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李冬生,再不是以前在李家本家待著時候,那種受氣的樣子了。
他個子高了些,結實了不少,下頜還長出了胡茬,看人也不那么膽怯了,但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依舊誠懇,一看就是個能讓人放心的人。
完全就是個大好青年的模樣。
李花兒嘴里笑說:“冬生哥安?!笔謪s已經先一步過去,將面碗搶著端在了手里。
慌得李東生結結巴巴地說:“燙,燙,當心,燙?!?
李花兒卻笑著輕呷了一口湯:“大哥再去給姐姐拿一碗吧,這一碗我先搶了?!?
說著話,她已經先吃上了。
李錦兒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戳了一下她的腦袋。
“平時吃飯端端正正,連個話都不肯多說,今天卻搶起來了。一個大掌柜怎么還和我這個壽星搶吃的?越大,反而連果兒都不如了?!?
李花兒躲著她吃了兩口,將面碗放在柜臺上,自懷中掏出了一個五彩錦鯉的荷包塞在她手中。
“是,所以果兒知道姐姐更心疼她,特意送了這個荷包,權當壽禮了?!崩罨▋赫f著,又道,“今兒三嬸娘來家里了,她不方便過來,讓我特意問你聲安。”
李錦兒剛接了荷包,聽柴氏去了李花兒家中,就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將荷包拿在手中仔細把玩片刻,咋舌道:
“果兒這手藝,都要追上你了。”
李花兒笑說:“如今我天天只擺弄那些木頭,針線上的事情都荒疏了,怕是已經不如她了?!?
李錦兒將那荷包鄭重地系在腰間,將之前帶的取下放入懷里,口中道:“那也是你這個師父教得好?!?
又問:“她去你家做什么?還是給你說親的事情?可知道說的是哪家了?”
因為剛才詹家的人剛來鬧過,所以李花兒還是決定不說這個了,只是道:“誰知道呢,不過還有好玩的?!?
說著,她拍了拍一旁放著的三個包袱中的兩個道:“這個是我娘做給你的,這個是三嬸娘特意托我捎來給你的。”
“特意”二字,還著意加重了。
李錦兒聽說,只差沒將白眼翻到腦后去。
她走過去,將柴氏給的那個拋在一邊,打開張氏給做的。
是一件條石榴紅的裙子并一件比甲。
李錦兒在家的時候,就喜歡亮顏色的衣服。
此時醫(yī)館內沒人,李錦兒高興地比量了一番,笑道:“幫我謝謝大伯娘?!?
而后,就將衣服好好鄭重地疊了起來。
李花兒看看她穿著那身僧衣,頭上也只帶個支木簪,嘆道:“今兒生日,咱們也不出醫(yī)館,姐姐偶爾換一身,也沒事的?!?
李錦兒抱著那包袱喜歡了一會兒,就招呼本草先將兩個衣服包拿到后面去,搖頭道:“算了,等我回房后,自己穿著看吧。”
語氣中有些低落。
自始至終,她都沒多碰一下柴氏給的包裹。
“來的時候我看了,是一件僧衣的。”李花兒還是說了一句。
李錦兒冷哼一聲:“愛是什么是什么,反正我不穿他們給的衣服?!?
她不愿意提及家人的事情,就丟開這話,又指著第三個包袱,問道:“這是你的?什么東西?說出來我喜歡了才看,不喜歡你就拿走?!?
李花兒笑道:“姐姐打開看吧,保管你喜歡?!?
李錦兒猜不出來,便解開了包袱。
只見里面是個藥箱,比章大夫的那個略小一些,但精致程度確實一樣的,外面還刻著醫(yī)者仁心四個字,其上還有李錦兒最愛的芙蓉花暗刻。
李錦兒立時喜歡了。
“花兒,謝謝你。”她真誠道。
李花兒笑道:“不值得謝的?!?
此時,李冬生又端了面出來,分給鋪子里的幾個人吃了,便算是給李錦兒過了生日。
“如今師父和王叔叔都不在,也沒辦法熱鬧,等他們回來了,我再擺一桌,到時候大伯、伯娘和果兒都要來的。”她笑對李花兒說。
李花兒應聲問道:“這幾天可有章爺爺的消息?”
李錦兒搖搖頭,神色有了擔憂:“沒有,別說是你,沈公子也一天來幾次,只說太守夫人確實病了,重也不重,太守大人也是以禮相待,沒有別的消息了?!?
李花兒聽說,沉吟片刻道:“這時候,沒消息就算是好消息?!?
李錦兒嘆氣道:“是呀,今兒詹家的來鬧,我還真以為……”
她欲言又止。
李花兒細想一番:“若是真想鬧,合該在章爺爺他們走了就鬧,可是都這么多天了也無事,想必是我想多了?但不管怎樣,章爺爺他們回來之前,姐姐哥哥也要小心?!?
李錦兒笑道:“你放心,師父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個東西,說是能防身的?!?
李花兒這個卻是頭次聽說,忙問:“什么東西?”
李錦兒指著門口道:“就那么個。”
李花兒這才注意門邊新立了一個一丈長的木匾,其上書“天下第一針”五個字。
落款金印:“德薄老人”。
李花兒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姐姐知道這是什么嗎?”李花兒問道。
李錦兒搖搖頭:“師父沒說,就說讓我們放在這兒,如果有人來鬧,就指這個給他們看,若他們還鬧,就由著鬧去,磕了也不怕。”
李花兒下巴都要落地了。
德薄二字是仁德皇帝年輕時的自號,有時時警醒自己之意,年紀大了之后,自然就成德薄老人了。
這是皇帝賜給章太醫(yī)的匾,如今就這么放著給李錦兒他們防身……
這章太醫(yī)還真是舍得呀!
李花兒正想著呢,忽而聽見外面亂哄哄的一陣吵鬧。
“就是那群庸醫(yī)誤事!”詹掌柜在外面亂叫著。
“詹大少爺放心,今兒二事并一件,定然要她們給個說法?!边@是柳飛的聲音。
李花兒眉尖輕蹙,回身看時,就見詹掌柜一瘸一拐卻又趾高氣昂地,帶著兩個張牙舞爪的大漢,走進了醫(yī)館。
那兩個漢子,一個是打著赤膊的柳飛。
另一個則是人高馬大,方臉寬頜,正是柳飛的三弟,名喚柳元的。
李花兒暗笑一聲。
剛還說可能鬧不起來了,這便來人鬧了呢。
那柳飛一進門,先喊了一嗓子:“柳喜福呢!讓柳喜福給老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