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四兒猛的站起來,惶然說道:“娘娘千萬別說這種話,要是有云四兒能幫娘娘的地方,云四兒一定為娘娘效力。”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昨天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進過御書房?”
云四兒沉默,低著頭似在回想。
好半天,她搖搖頭。“沒有。”
“真的沒有?”
“嗯,我一直在御書房,所以……”云四兒聲音一頓,似是想起什么來。
辰妃緊張的看著她。
“對了,下午的時候,太子曾經(jīng)來給皇上請安,皇上那時正在內(nèi)堂休息……”云四兒說到這兒,驚慌的看著辰妃,不敢妄自猜測。
太子。
辰妃的眼底浮現(xiàn)一道兇光。
難怪太子在朝上一反常態(tài)的跑出來求情,若不是他求情,皇上斷不會發(fā)那么大火,還將父親禁閉在家中……皇后在小兒子進天牢以后,終于決定親自行動了?
“辰妃娘娘。”云四兒小聲喚她。
辰妃抬頭,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是偷跑出來的,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得回去陪皇上了。”
“啊……”辰妃起身,連忙招侍女拿來一盒子?xùn)|西。“這些你收著。”
云四兒自然猜到里面是什么,推辭不肯收。“娘娘你再這樣子,云四兒以后可再也不來了”
辰妃見她態(tài)度堅決,便不再勉強,拉著她語重心長的說:“云姑娘,有些事你我心里清楚,不需要多說,若是……”
“娘娘。”云四兒輕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我先走啦。”
辰妃送云四兒到門口,望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良久,神色轉(zhuǎn)冷,厲聲說道:“馬上去給安國侯府送信”
安國侯在家中禁閉的第三天,太子出事了。起因是一塊平常的糕點,結(jié)果是太子閉氣昏迷,經(jīng)太醫(yī)診斷是中毒所致,幸在醫(yī)救及時,保住了性命。
后宮炸開了鍋。
自上次皇后遇刺,到這次太子中毒,危機近在皇上身側(cè),無疑是在挑釁皇上容忍的底限。這一次,皇上不再寬待,下旨徹查此事,非要揪出這個藐視皇權(quán)的主謀。
安國侯無疑是第一懷疑對象,皇上雖未挑明,卻將降罪的處罰加重,削去他的侯爺爵位,但是,事情并未因此平息。
宮中自下而上,負(fù)責(zé)采買置貨的,負(fù)責(zé)日常吃用的,負(fù)責(zé)傳飯服侍的,全都被帶到刑部一一提審,嚴(yán)查他們的身份,親屬,進宮的原由等等。皇上親自審閱刑部提審記錄的文書,對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如此大的舉動,甚至將多年前沉谷爛渣的事都翻了出來,刑部一一核對,將每個曾經(jīng)犯案受牽連的人都呈報給皇上,皇上不問詳情,一律批紅——斬。
莫軒和對皇上矯枉過正的過激行為沒有任何表示,因為,主意本來就是他出的。聯(lián)合太子妃,取信辰妃,將安國侯驅(qū)離朝堂,然后對太子下毒,使皇上對安國侯深疑不信……如果不是有他在幕后操縱,云四兒這盤棋豈會下得如此順利?
清盤宮廷,莫軒和這一手狠到了極致。
那些不堪嚴(yán)刑逼供,備受折磨的人,最后選擇了自絕。宮里到處可以見到死人,到處可以聽見哭聲,宛若仙宮的皇城,一夜之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云四兒自責(zé)。
讓那么多無辜的人受到牽連,并不在她的預(yù)料,但責(zé)任無可推卸,造成這些慘劇的人是她。
“我好幾晚都沒有睡過覺了。”云四兒蹲在溪邊,看著清澈潺潺的水從面前淌過,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污穢。“閉上眼睛,全是凄厲喊冤的聲音,他們向我伸出手,好像要把我也拖進地府……”
“哼。”沈素素拈著樹上的梅枝,冷笑。“到現(xiàn)在,你居然還會同情別人。”
“他們很無辜。”
“我們就不無辜?”
云四兒抬頭看著她,那張端莊秀麗的容顏,如傲立寒霜中的梅,散發(fā)凜冽的味道。
“不狠,就無法在宮中生存。”沈素素清冷一笑,云淡風(fēng)輕的懶聲說:“想想那個身在天牢的人吧。”
不日,皇后召見云四兒。
“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猜到我找你為了何事。”皇后倚在軟榻里,氣色不十分好,為近日宮中發(fā)生的這些事,似乎耗盡了心力。
云四兒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安靜不語。
“云兒。”
聽到皇后學(xué)阿二那樣喚她,云四兒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眼中明顯的怒氣。
“你和莫丞相的關(guān)系特殊,能不能請他想個辦法,將熠兒救出來?”
云四兒抬起頭,深吸氣,嚴(yán)肅地直視皇后。“皇后,可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王爺出事,皇后當(dāng)時選擇明哲保身,今日為何改了主意?”
“熠兒畢竟是我的兒子……”
“倘若太子不出事,皇后可還記得皇甫熠是你兒子?”云四兒字字咄咄逼人,冷冽的目光絲毫不留情面的撕碎她的惺惺作態(tài)。
皇后沉默了。
“皇后想將王爺救出,是因為王爺是皇后唯一可用的棋子。如果云四兒沒有說錯,皇后是希望用王爺?shù)拿鼡Q太子平安”
“大膽”皇后厲聲訓(xùn)斥。
云四兒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冷冷一笑。“皇后娘娘,你做事從來只考慮太子,用母恩逼自己的兒子為另一個兒子去死,你不覺得自己太冷血了嗎?”
皇后怒極,坐了起來,將桌上的杯子摔到地上。“大膽誰讓你……”
云四兒憐憫的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夜里,云四兒坐在御書房外的臺階上,望著天空明亮的月亮。
“坐在這里不冷么?”
云四兒不動,搖搖頭。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聽到朕的聲音也不起來行禮。”
云四兒仰起頭看著他,漠漠的問:“每天看到的都是同一套繁復(fù)禮儀,醒來便如此,睡覺也是如此,皇上不累嗎?”
皇上沒好氣的瞥她一眼,撩起衣擺,挨著她坐下。“你在看什么?”
“月亮。”
“難為你也有安靜的時候。”
云四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站了起來。“皇上,我去睡了。”
“你不求我放了熠兒?”
云四兒一頓,慢慢轉(zhuǎn)過身,靜凝的目光染上一抹憂色。“皇上釋放阿二,是因為他可以替你保護太子,是嗎?”
皇上默認(rèn)了。
夫妻想的是同一件事,該說他們心意相通嗎?云四兒心中只有凄涼,她果真不適合這個地方。
“你怪我狠心,是嗎?”
曾經(jīng)怪,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明白,他們狠心是因為無法兩全,兩者取舍,必有犧牲。
云四兒提起裙子,盈盈下拜,雙膝落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你上次說過,是真愛,就一定會偏心,你不可能永遠(yuǎn)在太子和六王爺之間維持平衡。云四兒已經(jīng)明白了,宮廷就是這么殘酷,即使不想,遲早也會有人逼著你做……兩個兒子,皇上最終只能保一個。”
皇上怔然。
云四兒說完,恭恭敬敬伏地拜叩。
皇上看著她磕頭,看著她臣服于自己腳下,卻仿佛在這一瞬間失去了什么,感到悲涼。
云四兒慢慢站起來,眼神沒有與他相對,轉(zhuǎn)身走了。
皇上已然有意釋放阿二,其實到這里,云四兒的計策已經(jīng)成功了,但是她對莫軒和說,她想讓皇甫熠真正自由,不再受束縛于母親兄弟的親情,不再為任何人的犧牲,徹底從這場無休止的紛爭中脫身……所以,她還有一件事必須完成。
常樂王來探望太子。
按照她們商量好的步驟,沈素素會親手為六王爺奉茶,茶中有,借此偽裝成太子對六王爺?shù)膱髲?fù),如此一來,辰妃和安國侯的注意就會集中到太子身上,管他們對太子下毒也好,行刺也罷,再與皇甫熠無關(guān)。
這步棋,是全局收官的一步。
在莫軒和的護航下,可謂是毫無破綻。
但是,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后,云四兒才恍悟,她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這是阿大給我的……”
云四兒走進屋,看到沈素素已然將一包白色粉末放進茶壺中。她愣了愣,快步走過去。
“你剛才放的什么?”
沈素素面無表情的攪拌著杯子里的茶水。“九重斷魂草。”
九重斷魂草……云四兒想起來,這正是當(dāng)年阿二中的毒“我們不是說好只下不要人命嗎?”
云四兒上前去搶那壺茶,沈素素冷著臉拍開她的手。
“不要妨礙我。”
“你不能下毒殺他們”
“不能?”沈素素冷冷一笑,面如寒霜。“你以為我等今天等了多久?”
云四兒怔怔的看著她,忽然有一種模糊的、看到真實的感覺。
“云四兒,你太天真了。”沈素素說這句話時,臉上已經(jīng)不見平素那份冰冷,溫婉的眉目散出縷縷悵然,縷縷憂傷。“只是轉(zhuǎn)移安國侯對王爺?shù)某鹨曈帜軒屯鯛敹嗌伲恐挥谐籼雍土鯛敚鯛敳拍苷嬲桨病愣畣幔俊?
懂嗎?
沈素素眼中輕漾的柔光,是愛情。
她懂嗎?
懷遠(yuǎn)王將自己指腹為婚的女人送進宮,送給太子……世人都當(dāng)這對親兄弟荒yin(防和諧)無度,可是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所以,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