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與修行界的爭斗從來都是兩條線。
俗世在明,修行界在暗。
正明三十九年冬,除夕。
過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而就在這個舉國歡慶的節日里,一場規模前所未有的修行者大戰在西北邊境毫無征兆的爆發。
有百余名道宗弟子,一路悄然北上,翻過白山再渡過青河,繞過諸多邊關游騎,并不顯露痕跡。這百名道宗弟子是來自道宗山門,并不是逸散在各地的外門弟子,而是實打實的內門弟子,其中不但有一位清貴長老,甚至還有十二名客卿隨行。
道宗弟子號稱遍布天下數萬,其實嚴格來說,道宗的內門弟子極少,只有不過千余人,剩下的多是招搖撞騙的散修和外門弟子。這一百名道宗內門弟子的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無數年來,俗世政權都會思考一個問題,該怎么樣制約修行者,最完美的答案就是用修行者來制約修行者,所以才會有了暗衛這等存在。
暗衛分內外兩衛,外衛負責偵緝天下,權勢彪炳,內衛則負責監察暗衛內部,制約外衛。但實際上內衛還有另外一重作用,那就是制約俗世中的修行者。
蕭烈在改制暗衛時,曾將內衛中人分散到天下各地,按照州府不同,分別任命為督察使,巡察使和監察使,也就是就將暗衛中的精銳修行者分散出去,尤其是西北之地布防了大量內衛,如今蕭烈罷官,原外衛都督孫立功遞補升座,但蕭家多年經營也不是白費,至少內衛還在蕭家的掌控之下,而西北暗衛的實際掌權者正是剛滿六歲的蕭瑾。
六歲稚童能掌控西北暗衛,自然不能只是依靠父輩余萌,自身若沒點手段,哪個又愿意聽你一個黃口小兒的話。
當暗衛將這支道宗弟子的行蹤匯報給蕭瑾后,蕭瑾做出了一個讓很多人都瞠目結舌的決定,他要集合西北暗衛的力量襲殺這支道宗隊伍。也就意味著,正式與道宗撕破臉面。
蕭瑾一舉集合了三位督察使,八位巡察使,十五位督察使,另外都統一人,都尉兩人,校尉二十三人,供奉二十余人,總計七十二名高手,另外普通暗衛和馬賊甚至騎兵共計千余人,在中都城外三百里處,圍殺這百余名道宗弟子。
這一日傍晚,百余名道宗修行者剛剛渡過青河,來到草原上稍作休整。
為首的那位履霜巔峰長老,年近百歲卻老當益壯,白發白須,滿面紅光,臉上看不到什么皺紋,似乎極為擅長養生之道,修為怎么樣不好說,但距離道門傳說中的容顏永駐青春境界只有一步之遙。他腰間掛著一個類似八卦的東西,望著夜空,對身后的十二名客卿道:“不知怎的,今晚總是有些心緒不寧。”
十二名客卿雖說不如為首長老的修為,但也都在履霜境界,其余道宗弟子最次的也是空冥境界,這等彪悍戰力,橫掃數千輕騎也是輕而易舉。
其中一名已經有履霜上境的客卿皺了皺眉頭,“曾聽聞天樞峰座說起,師伯的履霜境界似乎與我們的履霜境界有所不同,大致是秋風未動蟬先覺的本事要強出我們許多。”
為首長老扶須笑道:“我修道一甲子,除了修得個長壽,境界卻在履霜巔峰上止步不前,可有失就有得,秋風未動蟬先覺的本領,在本宗不敢說前三甲,但位列前五是沒有問題的。話說回來,我能平安活到百歲,也是多依仗了這門比常人高出一些的本事。”
就在此時,夜色下傳來好似嗡鳴的奇異聲響。
道宗長老神情猛然一變,高喝一聲:“所有弟子,迎敵,結陣!”
原本在地上或靜坐,或閑談的百余名道宗弟子都聞訊起身,如臨大敵。
下一刻,夜幕下掠過一片黑壓壓的箭雨。
道宗弟子人人佩劍,另外各自又有奇門法器,隨著老者的一聲結陣,百余柄飛劍沖天而起,一時間夜幕下五光十色,蔚為大觀。
老者話音剛落,他已經是從袖中取出一柄袖珍小劍一劍當先,引領空中百余柄飛劍合作一處,化作一條劍龍咆哮而起,落下的弩箭被劍龍上的磅礴劍氣牽引,紛紛被裹挾入劍龍之中。
破去這片弩箭,老者臉色非但沒有輕松,反而又凝重三分,緊接著,轟隆馬蹄聲起,一股黑色洪流從夜幕下沖出,直奔這群道宗弟子。
馬上騎士皆著黑甲,持掃秋刀。
道宗長老臉色陰沉,吐出兩字,“暗衛!”
……
就在距離戰場一百里開外的一個小坡上,一名看起來十多歲的“少年”高坐馬上,正是蕭煜同父異母的兄弟蕭瑾。
也正是這個蕭家二公子,天生早慧,以六歲稚童之齡出任中都暗衛督察使,并且還曾經忤逆蕭烈意愿,襲殺還未成氣候的蕭煜。
事實上,整個西北暗衛之事,都由坐鎮中都的蕭瑾一言決之。
蕭瑾靜靜聽著屬下傳回的消息,默不作聲。一旁的中都暗衛都統華天風道:“公子,真的不需要動用咱們的內衛高手?這一百道宗弟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蕭瑾面無表情,搖頭道:“殺人的刀,拿出來的太早或者太晚都沒什么意義,要恰到好處才行。”
蕭瑾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用普通兵卒的性命換道宗弟子的性命,可以說賺到沒邊了,等到把這些道宗高手的元氣耗費一些,咱們以逸待勞才是正理。”
華天風看了眼比自己要小將近二十歲的二公子,沒有說話。
他沒有爭過蕭家大公子,又沒爭過蕭家二公子。
如今的蕭家二公子掌握西北暗衛,而大公子更是擁兵十數萬,坐鎮草原王庭,就是大鄭皇帝也不能再小覷的角色。
他怎么去爭?
出東都時的意氣風發、壯志綢繆早已被這西北苦寒之地的朔風吹得一干二凈。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遠處戰場上的廝殺聲逐漸變小。
華天風欲言又止。
蕭瑾仍舊無動于衷。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已經聽不到廝殺之聲。
華天風咬牙道:“督察使,現在是否可以了?”
蕭瑾莫名抬頭看了眼夜空,然后輕輕一抬手,“曲都尉。“
在蕭瑾身后的一名暗衛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在。”
蕭瑾平靜道:“傳令下去,可以殺了。”
曲姓都尉沉聲道:“諾!”
蕭瑾揮了揮手:“記著,男的一個不留,女的留一條命,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