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疏懶、幾分自傲的笑,道:“本事什么的,不敢說,能賺錢就是了。”
她邊說著,邊觀察著張碗兒的臉色。
果然,李花兒的表情有些刺激到了張碗兒。
張碗兒不高興地撇著嘴,嘟囔了一句:“才賺了幾個錢,就興頭成這樣了。”
李花兒依舊是那副驕傲的樣子,反問她:“你賺不了很多錢,才來這么說我的。”
張碗兒是個囂張跋扈的性子。
她雖然是李家姐妹的表姐,但彼此不熟悉,來往又不多,所聽的,也多是她爹所說的李家如何如何不好的話。
在張碗兒的心中,李家這對姐妹,都是沒用的小浪娘。
所以此時再看李花兒的樣子,她心中更不開心了,將瓜子往地上一丟,叉著腰道:“呸,你也別當你爹當了兵很了不起,還不一定能不能做得長呢!而且我們家馬上就要發(fā)大財了。”
李花兒在心中暗笑。
其實相比于那些很會掩藏心思的,她反而更喜歡張碗兒這樣的人。
起碼心中有什么就說什么。
比如現(xiàn)在,被自己刺了兩句,便什么胡話都說出來了。
她也的確是在勾著張碗兒說話,這樣即使柯掌柜懷疑自己消息的來路,到峽村一打聽,也就知道了。
不管是把柯掌柜牽扯在沈珩的事情了,還是把沈珩牽扯進柯掌柜的事情里,李花兒都不希望。
李果兒卻不高興了,她正要說話,卻被李花兒按了一下她的肩頭。
她抬起頭,看著李花兒,內(nèi)心不解。
就聽見李花兒豎著眉毛,嘟著嘴,不高興道:“表姐說什么呢?我爹又怎么做不長了?你家又怎么要發(fā)財了?”
張碗兒哼了一聲,白了她一眼:“反正我爹說了,馬上就要從縣太爺那兒,拿到可好的差事了,修衙門呢,等到差事拿到手,你爹就要沒差事了。”
張碗兒是鄉(xiāng)間小丫頭,對文武吏治的事情不懂,這些話又是聽墻角得來的,本就不全面,甚至她都不知道,李花兒如今就主持著修縣衙的差事呢。
所以她此刻說出來的話,就有些著三不著兩的。
但是李花兒已經(jīng)聽得很明白。
本就不解的李果兒聽見這個話,更糊涂了。
不過這次,她終于知道把問題先壓在心底了,只是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看著李花兒。
不是姐姐在修縣衙嗎?怎么又成了舅舅的?
況且這又和爹有什么關系?
李花兒并不看李果兒,而是一臉小女孩兒的樣子,嘟著嘴,念叨了一聲:“有什么了不起的。”
張碗兒見她氣勢弱了下去,心中得了意,又道:“哼,那個賈叔叔是可厲害的木匠了,比你強,你怕了嗎?”
李花兒看著地,一臉的不服氣,卻也不說話。
李果兒卻突然想起了之前渡口的事情,更迷茫了。
那個賈木匠,明明修個渡口,都是壞了,哪里就厲害了?
還有姐姐平時那么伶牙俐齒的,今天怎么不反駁了。
但是“姐姐要做的事情,一定都是對的。”這個念頭,是深深根植在李果兒內(nèi)心的。
所以,她自然就閉上了嘴巴,低頭看地上的螞蟻爬。
張碗兒卻更來勁了,又顛三倒四地說了些張大舅和賈木匠來往的事情。
李花兒一一記在了心中,卻再沒多說一句話。
張碗兒炫耀了一會兒,見李花兒和李果兒都蔫了一樣的不說話,也就沒了興致,哼了一聲,蹲在墻角,繼續(xù)聽著。
就在這時候,一個婦人,扭著腰,從外面走了進來。
……
乍一看見李家兩姐妹站在院子里,穿著干凈的家常衣服,婦人沒認出來,只問張碗兒:“這倆誰呀?”
張碗兒看見她,倒是露出了點兒笑模樣,道:“娘,她們是大姑姑家的妹妹。”
李花兒知道,這就是張舅媽了,就仰起頭,看了她一眼。
有些微胖的神采,臉蛋卻好看,打扮得也甚是鮮亮、整潔。
張舅媽這幾日因著娘家弟妹生產(chǎn),所以就回娘家?guī)椭疹櫫藥滋欤圆恢篮芏嗍虑椤?
但是在夫妻一心上,張舅媽和張大舅還真是一體的。
尤其是在壓榨婆家這兩個姑奶奶的問題上。
可惜小張氏嫁在了對岸,遠了些,不方便壓榨。
可惜還沒賣成大張氏;
更可惜的是,李大竟然回來了,還成了什么小軍官——這事不但可惜,而且還可怕。
不知道李大要怎么報復呢。
所以突然聽見說這對姐妹是李家姐妹,張舅媽愣了會兒神,好半天才擠出了個笑容:
“哎喲,花兒,果兒,好久不見,今兒怎么來了?”
李花兒看了她一眼:“我爹娘帶我來的。”
又恢復了之前的傲氣。
張碗兒又是一撇嘴,很不以為意。
張舅媽聽見,卻不敢進屋了,就探頭探頭地往屋子里看,口里道:“是在屋里說事兒嗎?”
偏偏這時候,張氏開了門,和張婆子兩個人互相挽著手,相看淚眼地就出來了。
李花兒知道他們大人終于說完話了,忙帶著李果兒跑了過去,笑道:“外婆,娘。”
張婆子見兩個外孫女生得好,抹了一把眼淚,卻對張氏道:“你命好……而你娘我,到底都是命呀。”
張氏垂淚道:“娘,我覺得大郎說的事情,挺好的。”
張婆子卻搖搖頭:“都是命,哪兒能說走就走了。”
李花兒因著完全不擔心李大處理這事情,所以剛才壓根兒沒聽屋里說什么,就有些茫然。
不過雖然茫然,但聽著張婆子的話,心里也略微有數(shù)了。
張婆子的性格和,甚至比張氏還要懦弱。
張氏弱,在家破人亡的時候,也能靠一己之力撐起家來;在被賣做妾的時候,也能拼死跑到香爐寺尋求庇護。
而張婆子,即使李大這個當了小軍官的半子來給撐腰,也不過是說了一句“命而已”。
難怪張大舅能用外公外婆的事情,轄制張氏。
此時,李大也走了出來,后面跟著有些懼怕,但還有些得意的張大舅。
李大憨厚的臉上,本就帶了難以察覺的鄙夷和挫敗感。
待看見張舅媽之后,更是掛了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