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迴應?
巫月眸底閃過一抹疑惑,偷偷擡眸望向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她不得不承認,縱使他們之間間隔這國仇家恨,對他,她也是恨不起來的。
擋在身前的絳紫色身影讓向一旁,清冷的月色透過半敞的窗傾斜而下,入眼便是無數從房樑之上垂下的輕輕打著轉的紙箋。
不待巫月凝眸,夜錦衣擡手,掌心中託著的夜明珠瞬間將房間照亮。
巫月緩步走向那紙箋,每一張紙箋上寫著的都是月兒兩個字!筆跡或行雲流水、龍飛鳳舞,或飄逸靈動,或滯澀遒勁,但勾畫之間的間隙、習慣都是一樣的。
很顯然,這紙箋是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情緒下所寫。
她緩緩向前而去,眸子瞬間一凝,一片垂下的紙箋上除了飄逸的月兒兩個字,在一側還寫著醜醜的夜錦衣三個字。這拙劣的字跡,只一眼,她便認出,是她自己的。
她心中瞬間酸甜苦辣鹹同時涌上,一點點翻滾成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夜錦衣,”巫月轉身,看向身後眸光一直停在她身上的男子,澀澀道,“我……之前……是不是……是不是很喜歡你?”
夜錦衣輕輕頷首。
巫月心底輕嘆了口氣,轉眸又看了一眼這滿屋懸著的紙箋,若沒有這之間的仇恨,只這份心意怕就能打動她的心。她將心尖的萬千感慨,酸澀統統壓下,“謝謝你!”
謝謝你,曾經那麼喜歡我。
謝謝你,對我的厚愛。
夜錦衣眸光微凝,脣角浮起一抹苦笑,這小混蛋固執起來還真是要人命。
果然,下一息,巫月緩步走向窗口,悅耳的聲音也隨之響起,“那王爺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如何殺掉夜玄銘?”
情愛,有的時候,在仇恨、生命面前,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你,還記得剛纔本王問你的問題嗎?”夜錦衣走到巫月身邊低聲問道。
他的問題?他剛纔問她,他是誰?
巫月偏眸看向身旁的夜錦衣,黑湛湛的眼眸如此刻黝黑的夜空,讓人看不出其中變幻,但他的神情,卻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再想想今日她碰到夜錦衣的時候,是在茶館中正向南心打聽關於夜錦衣身世的流言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你的意思是問我,認爲那些流言中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嗎?”
“呵呵!”夜錦衣輕笑一聲,擡手撫向巫月柔軟的髮髻,她偏頭欲躲卻沒有躲開,被他揉了揉,“日後你要是響起今日之事,怕是會笑的直不起腰。”
“什麼意思?”巫月有些迷糊。
“假做真時真亦假!這些流言氾濫,那本王真正的身世浮出水面時,也就不會有人信了。當初,你不正是抱著這種心思,才尋人故意散播的這流言嗎?”
巫月詫異的撐大了眸子,“你……你的意思是說,如今那些關於你的流言是我讓人散播的?”
她擡手指向自己的鼻尖。
夜錦衣擡手攥住她的小手,黑漆漆的眸子直視她月牙般亮晶晶的眸子道,“對。夜錦衣,錦衣夜行。那,並不是本王真正的名字。”
“本王原本的名字應該叫夜千炎。”夜錦衣幽黑的眸底翻滾著濃的化不開的恨意。
“夜千炎?”巫月眼眸一凝,“明王府的小郡王!”
“你知道明王府的事情?”
“嗯!”巫月輕輕點頭,“當初我……養病的時候無聊,纏著宮人講了不少天瀾的故事……”
那時,她剛剛穿越
而來,對一切一無所知,便打聽了一下南巫、天瀾的歷史。
知道如今天瀾的皇上夜行之,當年是在一母同胞的兄弟明王與安王,還有藍老將軍的輔助下從衆皇子中奪得的皇位。登基的當年,他將藍老將軍的一對雙生女一個賜給了明王,一個賜給了安王。
三年後,有人密保明王謀反,他便派郭祥率兵剿滅了明王府,據聞,當時,明王妃與明王府的小郡王正巧在安王府做客,原本可以逃過一劫的,但郭祥又領了一對輕騎追到明王府殺掉了這母子二人。
當時她還感慨,帝王無情,狡兔死、獵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明王府出事前,我母妃正巧收到安王妃的來信,說是安王府的小郡王病重,於是我母妃就帶我去了安王府,”夜錦衣的眸光看向遠處的飛瀑、月牙,“陰差陽錯,大夫宣佈安王府的小郡王湯藥無醫,郭祥帶人正巧就追到了安王府,要安王交出我與母妃。”
“再得知明王府覆滅的消息後,安王便用自己的親生兒子替下了我,他與安王妃親眼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死在郭祥劍下。至此之後,安王妃一病不起,沒多久便也不久人世。而我,夜千炎,便以夜錦衣,安王府的小郡王的身份活了下來。”
所以,對夜繡,他才百般縱容,因爲他虧欠安王府,虧欠安王。
夜錦衣的聲音清淺低沉,在這如水的月色下,又沉重、冰冷。
雖然他的話,巫月聽著有些匪夷所思,但不知爲何,她對他就是生不出一絲絲懷疑。
“所以,你也想要對付夜玄銘,對付郭家?”巫月凝眸看向夜錦衣。
夜錦衣輕輕頷首,“本王與你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你的仇人,也是我的。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巫月輕嘆了口氣,拉起夜錦衣微涼的大手,擡眸看向他,重重點點頭,“夜錦衣,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但現在,我願意……願意相信你。”
最後三個字她說的極輕極輕。
只憑她自己的力量去復仇,談何容易?如果一定要藉助外力,她寧願是眼前之人。
“夜錦衣,”巫月望著他黑湛湛的眸子十分認真道,“若你真心相助,這一生,我巫月願爲你出生入死,但你若有半句謊言和欺瞞,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
“不會的。”夜錦衣盯著那月牙眸子中的晶亮與堅信,重重點頭,“重陽節之後,本王就帶你去巫山,這樣你就能想起之前我們之間的種種,就不會再這般防備本王。但這兩日,你一定要聽本王的安排。”
巫月心思一動,“重陽節那日你要對夜玄銘動手?”
夜錦衣脣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說著,他牽著巫月的手,往沉香木的大榻而去。
巫月的腳步有些滯澀,身體有些發僵,她現在願意相信他,但這牀單絕對是滾不下去的。
“那個,那個……我……”
“本王累了,很累!”不待巫月磕磕巴巴的話說完,夜錦衣便出聲截斷道,“我們就在這睡一晚,本王保證,什麼都不做。好嗎?”
巫月死死咬著脣,擡眸瞥了眼夜錦衣,果然,他眼角、眉梢還是滿滿的疲憊之色,又想到在來時的馬車上,他說睡就睡著,她的心突然就有些軟了。
“那,那好。只睡覺哦。”
“只睡覺。”夜錦衣保證道。
兩人合衣躺下,一個在沉香木大榻的左側,一個在右側。
夜,驟然
間就靜了下來。
夜風將淙淙的水聲帶來,仿若無聲的嘆息。
這聲嘆息,又將巫月心底死死壓著的悲傷勾起,那漫天的火光,喊殺聲、那倒下的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也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
巫月的心酸脹的厲害,難以明說的悲傷仿若汩汩的泉水一般從心尖噴涌而上,瞬間漲紅她的眼圈,漲酸了她的鼻翼。
“月兒!”
夜錦衣低低的、滿是寵溺的一聲輕嘆,終於壓垮了那最後的一絲堅強。
“夜錦衣,”巫月抽噎出聲,“我好難過。”
“我知道,”夜錦衣坐起,長臂一伸,將那單薄的人影撈起,爲她擦掉臉頰的淚水,“有我,你有我,什麼都不要想,只要你想做的事,本王都會爲你去做。乖!”
他扶著那個抽噎的如同貓兒一般的女子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白色的玉笛,“月兒,什麼都不要想。”
他的手輕輕在她月牙兒般的眸子前撫了一下,讓她閉上雙眸,然後將那玉笛湊到脣邊。
當下就有低低、淺淺的曲調從那玉笛中飄出,輕輕柔柔,仿若冬日裡的斜陽、春日裡的暖風,仿若情人的低喃,緩慢卻堅定的將圍繞著巫月的憂傷與自責驅散,溫柔的一點點撫平她的心緒。
笛聲悠悠,月光幽幽,夜風習習……
女子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只餘偶爾如貓兒一般的一聲嗚咽,男子的眸光溫柔似水。
他緩緩將玉笛放到一旁,輕輕將女子抱入自己懷中,讓她枕著他的手臂躺了下去。
月兒,夜錦衣望著熟睡的人兒低語,“只需要再等兩日,本王定將郭鬆親自送到你面前。”
不知是因重陽漸至,還是因天氣驟然變寒,臨安城街道上的行人驟然減少,唯有茶樓酒肆門口擺放著的各色的菊花漸漸增多。
重陽節之日一大早,雖然天色依舊是陰沉沉的,但二皇子夜玄霖依舊是照原定的計劃出了宮門,在禁軍的護衛下往北陵而去,衆朝臣自然也都隨行。
身爲禁軍統領的夏輕歌,自然在隨行之列,因此夏府,便只餘夏亦若一人。
“小姐,大人吩咐,你不能出府!”門房的小廝攔住了想要向外溜的夏亦若。
“我知道啊,可是哥哥有東西忘了帶了。”夏亦若晃了晃手中的錦盒,“這是今日北陵祭天要用的東西,所以我才趕著給他送去。你快讓開!”
小廝露出遲疑之色,“不若小的替小姐去給……”
“嗤!”不待小廝的話說完,夏亦若嗤笑一聲,“你以爲你是誰啊,這裡面的東西這麼貴重,如果出了差錯,你擔當的起嗎?讓開!”
趁小廝猶豫之時,夏亦若已然繞過他大步向外而去。
出了夏府所在的街道,果然一個身著緋紅色錦裙的女子便衝她招手,“亦若,這裡!快來!”
“讓你久等了!”夏亦若快步奔向那女子,“飛樂,咱們要去哪?”
昨日,夏府有婢女偷偷帶了封秦飛樂的信給她,約她今日一起賞菊喝酒,不然今日她也不會那麼痛快答應夏輕歌老實待在府上。
“自然是一個好地方了。”秦飛樂饒有興趣的看向夏亦若,“最近你哥哥和南荊公主怎樣了?”
夏亦若撇撇嘴,“不怎樣,公主倒是來找過我哥哥幾次,不過我哥哥都沒有見她。”
“這樣,”秦飛樂熱心道,“不如我們去二皇子府請公主同我們一起去賞菊、飲酒吧?畢竟,二皇子去了北陵,她也無處可去,你看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