,小姐。”屏幽見狀,知道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說什么,而是很快就端來熱水,伺候她梳洗完畢。
早上是做早課的時候。和那些姑子們一起坐在蒲團上,誦經。聽著木魚聲,聞著檀香味,花明月煩躁的心,頓時變的寧靜起來。
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下午是自由活動的時候。主持看著她回到小院子里,方才回身。
花明月在院子里站定,待看不見那姑子的身影,方才低聲說道:“屏幽,打開院門,隨我去后山走走。”
“可是小姐……”屏幽剛想提醒她,皇上禁止她隨意走動的。花明月瞪她一眼:“不管怎么說,我也是月夕的公主。他是華夏的皇上,如若不是顧忌果凍布丁和王爺,我又有何必要聽他的旨意?”
“可是我們現在的情況,皇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啊。”屏幽急道,她說的“皇上”指的是月清揚。
“只要黑白雙煞把事情告訴凌將軍,皇兄自然就會知道我目前的情況。”花明月看了屏幽一眼,暗嘆這丫頭,怎么糊涂了。
凌將軍既然已經知曉自己是月夕的惜月公主,而且江陵夜被逼娶維納公主,這時候,月夕出面是最好的事情了。只是時間問題。
“小姐想到的,只怕他也會想到。”屏幽的一句話,頓時提醒了花明月。
“信鴿帶了沒有?”
屏幽搖搖頭:“沒有,來不及帶。”
花明月沉默一下,“好吧,先去后山轉轉吧。”
也許,說不定會有什么收獲呢。
“后山?小姐,我們能出的去嗎?您看看這院墻高的。”屏幽嘟著嘴巴說道。花明月抬頭看看,可不是嗎,這院墻確實很高。
眼睛瞄向院墻邊的假山。有這個天然梯子,她還怕什么?
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把衣角掖好,手腳并用,朝假山上爬去。
“小姐……您小心點,別摔下來!”屏幽在下面急道。
花明月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然后繼續朝上爬。不一會兒,薄汗已經濕了后背,不由暗暗鄙視自己 一把,真真是好日子過多了,四體不勤。要是在前世,這道小小圍墻,又能難得到她?
終于爬至假山頂端,一看,卻失望的幾乎哭了起來。千算萬算,偏偏沒算到,這寺廟居然是懸空的!從前面看完全正常,圍墻外面就是萬丈深淵!難怪,江陵蕭并不安排人看守她,晾想她插翅也是飛不出去!
一眼看不到底,深淵處濃霧滾滾,冷風撲面。花明月呆呆的趴在假山上,雙手抱著一塊大石頭,心中逐漸升起一股絕望的情緒。
江陵夜!你在哪里!宗正寺你是不是不打算出來了?不行!你等著我,我一定要去救你出來!一出來我們就去救果凍布丁,然后回月夕,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心口有個地方,酸疼不已。淚水,模糊了雙眼,手凍的通紅而又僵硬,幾乎失去了知覺。
“小姐,下來吧。別在上面了,被人發現就不好了。”屏幽急道。
“好的,我馬上下去。”花明月抬手擦擦眼睛,正準備下去了,遠遠的卻看見虛空領著一大幫子人朝這邊趕來。
“你在上面干什么?還不快下來!”虛空眼尖的看見假山上的花明月,不由大吃一驚,足底生風,大步朝這邊跑來。
花明月一驚,手一松,直直的從假山上朝地上摔了下來!落地之前,映入她眼簾的,是屏幽那煞白的面孔,隨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屏幽眼淚都忘記流了,在看見花明月腦后那一大片殷紅時,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來人!快把月明送到房間里,月靈,下山去請郎中!”虛空臉色白的和花明月一樣。要是月明出事了,她怕是也逃不掉。
“是,主持!”被點到名的姑子急急忙忙朝外面跑去了。
其余人,七手八腳的把花明月抬起來,送到內院房間里。弄影飄雪幾人一看見花明月那樣子,頓時呆了。
“快!先給主子止血!”還是柳絮先反應過來,大聲說道。弄影一聽,連忙打開花明月的箱子,從里面拿出干凈的紗布,然后又找出那犀牛角。柳絮干凈利索的接過這些東西,拿來剪子,在火上烤了一下,剪開花明月腦后的頭發。把紗布摁在傷口上,使勁兒按住。不一會兒,那血就止住了。然后把犀牛角磨了一些粉末,灑在傷口上。用紗布按住,然后把頭部包扎好。
忙完這一切,柳絮的鼻尖上已經微微冒汗了。而花明月依然沉睡不醒。
“小姐,小姐……”屏幽跪坐在花明月的床前,雙目珠淚成行,“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虛空看著眼前這一切,冷聲問屏幽:“姑娘,月明是如何到了假山之上?要是月明出事了,貧尼一定拿你是問!”
屏幽擦擦臉上的淚,冷冷的看著她:“師太,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屏幽自會隨小姐而去。這個不勞師太提醒。倒是師太,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向皇上交代吧。”
“你——”虛空被屏幽噎的說不出話來,卻也不敢離去,一直等到月靈氣喘吁吁的和一個郎中走了進來。
郎中看著一屋子的女人,除了那幾個姑子外,個個生的標致端莊,靈秀慧黠。知道能來到這清涼寺里的女人,非富即貴,當下自然是加倍小心。對著躺在床上的花明月,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弄影拿過一塊帕子,蓋住花明月的手,那郎中方才敢上前,輕輕把脈。眾人皆是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良久,那郎中松開手,說道:“夫人乃失血過多,加之心中憂思過度,急火攻心,吃下幾服藥,再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可。”
他這一番話說完,眾人提起的心,方才落下。沒事就好。
“那你趕快開方子呀!”飄雪急道。
“是是,筆墨在哪?”郎中連忙問道。
“先生請隨我來。”問綠帶過他,自到一邊開方子去了。
“主持,您還要呆多久?我們主子沒事了,您請回吧。”屏幽毫不客氣的說道。她看見她那樣子,就有氣。如果不是她那么急朝這邊跑,小姐能從假山上摔下來嗎?
“哼!”虛空狠狠的瞪了屏幽一眼,衣袖一甩,自帶著幾個姑子出去了。
有錢人家的內眷她看的多了,還沒看過這么帶刺的丫頭!
她們一走,花明月就睜開了眼睛,輕聲道:“屏幽,把門關上。”
“小姐……”屏幽飄雪幾人一看,立刻驚喜非常,圍了過來。尋蓮慌忙出去,把院子門關上,然后又進來,把這室內的門亦關上。
“弄影呢?”花明月問道。
“小姐,奴婢在這里呢。剛郎中開了方子,奴婢正準備去抓藥呢。”弄影打發走了那郎中,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好的,去抓藥吧,不過不要讓前院的那些姑子們知道我已經醒過來了。知道么?臉上一定要裝作很焦急的樣子!”花明月說道。
“奴婢明白,還有什么需要吩咐么?”弄影問道。
“弄影,想盡一切辦法去見凌將軍。請凌將軍幫忙,救王爺!還有果凍布丁!”花明月說道。后腦處的疼,讓她不由抽了口氣。唉!但愿弄影能把話帶到。
“小姐。您……”屏幽等人這才明白過來,感情小姐使的這招是苦肉計!
花明月看著眾人的表情,不由白眼朝天,她也是摔下來后才想出來的主意好不好!不知凌亦封那邊怎么回事,黑白雙煞還有眾小廝不會不把口信帶到啊,為什么到現在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屏幽,你和弄影一起去吧。記得千萬不要被姑子們跟上去。如果可能,最好是請黑白雙煞去一趟逍遙王府,把信鴿帶出來,切記!”花明月細細叮囑。
“是,小姐。”屏幽得了花明月的吩咐,眼眸中閃過一絲喜色。花明月看在眼里,不由深深嘆了口氣,這丫頭,心中終究還是有凌將軍的,看來,將來她得給
他們做個媒了。
待兩人走了后,花明月才頹然躺下,心中暗暗祈求,她們一切都能順利。
“主子,您好好養傷,別的什么都不要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柳絮說道。
看著這個容貌秀美的丫頭,腦門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花明月不禁一陣內疚:“柳絮,難為你了。”
柳絮“撲通”一聲跪下,說道:“主子,您這樣說,折煞奴婢了。奴婢能追隨主子左右,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又何來難為一說?”
“好了,沒事了,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你的膝蓋就不疼啊。”花明月笑笑。也罷。一切順其自然吧。是好是壞,一時之間,也無法得出結論。
只是她總是想起江陵夜。
眼前浮現的是他和她在一起,度過的快樂的時光。仔細想想,他們兩個,總是聚少離多。自從新婚后,事情一件接一件,除了在他送大姐和親之前的那段時間,就是在月夕的那段日子了。
啊,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寧愿時光倒流!她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回華夏!
只是江陵蕭,真的就是為了他不肯娶維娜 公主,就把他關進宗正寺的嗎?還是另外其他的什么原因?
他們兄弟兩,貌似親密無間,卻又帶著淡淡隔閡,互相吸引又相互提防。觀之,江陵蕭和江陵曉似乎更親密一些。
難道……
花明月的心又揪起來了。不是不可能。
自古帝王最多心。
江陵夜在民間的口碑一向極好。而且他的后面,還有一個太后。
太后對他的態度,明顯要比對皇上的親密。
如若江陵夜再娶了月夕的公主……
是不是如虎添翼?
而娶了維娜公主則是不同了。赤離現在算是戰敗國,維娜公主最多也只能算是質女。就算她是一國之公主,然對于有些事上,于江陵夜也是無益。
想起逍遙王府修建的華麗,和皇宮幾乎不相上下,看來,她當初的預感還是很靈的。
“飄雪,王爺當年是不是很受先皇寵愛?其他幾位王爺呢?”花明月淡淡問道。
“回主子的話,奴婢曾經聽陳嬤嬤說過,先皇最寵愛的皇子們,除了當今圣上,就是王爺了。然后才是慧太妃所生的三王爺,吳美人所生的四王爺,二王爺生性淡泊,加之生母又不受寵,一直都是默默無聞。還有五王爺和六王爺為靜嬪所生。后來靜嬪生病沒了,五王爺和六王爺也就失了勢,自幼由乳母帶大。”
飄雪把知道的事情一一都說了出來。
書雁插嘴道:“奴婢有一次聽雪夫人身前伺候的倚琴說,當年皇位可是傳給王爺的,后來不知怎么的,又傳給了當今皇上!”
“呃?倚琴又怎么知曉?”書雁這話,引起了花明月的興趣。
“雪夫人曾經很得太后歡心,是以也就經常召他入宮說話。倚琴跟隨去過幾次,聽她說,她是親耳聽見太后和雪夫人提起這事。”
“哦……”花明月沉吟著。
如若書雁這話所說是真的,太后的舉動就未免有點太過奇怪了。
皇子爭皇位,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宮廷中諱莫如深的事情。別說主動提起,哪怕就是有一絲風吹草動,也動輒就是血腥滿地。何況,太后乃江陵夜和江陵蕭兄弟兩的親生母親,而且貴為一國之太后,這其中的厲害關系,她不可能不知道。
雪馨再得太后寵愛,終究也不過是一夫人、。太后又怎么會和她說這些話呢?
“主子,書雁這話是真的。奴婢也曾經聽雪夫人和夏夫人提起過。當時雪夫人說。哎。要是當初王爺沒有主動放棄皇位,那咱們現在可都是娘娘了,而不是現在這樣沒有名分的姬妾。”
尋蓮也說道。
“嗯,知道了。”花明月應了一聲。看來,太后曾經在雪馨面前提起過這事,是真的了。
只是,她的用意又是什么?
“柳絮,你不覺得奇怪么?”花明月忽然問道。
柳絮很顯然嚇了一跳。她剛才似乎在想些什么東西,被花明月這么一問,方才強笑道:“回主子的話,奴婢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天家所做之事,又豈能是奴婢隨意猜測的。”
回答的滴水不漏!
花明月笑笑,道:“不知太后她老人家身體可安康?”
“回主子的話,太后的身子好的很呢。上天奴婢隨紫箬姑姑進宮,太后正在發脾氣,聲音洪亮,身子應該好的很。”
“那你知道太后為何發脾氣么?”花明月問道。
“似乎是在生慧太妃的氣。具體奴婢也不曉得。”柳絮回道。
生三王爺江陵曉的生母慧太妃的氣?這就蹊蹺了。那日,她隨君莫寒進宮,明明看見江陵曉和江陵夜一左一右,坐于江陵蕭身邊,那意思就是說他們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是,太后卻在生太妃的氣,而且還是很生氣!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