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御心里只覺一種異樣的荒謬之感。
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睜開時,眼底只余一片冷寂孤清的漆黑,再沒有半分多余情緒。
他看著桑淺淺,平靜地說,“聽說粵城海邊風景不錯,桑淺淺,不如,你陪我走走。”
似乎是詢問,但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桑淺淺不知道沈寒御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此刻,他異樣的平靜,讓她心里微微不安。
聞旭護住桑淺淺,“姐,你別跟他去,這里可不是明城,他敢強行帶走你試試?”
郭木楊嘆氣,語氣盡量溫和,“桑小姐,你放心,寒御絕對不會傷害你。你就陪著寒御走走吧,有什么誤會,你們也正好說清楚。”
這五年,沈寒御為了桑淺淺的死,過的什么日子,只有郭木楊知道。
沒成想,桑淺淺壓根就沒死,這擱誰誰也受不了。
要是別人敢這樣騙沈寒御,后果絕對慘烈至極。
可沈寒御,到現在都沒有對桑淺淺說一句重話。
他只是想讓桑淺淺陪他走走而已,這個要求,真的不過分。
桑淺淺遲疑,沈寒御已然淡淡道:“不是害怕我報復桑家?那就陪我,去這一趟。”
“沈寒御,別忘了淺姐救過你的命!你這么威脅她,你還是人嗎?”
聞旭氣不打一處來,“今天淺姐偏不跟你去,你待怎樣!”
沈寒御沒說話,郭木楊卻回頭招手,樓道里幾名黑衣保鏢走過來。
“靠,你來找我姐,還帶保鏢?”
聞旭也是服了,“沈寒御,就這你說我姐能不怕你,能不躲著你嗎?”
“保鏢不是針對桑小姐的,是針對聞總的。”
郭木楊淡淡道,“聞總,就請你進屋去,好好休息會兒吧。”
聞旭臉都黑了,正要說話,桑淺淺開口,“聞旭,你先進去,我跟他去去就來。”
“可是姐”
“放心,不會有事的。”
桑淺淺平靜地說,“郭先生不是說了,沈總不會傷害我的。”
他既然要她陪著他走走,那她,就陪著他走一遭。
誠如郭木楊所說,有些話,也正好說清楚
粵城臨海,海邊步道兩側,種滿了火紅的鳳凰花,與天上的夕陽交相輝映,鋪成一片綺麗的瑰紅。
孩子們在海灘上追逐嬉戲,海浪輕輕涌上沙灘,又輕輕退去,在柔軟的沙灘上,留下一片潮濕的印跡。
這是粵城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海邊黃昏,寧靜,平和,溫馨。
桑淺淺跟在沈寒御身后,兩人無聲地信步而行。
沈寒御始終沒有開口說什么,桑淺淺也就適時地保持著沉默。
她偷眼打量著沈寒御,猶記得當年,最后一次見他,和他約在明城的街頭。
街頭人來人往,他站在那里,自帶清冷的隔離氣場。
沒想到,五年之后,他身上的這種氣場,愈發加強了百倍,不但冷,而且寂。
心如槁木死灰的那種死氣沉沉的寂。
桑淺淺不知道他這五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按理,他現在事業有成,國內手機通訊業他要是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他和夏思彤青梅竹馬,感情那么好,如今就算沒結婚,想來也應該快了?
至于他父親沈紹豐,一雙腿雖然殘疾。
但現在醫療技術那么發達,安裝上義肢,經過康復訓練后,完全可以跟正常人一樣行走。
就連臉上燒傷的疤痕,也可以去做疤痕修復手術,容貌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桑淺淺實在想不通,沈寒御有什么理由過得不好。
兩人沿著海邊默默走了好遠。
沈寒御終于頓住腳步,回過身來,凝視著身邊的女孩。
五年不見,她的眉眼依稀是當年模樣,卻又多少有些變化。
五年前,她像個真正的豪門大小姐,連穿衣都是公主般的風格,如同養在溫室里嬌美的花,明艷美麗,卻又脆弱易折。
五年后,她一身干凈的牛仔白T,長發扎成馬尾,清純,干練,簡單,眼神清澈堅定。
她長大了,在他看不見的城市里。
海風徐徐吹過,他的目光里,帶了幾分不自知的溫柔,“桑淺淺。這五年,你過得好嗎?”
桑淺淺本來正硬著頭皮承受著沈寒御的目光,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乍然聽到他的話,桑淺淺微愣,她沒聽錯吧?
沈寒御竟然,問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她抬眸,對上沈寒御異樣的視線,不知為何,心里竟跳了跳。
他的瞳孔漆黑深沉,像是眼前無聲的海,蘊著海一樣深重而克制的情緒,卻也帶著淺淡的,溫柔?
有那么剎那間,桑淺淺覺得自己可能判斷錯了。
但他的目光,的確足夠溫和。
桑淺淺微微垂眸,避開他的視線,輕聲說:“還挺好的。在歐洲留了四年學,現在,是一名醫生。”
沈寒御的心里,莫名生出幾分欣慰。
曾經折磨他多年的愧悔,似乎也稍稍消散了些許。
她終于還是成為了她想成為的人,從事著她喜歡的職業。 www?t tkan?¢O
她的人生,并沒有因為那場受傷改變什么。
否則,他怕是真的會抱恨終生。
又是好一陣沉默后。
他突然低聲問:“做了什么噩夢?”
桑淺淺怔了怔,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么。
糾結片刻,還是如實道:“我夢見你成了通訊業大佬,害慘了我和桑家。”
沈寒御深深地看著她,“所以你假死離開明城,就只是因為一個夢?”
“可那個夢里的情景,有很多的確成了現實。”
桑淺淺假死離開的理由,在家人和聞旭面前都可以理直氣壯,可偏偏對著沈寒御,不知為何,有點沒底氣。
她低頭抿了抿唇,又小聲補充,“夢里桑家被你害得家破人亡,連聞旭也被牽連。我實在不能不防。”
沈寒御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良久,才似無奈,似嘆息般開口:“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可怕?”
桑淺淺沒說話,心道何止啊,夢里你簡直就是恐怖的化身。
她不說話,便似乎是默認。
沈寒御看著她,心里滋味莫名。
怪不得當初,她盡可能對他好,對沈家好,甚至愿意為了他,不惜以命相護。
原來這一切,并非因為喜歡他,而只是因為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