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何宜忽然輕咦了一聲,目光放在碼頭卸貨區一個表情緘默的男人身上。
那人赤手空拳,出手凌厲,只一會的功夫,四周就空了一片,那些倒地的四九仔沒有一個還站得起來。
而伍世豪則是一馬當先,帶著手下人馬趁勢撲上去,碼頭上那些聯合起來的工頭連同手底下的人手,逐漸開始被擊潰。
“幾百人的械斗,我以為還有的打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被你的人打的措手不及,看來我們也可以早點收工了。”
何宜取下嘴里的香煙,語氣驚訝的說道。
“說到底只是些工頭罷了,手下盡是些四九仔,還不是同一條心,如果這都要打的有來有回,那才是笑話。”
李安與何宜并肩站著,嘴里輕描淡寫的說道。
碼頭上這些工頭,根本就不是各自社團的狠角色,大多數都是社團內的低級成員。
伍世豪這邊本就人多勢眾,還有個身手凌厲的龍成虎幫手,那些人沒有被一擊即潰就算難得了。
……
……
砰的一聲。
被龍成虎一腳踢在地上,緩了好一會終于站起身的鄭鵬再次被一棒掄在頭上,砸到在地。
“之前講好的,輸的滾蛋!我這人說話算話,也不為難你們,帶著人快點離開,以后不準再出現在五號碼頭。”
伍世豪語氣冷淡。
龍成虎穿著一件黑色短衫,面無表情。
他甩了甩拳頭上的鮮血,身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多名身體佝僂成一團的四九仔。
而一眼望去,整個碼頭躺滿了一百多個哼哼唧唧的爛仔。
“伍世豪,你有種,夠膽動聯公樂的地盤,壽哥不會放過伱的!”
鄭鵬滿嘴的血,聲色俱厲地吼道。
他倒在地上,用手捂著額頭上的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滲出,順著臉頰流淌到脖頸。
一雙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伍世豪,咬牙切齒。
“不用唬我,我等著。”
伍世豪倒也沒太在意,扔下一句后,揚了揚手:
“來兩個人把這個撲街扔到碼頭街去。給臉不要,沒點眼力見。”
一邊走過來兩人,伸手就去抓鄭鵬的胳膊。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鄭鵬掙扎著怒聲呵斥,在碼頭上混了這么多年,被人趕出碼頭就算了,如果還被人扔到碼頭街,他鄭鵬的面子就算被丟干凈了。
可此時的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哪有力氣反抗,被兩人不由分說地架著胳膊拖拽著就往碼頭外面走去。
“鵬哥……”
他手下的四九忙掙扎著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還不快滾,難道等我讓人把你們一個個扔出碼頭。”
伍世豪吼了一嗓子,哼哼唧唧的聲音頓時為之一住。
連一句狠話也沒放,碼頭上這些工頭低垂著頭,帶著手下四九仔狼狽離去。
不一會兒,除了碼頭上的血跡以及散落四周的家伙事,那些人走得干干凈凈。
細威湊到龍成虎身邊,笑嘻嘻地說道。
“虎哥,你身手真的沒話說,赤手空拳一個人就打倒了三十多人!”
他語氣帶著幾分驚訝。
幾百人的場面可不是街邊三五人的打架,不小心很容易中刀。
之前住在城寨時,細威就經常聽到龍成虎城寨第一打手的頭銜,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龍成虎動手,身手也如城寨里傳言的那般,一個人雙拳帶血,肘擊膝撞就打翻了三十多人。
如果不是沒人了,細威相信龍成虎還可以打更多。
“沒有。”
龍成虎搖了搖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細威還想說些什么,一邊的伍世豪沖他招了招手。
“細威。”
“什么事啊?哥。”
伍世豪看了一眼身后受傷的兄弟:
“你先安排人把受傷的這十多名兄弟安頓好,刀傷的送去醫院,一些皮肉傷的則送去醫館。”
“我這就去。”
細威點了點頭。
伍世豪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說:
“對了,再取一萬塊錢,付過醫藥費后,多的分給手下的兄弟們,就當是今天的辛苦費了。”
“知道了哥。”
細威應了一聲,帶著受傷的兄弟匆匆離開碼頭。
“苦力強,讓兄弟們把碼頭上的血跡清理干凈,還有地上這些片刀之類的也收拾一下。”
伍世豪環顧了一圈碼頭,扭頭對身后赤著膀子,皮膚黝黑的精壯男人說道。
“豪哥,我去安排。”
苦力強轉身離開,開始安排人收拾散落的家伙事,沖洗碼頭上的血跡。
“大威……”
這么大個碼頭并不是占下就行了的,安置受傷的兄弟,清理干凈碼頭這些瑣碎的事才好開工。
而此時,那些原本在碼頭上工的苦力則是面色忐忑的望著伍世豪。
先前伍世豪說的話,他們都記在心里。
不用被人抽水,做多少拿多少。
之前他們就一直羨慕在六號碼頭開工的苦力,相比于那些剝削苦力的工頭,伍世豪他們簡直是碼頭上的善人。
把事情一件件安排妥當,伍世豪沒有急著去見船東經理,而是對眼前這些面色緊張的苦力說道:
“我伍世豪說話算話,大家安心做事,以后和六號碼頭的工人一樣。”
聽到這話,這些苦力繃著的臉色終于松懈了下來。
“王勝光,把那些工頭的貨物賬目清點一下,然后安排工人們開工。”
伍世豪交代了一聲。
等碼頭這些苦力開始開工,這才目光一轉,看向站在貨輪上的船東經理。
他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碼頭邊,沿著跳板不慌不忙地走上了貨輪。
雖說已經把原先的工頭趕出碼頭,伍世豪不擔心這些船東經理不讓他上卸貨。但再怎么說,自己也是靠這些船東經理吃飯,以后還要長期打交道的,還是有必要和這些船東經理知會一聲。
“華經理,剛才的事如果給你帶來不便,還希望你多多諒解。你放心,現在工人已經開工,不會耽誤貨輪出港的時間。”
伍世豪不卑不亢地說道。
他對面的是一個地中海發型,帶著黑框眼睛的中年人。
兩人也算認識,對方叫華明清,是益豐船務公司的一名船東經理,主要負責公司下面雜貨貨船的進出口貨物統計以及裝卸工作,確保貨輪的正常出港。
上個月他公司貨輪招聘的幾名船員以及廚師,還是通過伍世豪這個掮客介紹的。“只要不誤了我的工作,我無所謂的。”
華明清態度還算客氣。
眼前剛剛發生的數百人械斗,讓他這個船東經理對伍世豪這些人的肆意妄為還有些暗暗咂舌,自然不會有什么刁難的心思。
“等裝完貨,你來找我結賬就可以了。”
“多謝華經理了,我還要去跟其他船東經理交接,就不打攪了。”
伍世豪拱了拱手,也沒有多待,轉身下了船。
碼頭上的工人有條不絮的忙碌,伍世豪和這些船東經理逐一客套了一番之后,就離開了碼頭,來到了李安這里,跟他匯報碼頭上的事情。
“現在碼頭是你在打理,一些小事自己做主就行了。
手下那些兄弟的醫藥費,還有辛苦費,到時候從碼頭上的收益里拿出來就可以了。”
李安拍了拍伍世豪的肩膀,溫和的笑了笑:
“走吧,給你介紹幾位阿sir。碼頭是是非之地,以后免不了和這些當差的打交道。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多認識些人,也可以省下不少事。”
以后碼頭上這些爭斗,李安并不準備過多的參與。
香港這個彈丸之地,貿易才是主業。而無論是什么貿易生意,都繞不開碼頭。
即便是做超市零售,很多商品也都是外國進口的。
隨著來港人口的激增,生活物資根本就滿足不了本港市民的需求,到時候大部分商品都要依賴進口。
魚類、肉類,大米、海鮮……
搶占碼頭是第一步,李安想涉足的是貿易生意。
李安領著伍世豪來到何宜這三個便衣的面前,伸手示意:
“何宜,你也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這是田志發、方興亮兩位阿sir。”
田志發是個高瘦中年。
方興亮和何宜年紀差不多,三十來歲的樣子,濃眉大眼。
“這是伍世豪,幫我打理碼頭上的事,以后就拜托兩位多加照顧了。”
“田sir,方sir。”
伍世豪和兩人一一握手。
何宜有意無意地說道:
“伍世豪是潮州人,和你們是老鄉。”
田志發打量了一下伍世豪:“老家哪里的?”
“汕頭的。”
“我是陸豐的,方興亮也是汕頭的,大家老鄉,以后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田志發聽了伍世豪的話后,馬上換成了潮州話,態度也熱情了很多。
李安微笑著說道:
“現在碼頭上的事也忙完了。碼頭街過去有家李記茶樓的茶點不錯,大家一起飲茶聊兩句。”
“好啊。”
何宜率先應承下來,又看向一旁的兩名軍裝:
“你們兩個盯著點碼頭,有什么事來茶樓找我們。”
……
……
而就在李安一行人前往茶樓的時候,另一邊,太平山街。
這里是開埠初期華人在上環聚集的街道,除了街道兩旁的商鋪,就是顯眼的各式廟宇,從依樓梯而建的太歲廟、觀音堂、到藏身巷弄之中的福德宮,香火鼎盛。
位于尾巷的鐘泰麻雀館。
白熾燈光下,館內煙霧繚繞,麻將碰撞聲不絕入耳。
鐘泰拇指摩挲著牌面,忽然砰的一聲把牌翻開,紅光滿面的說道:
“清一色,糊了!”
雙手推翻面前的清一色麻將牌。
“來,給錢……”
“今天泰哥手氣不錯啊,連莊。”
桌上的三人臉上陪著笑,從牌桌抽屜掏出錢遞過去后,推翻麻將牌,開始洗牌。
“泰哥,鄭鵬來了。”
有看場子的四九仔快步走過來。
鐘泰為自己點燃一支香煙,頭也沒回,一邊洗牌,一邊說道:
“他碼頭上沒事干了?讓他過來。”
很快,頭上纏著紗布的鄭鵬來到麻將桌前。
“泰哥。”
手上握著骰子的鐘泰抬眼一看,止不住的皺起眉頭:
“喂,你怎么回事,搞這幅鬼樣子?”
鄭鵬紅著眼睛,語氣干涉地說道:
“泰哥,碼頭上的地盤被人搶了。”
“誰干的?”鐘泰一張臉迅速變得陰沉。
“伍世豪。”鄭鵬咬牙切齒。
似乎是擔心鐘泰怪罪,他又說了一句:“不止是我,五號碼頭的其他工頭也被掃出了碼頭。”
鐘泰吐出一口煙霧:“李安的人。”
鄭鵬觀察著鐘泰的臉色,試探著問了一句:
“上次在碼頭,長樂社都在他手里吃了大虧,我們要不要跟壽哥說一聲。”
“這么點事都要跟壽哥說,還要我們小的干什么?”
鐘泰眼睛一瞪。
“長樂社的曹燕君修身養性,那是她的事,我們聯公樂又不吃齋,李安讓伍世豪搞我們的生意,那就讓人做掉伍世豪!”
……
……
是夜。
陰暗的長街上,男人嘴里叼著半支香煙,望著斜對面的酒樓,臉色陰沉。
一名穿著短衫的年輕人從酒樓快步出來,來到男人面前。
“打聽清楚了,伍世豪在二樓包廂吃飯,總共有六個人。”
男人深吸地吸了一口香煙,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冷冷一笑:
“泰哥說了,我們聯公樂的面子不能丟,先給李安一個下馬威。
他既然搶了我們碼頭的地盤,那我們就斬了他手下的伍世豪幾兄弟!”
窸窸窣窣地十幾人全部站了起來,手上都拿著明晃晃的家伙事。
“動手!”
男人一馬當先,握緊手中的狗腿刀,快步向酒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