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朦朧的淚眼,桑淺淺抬頭,望進一雙幽深沉靜,無波無瀾的黑眸。
那里頭看不出任何情緒,也不帶任何溫度,無端,讓人覺出疏離的冷意。
桑淺淺有幾分恍惚,眼前的人真的是沈寒御嗎?
他怎么可能用這樣一種冷淡的目光看著她。
怎么可能,在她抱著他哭得那般傷心的時候,還能這樣無動于衷。
仿佛要印證什么似的,她的手指,輕輕撫上他英俊堅毅的臉龐。
她茫然地喃喃:“你是沈寒御嗎?”
沈寒御閉了閉眼,本能地,想要將她擁在懷里。
可終究,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
來見她前,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快刀斬亂麻。
可她臉蛋蒼白,雙眼通紅的模樣,讓他不忍開口,也怕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今天或許不是個合適的日子,她畢竟,剛出院。
“這個問題,我想不需要回答。”
他輕輕推開桑淺淺,用一種讓桑淺淺覺得格外陌生的語氣,淡淡道,“怎么,住了這么久的的院,連我都不認得了?”
桑淺淺望著他,一瞬間,腦海里轉過許多念頭。
她甚至想,沈寒御是不是和哥哥一樣,短暫失憶,不記得她了?
“寒御,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嗎?”
女孩的聲音很輕很軟,目光溫柔,又含著說不出的關切。
沈寒御喉間滯澀,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什么事都沒有,你別亂想。”
他轉身拉開車門,“走吧,我送你回去。”
桑淺淺猶豫幾秒,還是上了車。
她其實有太多話,想要跟沈寒御說。
那個困擾她數年的噩夢,前世陰陽兩隔的牽絆癡戀,這一世宿命般的相逢相愛。
她都想要一五一十告訴沈寒御。
她欠他太多,而今她只想要好好愛他,盡可能地對他好,彌補兩世的虧欠。
然而沈寒御過分沉默,車內空氣仿佛凝滯般的寂靜。
她不知該從何開口。
想要說的話,想要傾訴的思念,慢慢地沉了下去,亂糟糟地,一團窒悶地,堵在心間。
車到東山墅小院時。
桑淺淺下了車,回頭,卻發現沈寒御并沒有下車的意思。
二人目光相對,他平靜地說,“我還有事,得去趟甄家。”
桑淺淺怔了怔,“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他默了片刻,“不知道。”
桑淺淺努力露出笑容:“沒關系,等你忙完,再回家便是。”
于她而言,這小院,就是她和沈寒御在京城的家,這會兒很是自然地說出家這個字,她也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沈寒御深深地看著她,眼神帶著種說不出的意味。
他沒再說話,發動車子離開。
桑淺淺站在路邊,目送那輛車消失在車流里,默默站了許久,這才回屋。
“就回來了?這么快?”
桑明朗往桑淺淺身后望了望,微微詫異,“沈寒御呢?沒過來?”
桑淺淺故作輕松地說,“他有事,得去趟甄家。”
“所以,他也沒跟你解釋,為何之前一直沒來看你?”
“沒必要解釋啊。”
桑淺淺含糊其辭,“沈叔叔不是都說了,他在忙甄家的事,根本抽不開身。”
桑明朗臉色微沉,他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沈寒御了。
若說沈寒御真有什么不可為外人道的隱情,可總不至于瞞著淺淺吧?
但凡沈寒御還想跟淺淺在一起,就不該是今日這種操作。
所以他到底是幾個意思?
桑明朗正要說話,余光瞥到桑鵬程從樓上下來,轉了話題:“先去吃飯。”
飯桌上,一家人安靜地吃著飯。
桑鵬程并沒有問起沈寒御,只溫和地說:“待會兒你們收拾下,明天一早,咱們回粵城。”
桑明朗和桑淺淺都愣住了,“明早?”
“京城終究不是咱們的家,你們耽擱這么久,也該回去了。”
桑鵬程緩緩地說,“從你們來京城,發生了多少事。明朗失蹤,淺淺出事,我被迫離開,去歐洲找你鐘叔。那些事我到現在都不敢再回想。好在老天垂憐,讓咱們一家人還能團聚。”
他疼愛地看著自己這一雙兒女,“人這一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都不重要。爸爸以后沒別的期望,就希望咱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在一起。”
“我無所謂,隨時回去都可以。”
桑明朗看了眼妹妹,“淺淺她怕是走不了。”
平心而論,桑淺淺當然不愿意此刻離開。
可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半年多來,或許是先后經歷“喪子”“喪女”之痛,桑鵬程蒼老了許多。
桑淺淺記得,哥哥失蹤時,她爸只是兩鬢斑白,可她昨日醒來,發現她爸的頭發全白了,心里真的是酸澀又難受。
不過是陪著她爸回趟家而已。
她雖然很想再見沈寒御,可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沒事,我也能走。”
桑淺淺心意已定,“這么久沒回去,是該回去看看。到時我再回京城也一樣。”
“你還回京城做什么?找沈寒御?”
桑鵬程不悅地皺眉,“他若對你有心,大可以來粵城找你。”
桑淺淺有些不自在,“爸,你也知道,寒御他現在很忙.”
“這天下忙的人多了去了,你爸也曾經忙得分身乏術。可真想要見誰,總能抽得出時間,再不濟,電話也是能打一個的。”
桑鵬程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女兒昏迷不醒躺在醫院那么久,沈寒御連人都沒出現過,更不曾主動來過電話。
便是今日接淺淺出院,也姍姍來遲,到了小院外,門都沒進。
這說明什么,只能說明沈寒御對淺淺,現在根本就不在意。
桑鵬程之前雖不曾對沈紹豐說過什么,可心里怎可能真的不計較。
女兒向來是他寵在手心里的寶貝,他不能接受沈寒御這樣對淺淺,更見不得女兒受半點委屈。
“淺淺,你別怪爸多嘴,沈寒御以前對你,確實沒話說。可他現在是甄家的人,身份變了,眼界心界,也會或主動或被動的跟著變。”
桑鵬程并不想打擊女兒,可他作為父親,有些話卻不能不說,“人若變了心,強求也無益,只會是自尋煩惱。”
他看著桑淺淺,語氣難得嚴肅:“沈寒御若不去粵城找你,這京城,以后你不必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