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縣在52年的時候,成立一只遷墳隊。說得像挺正規(guī)似的,其實,那就是招了一批,有力氣的莊家漢子,到田間地頭上,把零散的墳頭遷走。干這活也沒什么要求,會拿鐵锨會挖坑就行。但實際,招的都是青壯年的漢子,歲數(shù)小身體虛的,那也是不要的。
因為挖墳刨坑,屬于體力活,沒力氣的人招來也干不了多少活,在那干杵著還怪礙事的,隊里也不能養(yǎng)閑人,還有一點是因為,田間地頭上的老墳陰氣重,干活的得是陽氣足的漢子,那才能壓得住墳里的邪祟。
后來因為有些人,不愿意遷走自家的祖墳,每當(dāng)看到遷墳隊的人干活,都說他們是在趕墳,這一來二去時間久了,人們也不說遷墳隊,直接管他們叫趕墳隊。
趕墳隊的餉錢,是按個人挖多少墳頭每日一算,不僅每天都能拿到現(xiàn)錢回家,有時候還能給些糧食補(bǔ)貼,這在當(dāng)時絕對是個好差事,比一年到頭在地里刨食種地,好的不知多少倍。
因為待遇好也比種地能輕快些,趕墳隊最多之時足有百十號人,這活賺的錢多,那些個莊家漢子都不種地跑去遷墳。有的人上午在自家地里忙活,下午沒事就去找到正在干活的趕墳隊,跟管事的報個到簽個名就可以一起去挖墳了,干一天就開一天的錢,干半天就給半天的錢,那跟打零工的性質(zhì)都差不多。
那時候看地里有不少人在忙活,離遠(yuǎn)的看就以為是耕田,走近了才看出來挖墳頭呢。那時候有句話是這么說的“不收糧食收墳頭,不種莊家改種墳。”
這種要讀成四聲音種地的種,那為什么說是種墳?zāi)兀空f起來挺有意思可以仔細(xì)講講。趕墳隊的規(guī)矩是按挖多少墳頭給多少錢,那些老墳時間久土質(zhì)都硬化,再有力氣的人一天也挖不了幾個。
有的人心眼多鬼主意也多,趁著半夜別人都睡覺,就到白天要干活的地方,找個角落挖開一個淺坑,把坑里放些豬牛一類大型家畜的骨頭,來充當(dāng)人骨,再把坑埋了用軟土壘個小土坡,等到白天來遷墳的時候,搶著要挖這處墳,那土軟沒幾下就能挖開,撿出里面的尸骨裝進(jìn)麻袋中,扔在人力的平板車上,那一個墳頭的錢就算是到手了,這就是種墳。
由于當(dāng)時管的也不嚴(yán),花的也是公家錢,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做得太過分,那就當(dāng)做是干活了。后來的那句“不收糧食收墳頭,不種莊家改種墳”也是有嘲諷的意味。說的是那些種墳的人,他們滿腦子想著怎么貪點小便宜,但始終沒繞過那個彎,仔細(xì)想想,起早貪黑的挖坑做假墳,白天在當(dāng)著管事的面挖開,那費得勁加起來,不比挖一個老墳輕快多少。
話說盧氏縣趕墳隊成立之初,算上那些沒事過來打零工的,人數(shù)是很多的。直到51的下半年,趕墳隊有了變動,原本每日一結(jié)的餉錢變成了每月一開,也不按墳頭給錢每月固定開那么些,糧食補(bǔ)助也沒有,最多提供給隊員宿舍住。錢少了也沒法打零工,而且每個月隊里還有定量的任務(wù),那都是必須得完成的,你要是這個月任務(wù)沒完成,那餉錢也就少,你要是挖的多到月末也就給那點錢,當(dāng)?shù)氐那f稼漢都老實的回家種地了,沒過多少時間整個趕墳隊只剩下七個人。
曾經(jīng)那些有錢的地方大財主,在全國解放后也都被抄了家,田地和房屋也都被分給當(dāng)?shù)乩习傩铡km說當(dāng)時吃不飽飯,但這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倒是不用愁,趕墳隊提供唯一的福利宿舍,當(dāng)?shù)厝俗匀皇强床簧系模獾貋淼娜藳]趕上分田分地,也只能將就在遷墳隊里糊口飯吃,起碼還能有個住的地方。
最后剩下的七個人里,有六個都是外地來的,他們也在趕墳隊里干了有些年頭,算的上是老手,站在墳頭邊打眼一瞧,就知道墳土有多厚,得挖多長時間,動手之前先分工,每天清理墳頭的進(jìn)度還不錯。
趕墳隊中有一對親兄弟,在隊里排行老三和老四。兄弟中的哥哥叫李富財,弟弟叫李富德,兩人解放前是武漢老碼頭那的腳夫,只因為惹了事逃到河南,后來在趕墳隊糊口。
腳夫是對舊時候搬運貨物工人的稱呼,在內(nèi)陸趕著騾、驢、馬等牲畜幫人運輸貨物的這種人被稱為趕牲靈或叫腳夫。這種腳夫的生活很困苦,走南闖北,翻山越嶺,風(fēng)餐露宿,一走就是十幾天或至數(shù)月、數(shù)年,全憑兩只腳謀生糊口。
在漢口碼頭用肩扛扁擔(dān)挑運貨的工人也叫腳夫,這幫人則全憑著一副肩膀一根扁擔(dān),靠賣力氣賺點錢糊口。
當(dāng)時從沈家廟起坡的貨物主要是中藥材,每捆都有300到500斤,最重的有800多斤,得兩排跳板兩條扁擔(dān)4個人抬,打起號子才能起坡上岸。有時候,腳夫們要光著身子站在齊肩深的水里,把貨扛到前灘,再搬到沿江的馬路上。進(jìn)倉庫一般要扛4到5層樓那么高,上了頂還要爬八寸的跳板上堆,才能領(lǐng)到一根歡喜。歡喜就是一根上面刻有行號的竹條當(dāng)做籌碼,干完活了拿著歡喜可以去領(lǐng)工錢,碼頭上有句老話說了很多年叫“千年扁擔(dān)萬年籮壓得腰弓背又駝”。
李家兄弟兩當(dāng)時就在寶慶碼頭當(dāng)腳夫,那時候?qū)殤c有個把頭叫胡玉清,手底下的腳夫有上千號人,是當(dāng)?shù)赜忻麕蜁暮诩t會大把頭。
把頭就是幫會的老大,幫會靠收取腳夫的保護(hù)費得來的錢,多半是進(jìn)了把頭的口袋,雖說腳夫是各個行業(yè)中最底層,那賺的錢也是最少的,但架不住吃著碗的人多,在碼頭上也形成了一定的勢力。
舊社會的許多行當(dāng)中,可能碼頭上的江湖氣、行幫色彩是最濃厚的了。武漢老碼頭不僅幫派林立,而且?guī)蛢?nèi)有幫,派內(nèi)有派,門戶森嚴(yán),錯綜復(fù)雜。幫派不同,碼頭的肥瘦不同,為了爭奪貨流量大的碼頭,這幫派之間經(jīng)常會發(fā)生械斗,互相都下死手,每一次械斗都得死傷不少人,但只要不鬧出大動靜,當(dāng)?shù)氐恼膊粫艿摹?
黑紅會大把頭胡玉清年輕的時候,只是個小混混,一直在街面上混日子,從來,就沒干過什么正經(jīng)的活。后來到寶慶碼頭,投奔上一任大把頭,他不是腳夫,則充當(dāng)小弟、打手的角色,因為每次幫派之間械斗,胡玉清都是沖在最前面,手里夠猛夠狠,結(jié)果就被大把頭看中,給提拔起來。等到上一任大把頭,在一次械斗中被人偷襲,用刀砍掉半拉腦袋死了,胡玉清是他生前最器重的人,自然成為黑紅會新的把頭。
胡玉清剛當(dāng)上把頭,就把腳夫們的份錢給加一倍,這讓腳夫們叫苦不迭,原本每天累死累活賺的幾個錢,剛能夠糊口,這下連半飽都吃不上,但卻不敢有異議,要是不干這個那就只能等著餓死,還指望著在碼頭干活養(yǎng)家糊口也都得忍著。
說著李富財李富德兄弟兩,就在胡玉清地盤里當(dāng)腳夫,他們兩人原本就欠下一屁股的債,等到月底要交份子錢,是一個大字也拿不出來,他們就躲在家里想趁機(jī)糊弄過去,結(jié)果黑紅會手下專門收錢的小混混,就找到他們。
那日弟弟李富德,去街面買了兩碗武漢有名的熱干面,用竹筒裝著拿回來當(dāng)晚飯,剛走到門口,就讓幾個黑紅會專門收錢的小混混給堵住。
其中一個小混混就對李富德說:“知不知道,老子找你們好幾天了?份子錢怎么沒交?怎么不想在這干了?告訴你,就是不干你這月的錢也得交,不然廢你一條狗腿,聽沒聽懂?”
李富德是個悶葫蘆,平時就沒多少話,只會悶頭干活,被人堵著門要錢了眼睛也沒抬一下就了回一句“沒錢。”
那群小混混,仗著自己是黑紅會的,出門都橫著走,找腳夫收錢的時候,看哪個不順眼,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腳夫被打也不敢還手,堆著笑臉把錢遞過去還得說一句:“幾位爺受累了,多給一些拿去喝酒。”
腳夫在他們面前,也都低三下四的,誰知這回遇到個李富德,不僅不給錢還愛答不理的,他們罵罵咧咧,挽起袖子就要動手打人。
正在這個時候屋子的門開了,李富財從里面堆著笑臉就出來,對那群小混混點頭哈腰的說:“哎呦呦!幾位爺別動手哎!別動手、別動手,我弟弟他腦子不好使,別跟他一般見識,有錢!怎么能沒有錢呢?都在屋里呢,要不幾位爺受累跟我進(jìn)來拿?正好攢錢剛買一只燒雞,還沒下口呢!幾位爺來的正好屋里來吃。”
幾個小混混一聽,這臭腳夫還買一只燒雞,正好,也是好久沒吃到這口了,饞的厲害,一把就推開站在門口的李富財,一共四個人進(jìn)了屋。
李富德心想:“兩人窮的熱干面都是使了挺大勁才買兩碗,哪有錢買什么燒雞啊。”
但隨后,見剛才還是滿臉堆笑的李富財,轉(zhuǎn)頭一瞬間臉色陰沉,眉目間有濃重的殺氣,當(dāng)下也明白過來,今天是躲不過了,不弄死他們自己也活不了,便跟著李富財一起進(jìn)屋,隨手關(guān)上外門。
混混們進(jìn)屋后就在桌子上找,既沒錢也沒燒雞,便回頭要問,結(jié)果見李家兄弟二人,各拎著一把柴刀,站在門口面色兇狠,那常年干粗活壯實的身板,加上就像是要活劈他們的神情,當(dāng)場就把四個小混混給鎮(zhèn)住。
沒等他們做出反應(yīng),李富財一柴刀橫劈過去,就把站在最前面的一個混混腦袋削掉一半,剩下半拉腦袋還頂在身體上,一股股的往外冒著血,這下把其余的三人嚇的是屁滾尿流,當(dāng)下腿軟就跪在地上求饒,說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兒女什么的。
李富財這人,平常總是一副笑臉嘻嘻的模樣,但實則上為人極其兇狠,見對面的三個混混跪地求饒,也沒手下留情,幾刀就剁了下去,頓時砍的是鮮血橫飛,濺的屋內(nèi)滿墻血紅。
兄弟兩剁了四個黑紅會的人,還拿走他們身上收的份錢,連夜就逃出武漢,一路打著零活走到河南,后來加入當(dāng)?shù)氐内s墳隊,也干了不少年。
李家兄弟在遷墳隊七個人中,排行老三和老四,在盧氏縣遷墳也住了不少時間,每次趕上鄉(xiāng)親們收糧食忙不過來的時候,他們兩人還去幫忙,附近的人對他們兄弟兩印象都不錯,認(rèn)識的見到都稱呼他們“老三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