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的山巖墜落,蕭煜也很不起眼地混在里面,一起墜入不知何時變得波濤洶涌的大海之中。海面上綻放出一朵朵氣勢恢宏的巨大水花。
隨著山巖沉入海底,蕭煜身體上的裂紋中有一連串的細小氣泡冒出,轉眼間就消失在暗流之中。
這一刻,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想念最多的,還是林銀屏和剛出世不久的兒子。
半夢半醒,妻子的笑顏和兒子的小臉驟然清晰,蕭煜仿佛恍然驚醒,自己不再是那個一無牽掛之人了。成家立業(yè),成親生子。
妻兒妻兒,多少男人就是為了這兩個字奮斗終生。
蕭煜想起了曾經(jīng)的公主殿下,也想起了現(xiàn)在的林銀屏。
想起了那個名叫蕭玄的小子。
想起了他對蕭玄的許諾,這天下是我的,也終會是你的。
想起了很多個一點一滴。
就在恍恍忽忽之間,蕭煜以人仙吐納之法輕輕地一呼一吸,神魂則是在呼吸之間趨于寂寂沉靜。
林銀屏和蕭玄的音容漸漸模糊。
與此同時,蕭煜肩頭上不斷有黑色的霧氣溢出,然后開始緩緩愈合。
一炷香的時間終于快要過去了。
青塵懸于半空之上,手中還持有半截玄陰斬靈劍,俯瞰著腳下的滾滾碧波。
蕭煜久久沒有現(xiàn)身,但是青塵也可以肯定,他還藏在這片海面下,沒有趁機逃遁。
對于逍遙神仙來說,大海并不能隱藏自身,若是蕭煜想要借著海水而遠遁,那只能是自欺欺人,還不如按兵不動。不過即便是進入龜息狀態(tài),蕭煜也藏不了太長時間,被青塵找到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青塵的身形開始緩緩下落,直到雙腳要觸及海面才停止下落的趨勢,他扔掉手中已經(jīng)損毀的玄陰斬靈劍,輕輕拂袖。
這一袖,卷起滔天巨浪。
海面上浪濤翻滾。
海面下無數(shù)暗流涌動。
有一道大浪在青塵腳下升起,托舉著青塵一路升高,在拔高到最高點時卻沒有下落,反而是詭異地靜止不動,青塵就這般立在浪尖上,淡然道:“找到你了,看你還能往哪藏。”
青塵抬起手,輕描淡寫地向下一按。
方圓百里之內的海面驟然下降三尺。
藏身于海面之下的蕭煜終于避無可避,緩緩浮出海面,雙腳仍舊是陷于海水中,抬頭仰望著立于大浪之上的青塵。
兩人相隔了大約有百余丈的距離。
青塵抬手朝著蕭煜遙遙一指。
嘭!
蕭煜猛地一個后仰,額頭上出現(xiàn)一個淺淺的血洞。
然后就看到蕭煜重新站直了腰,額頭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眨眼間便已經(jīng)恢復原樣,甚至蕭煜身上的裂紋不知在何時也已經(jīng)悄然消失。
這是蕭煜的不漏之身。
青塵瞇起眼,盯住那個擺脫了仙人墜凡塵而重新恢復圓滿不漏之身的藩王,心中有些凜然。
太清宮都毀了,本該是一場悄無聲息地刺殺,最后卻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甚至已經(jīng)驚動了都天峰,但是蕭煜還沒有死。
而且此時的他已經(jīng)恢復了不漏之身,融匯三家于一體,幾乎可與仙家無垢之身相提并論的不漏之身。想要在短時間內徹底打破蕭煜的不漏之身,已經(jīng)飛升的掌教真人自然可以輕松做到,上官仙塵的劍也可以,若是換成其他人,就難免要費一番手腳。
現(xiàn)在留給青塵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蕭煜將雙腳拔出海面,稍稍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除了被他用作替身法的一成修為,現(xiàn)在的蕭煜幾乎已經(jīng)恢復巔峰狀態(tài)。不過傳國璽和都天印以及佛祖舍利,都因為損耗過度的緣故而暫時不能動用,沒了諸多寶物的蕭煜,面對青塵,仍舊沒有絲毫勝算。
蕭煜神情平靜,輕聲誦道:“人生百余年,去事如夢幻。有生亦有死,壯士復何憾。”
這是蕭煜在小時候常聽蕭烈吟誦的一首短詩。
幾乎就在話音剛落之際,處在弱勢一方的蕭煜竟然是率先一步掠出,手中出現(xiàn)一虛幻長劍,直指青塵。
這不是浩然劍,而是諸侯劍。
匯聚萬千意氣的諸侯劍。
蕭煜持劍在手,剎那間就沖到了青塵身前,一劍點向青塵的眉心。
青塵抬手伸出兩只夾住諸侯劍的劍鋒,右手虛畫出一個字符,試圖拍入蕭煜的眉心之中。
蕭煜的不漏之身恢復圓滿不假,可他的神魂卻遠遠談不上不漏二字。
只是在青塵將字符拍入蕭煜眉心之前,蕭煜就已經(jīng)用左手擋住,掌心仿若夢幻泡影,自成佛國,
青塵輕哼一聲,似是不屑,可在無形之中卻是有一道彎月狀的風刃悄然凝成,直斬蕭煜咽喉。
蕭煜不閃不避,張口吐出一道白金色劍氣。
兩兩相撞之后,皆是化作無形。
兩人的貼身近戰(zhàn)不像武道高手那般精彩,但諸般妙法頻出,兩人都是見招拆招,其所學之廣,足以讓逍遙境界的散修高手為之汗顏。
這樣的交手足足持續(xù)了小半柱香的時間,蕭煜開始顯露頹勢,不復剛才狂風驟雨一般的攻勢。青塵冷冷一笑,開始反攻。
只見青塵身形驀然一閃而逝,脫離開蕭煜如影隨形的攻勢,出現(xiàn)在幾丈之外,然后雙手合攏,作稽首之禮。
一名年輕人從青塵身后右邊憑空走出,神態(tài)冷峻,身著石青色常服,背負長劍。
接著又有一名中年道人從青塵的左手邊飄然而出,面容嚴肅古板,身著玄黑色峰主道袍,手持金印。
最后是一名年邁道人出現(xiàn)在青塵的頭頂上空,神情淡漠,手持拂塵,而衣著竟是紫色的掌教衣冠。
三人都是與青塵一般相貌,只是神態(tài)不同,打扮各異。
青塵淡然道:“一氣化三清,道門不傳之秘法,非掌教傳人不可修行,其中玄妙,語焉不詳,世人多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便是貧道也不能一窺全貌。當年貧道與紫塵爭奪掌教大位失敗,離開道門而云游四方,偶入某位先輩洞府,得了一部旁門道書,觸類旁通之下,習得斬三尸之法,雖比不得一氣化三清之法,卻也是相去不遠。”
四個青塵站在蕭煜面前,景象詭譎。
對于斬三尸之法,蕭煜有所了解,當初的鬼王便是修行此法,只是未等他功法大成,就已經(jīng)死于蕭煜之手。所謂三尸,分別是善念、惡念、執(zhí)念,斬三尸便是以大毅力和大神通斬出三尊身外化身,分別對應自身的善念、惡年和執(zhí)念。傳聞只要斬卻三尸,便可得證長生,如今的青塵雖然沒有飛升,但想來距離稽首證長生也只差那一步之遙了。
青塵平靜道:“年紀輕者,為貧道惡念,年少時的殺伐心性盡在其中。年紀居中者,為貧道善念,禍起蕭墻之前的種種皆是囊括其中。年紀最長者,為貧道執(zhí)念,今日之果,皆因掌教二字而起。貧道修得斬三尸之法后,本想重回宗門再與紫塵一較高下,只是未想到紫塵進境是如此之快,身負二十八氣及諸般玄妙手段,非貧道可以力敵。在紫塵飛升之后,貧道本以為此法再無現(xiàn)世之日,卻不曾想西北王也能將貧道逼到這般地步,今日便將此法展現(xiàn)于你面前,請西北王赴死。”
話音剛落,三名青塵一起撲殺蕭煜。
年輕青塵拔劍出鞘。
中年青塵高舉金印。
年邁青塵則是輕擺拂塵。
蕭煜苦笑一聲。
即便這三個青塵都沒有本尊那般境界,但也是三位逍遙神仙啊。
以一敵三?
下一刻,蕭煜直接被擊退數(shù)百丈。
眉心、心口、雙手,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