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桌上,表面上氣氛很好,但是身在其中的人,都覺得氛圍很是沉悶。
周淙文坐在長餐桌的主位,下面一邊是路易斯,一邊是周冕,周冕下面是喬伊斯,路易斯下面則坐著周騫周致。
路易斯身體不好,本不用來陪客吃飯,不過,她強硬地要求要和大家一起吃。
周淙文不過才和周冕說了幾句話,她之前還笑著的臉就沉了下來,開始提起周冕應該再婚的事情,而且把要周冕再婚的意思強加成是柳愉生和周淙文的意願和要求。
說了,還對周淙文道,“我雖然認識很多女眷,但是,卻沒有你知道你弟弟的心思,你也應該想想,哪家的小姐比較適合小叔吧。”
周淙文道,“你身體不好,現在操心這些事做什麼?”
路易斯道,“長嫂如母,這還是中國的俗語,我自然很關心。”
周冕道,“路易斯小姐,不用這樣想著我。我說了不想再婚,你們就不要在這上面費時間和心思了。”
路易斯道,“哎呀,你就是太孤僻了,而且不想改變現狀,所以纔不想再婚,這怎麼能行。”
周冕真的生氣了,他一向是把禮數做到家的人,此時也受不了了,推開餐盤就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喬伊斯要起身去追的時候,周淙文已經起身了,他要去攔住周冕,周冕生氣地說了一聲,“我不是小孩子,你們別管我。”
周淙文沒能攔得住周冕,只好回頭看了路易斯一眼,路易斯也是很委屈和氣憤的模樣,對著周淙文毫不示弱。
以前她一向是豁達的,但是,自從懷了這個女兒,她的性格就變了不少,也許等孩子生下來,她能夠恢復以前,但現在要她忍,是萬萬不能。
周淙文追著周冕出了餐室,喬伊斯和路易斯禮貌地點了一下頭,也起身離席了。
只有沒有眼色的周致還在左顧右盼,然後問身邊的哥哥,“叔叔怎麼了?”
周騫心情複雜難言,他甚至覺得父親在外面找個情婦也比家裡發生這種事情好處理,看到母親氣憤得面頰泛紅,眉頭緊蹙,他只好先安慰母親了,“媽,你注意著身體要緊。叔叔一個人過又不是一年兩年了,何必著急著他再婚的事呢。”
路易斯看著大兒子,控制不住地心裡煩躁和辛酸,道,“他不另外找個人,就知道一天到晚黏著你爸,我們不過日子了嗎?”
周騫心想叔叔哪裡有一天到晚黏著父親,最多不過一年有個幾次而已,雖然他也覺得父親和叔叔這樣真不正常,奈何是長輩,能夠怎麼辦?
再說,這種事情,也沒法說開,不然整個周家都該說他們的笑話了。
唉,其實周冕黏周淙文的事情在周家一點不是秘密,只是長輩們都覺得周冕是個長不大的,所以也就以一種包容的態度當笑話看,但是不談論,平輩們則搖頭嘆息不好多說,晚輩們則是不能說,一說就要挨訓,例如周致。
周騫給他媽出主意道,“但你也不能總這樣說,你這樣說,叔叔心裡不高興,爸也和你生氣,你何必。喬回去的時候應該會把叔叔帶走,到時候他走了,不是就好了。”
路易斯還是覺得心裡不舒坦,飯也吃不下了,低血糖就頭暈噁心,然後把過錯往周冕身上想,不免越想越不舒坦。
其實周冕幾個月沒回周家來了,她也不必這樣在意,奈何人總是要在不爽的時候找點可以發泄的點。
周冕直接往車庫裡走,走到車庫裡,才發現自己既沒有車鑰匙,也不會開車。
於是心裡更加氣悶,周淙文跟著來了,把要往外面走的周冕拉住,勸慰道,“路易斯她懷孕身體不好,心情也差,所以不免惹了你不高興,你不要往心裡去。”
周冕要掙脫他抓住自己的手,道,“我知道,她現在是孕婦,這個年紀懷孕生孩子不容易,我們都該忍讓著她。只是,我要不要再婚與她有什麼關係,我性格是不是孤僻,也不需要她管,何必一再提起。我就因爲不再婚,性格孤僻,就合該受她擠兌嗎?”
周淙文雙手握著他的胳膊,“你不要這樣生氣,她也只是想要關心你。”
周冕發脾氣了,“我不需要她這樣的關心。你回到她身邊去吧,不要管我。”
周冕氣得全身發抖,面頰緋紅,退去平常的清冷,帶上了一種凡間的豔麗。
周淙文看著他,將他擁在了懷裡,輕柔地撫慰他的背,“彆氣了,看你氣壞了身子。你自己難受,我也心疼你。”
周冕心裡一下子就酸了,緊緊咬著牙,要從周淙文懷裡退出來,周淙文慢慢放開他,盯著他些微發紅的眼睛,柔聲道,“不氣了吧?你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沒人會逼迫你的。路易斯也只是說說,你別慪氣了,走,回去,好好把晚餐吃完。”
周冕雖然因爲周淙文心軟,但是還是強硬地道,“我不回去了。我現在回老宅子去。”
周淙文道,“現在回去那邊做什麼?客房都準備好了,今天就在這邊歇下吧。”
周冕道,“不用了,我想回去。”
周冕執拗起來,誰也拿他沒有辦法,周淙文只好道,“我送你回去吧。”
周冕目光盈盈望著他,“你不回去陪路易斯嗎,她身體很不方便。”
周淙文道,“送了你再回來。”
周冕輕哼一聲,想說不需要你送,但是話到嘴邊卻拒絕不出口。
周淙文自己去拿了車鑰匙,然後開了車,周冕坐在副駕駛位上,車開了出去。
周冕看著開車的周淙文,臉上是一種安靜到憂鬱的神色,“很久沒見你開車了。”
周淙文輕聲道,“你又不在身邊,我開車誰坐呢。”聲音太輕,周冕甚至要聽不清,也許他只是想說給自己聽。
這低沉的輕巧巧一句,周冕鼻子又酸了,沒辦法,喜歡一個人,總是能夠把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放在舌尖放在心尖反覆咀嚼品嚐,把裡面的各種滋味都要嚐個徹底,反覆思量其中是否有更深層的意思。
周冕安靜了下來,他知道周淙文心裡有自己,這就夠了。
這麼多年,就因爲知道這個,這就夠了。
喬伊斯跟著周淙文的車回了周家老宅,他一路死沉著臉,滿心裡全是嫉妒和慪氣,恨不得……
恨不得……
恨不得很多事情,但他知道自己沒法做。
周淙文把周冕送回家,又讓周家的廚娘給周冕做吃的,全是周冕愛吃的東西。
他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深深的眼眸能夠對周冕表達出他一切的感情。
周冕站在客廳裡,對他說道,“你回去吧。”
他的神色淡然,眼眸深處卻有無限愁緒。
他和周淙文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只這一線牽掛愛慕,他想要就這樣維持到死,不需要說出口,也不必說出口,等他死了,一切就塵歸塵土歸土。
周淙文要走了,他伸手輕輕抱了抱周冕,像是珍惜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我希望你一切都是好好的,特別是身體,不要胡思亂想,你好好保重,我明天再來看你,有禮物要給你。”
周冕點點頭,擡眼看著他,“嗯,我知道了,你走吧。”
周淙文對著周冕依然如赤子般純粹似琉璃的眼,受蠱惑般地親了親他的額頭,周冕淡淡地看著他,沒有讓開也沒有更多的心動。
周淙文道,“我明天再來。”
轉過身要走,卻對上了站在門口的喬伊斯幽邃深沉的眼,周淙文道,“怎麼,你也回來了麼?”
喬伊斯面沉如水,聲音冷冽,“你要是什麼都不能給他,何必假惺惺一副情聖模樣。而且你有妻有子,因爲這種事,讓爸爸被你妻子侮辱,你於心何忍。”
他這一句話,把周淙文和周冕的臉都給打了。
周淙文還沒來得及說,周冕已經生起氣來,道,“弘,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喬伊斯怒瞪著周冕道,“怎麼會沒有。”
周冕被他瞪得心裡一顫,害怕他說出更多的話,特別是他對自己亂來的事,便對周淙文道,“哥哥,你先走吧,我有話和弘說。”
周淙文看著喬伊斯,氣勢不輸,氣度不輸,但是於理於禮上已經輸了。
“作爲你的大伯,作爲你父親的哥哥,我會好好盡到責任,照顧好他的,而你說的那些,該是你誤會了。”
喬伊斯對著他一聲冷笑,“那你最好好好記住剛纔的這句話。”
周冕過去呵斥了喬伊斯一句,“你是怎麼和你大伯說話的,有你這樣無禮的嗎?”
喬伊斯道,“沒有父母教養,我本來就無禮。”
周冕被他噎得眼睛都紅了,咬著牙什麼也說不出來,氣得胸膛起伏,簡直要暈過去。
周淙文要過去扶住周冕,喬伊斯已經先行一步把周冕扶住了,而且對周淙文道,“伯父,你還是先走吧,爸爸有我照顧,而你的家人還在等你。”
周淙文看向周冕,周冕怕喬伊斯繼續無禮,就道,“哥哥,你先回去吧。”
周淙文只好走了。
周淙文一走,周冕就掙脫開喬伊斯的攙扶,道,“你剛纔說的什麼話,你怎麼能這樣!”
喬伊斯怒火妒火都噴了出來,“我怎麼樣了!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對大伯非常卑賤嗎?”
關於“卑賤”這個詞,在後來喬伊斯去翻了翻辭典,又讓漢語言老師給他解釋了一番之後,他的確覺得自己用詞太過了,所以,他此時捱了周冕一巴掌。
周冕氣得發瘋,所以用了全力,即使喬伊斯皮粗肉糙,又高大強壯,也被他打得臉往旁邊偏了偏,臉上現出了一個紅巴掌印。
喬伊斯被他打得愣了一愣,眼裡的怒火更重了,“你居然因爲他這樣打我,你心裡全裝的他有什麼用,在他眼裡,你什麼都不是,你自己黏著他,他心裡還嫌棄你,一心想要你再婚,讓你不要再去纏著他了。”
周冕惡狠狠地吼他,“住嘴。”又要伸手打他,但是這次卻被喬伊斯把手拉住了,喬伊斯把他往臥室裡拽,周冕被他拉得踉蹌,罵他“逆子”“混蛋”。
但是喬伊斯對逆子混蛋之流的詞理解不透,所以一概不予迴應。
把周冕拽到牀邊,他一把將他拎起來,將他扔了上去。
周冕摔得七葷八素,一時間根本什麼也來不及想。
喬伊斯已經壓在了他身上,他差點沒被壓斷氣過去,喬伊斯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道,“你再和那個男人勾搭在一起,我饒不了你。”
周冕被他氣得能從低血壓變成高血壓,“你……你……”
卻又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了他的兒子是怎麼樣一個流氓無賴加惡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