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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大干王朝入主了燕京城以后,燕京城里就開始暗流涌動。
很多遼國的既得利益者,比如皇族耶律氏,比如后族奚族,再比如另外兩三支后族。
讓這些曾經(jīng)高高在上主宰大遼帝國的貴族臣服于李存這個漢人的腳下,他們中的很多人肯定是不甘心的。
尤其是當這些人聽說,李存一入燕京城就把蕭普賢女這個他們北遼的最高統(tǒng)治者給睡了之后。
當時,就有不少遼人在串聯(lián),準備等耶律大石和蕭干帶兵回來時,配合耶律大石和蕭干奪回燕京城。
誰想,耶律大石和蕭干剛率領(lǐng)大軍回來,就被干軍給全殲了!
而且,當時大干王朝還派了上萬全副武裝的將士沿著大街小巷來回巡邏。
這誰敢輕舉妄動?
緊接著,就傳出來了,大干王朝的皇帝同意,愿意離開燕地的人,可以在一個月以后,跟著耶律大石或者蕭干離開,還可以帶走自己的財物。
同時,大干王朝出臺了改服令、留頭令和改漢令。
這讓那些本就不想接受大干王朝統(tǒng)治的遼人,更有了離開的理由。
曾經(jīng)天價的皇城豪宅、千金不賣的黃金旺鋪,五折出售。
都在賣,五折賣不出去?
那我一折都賣。
總比被那個喜歡沒收豪紳貴胃全部家產(chǎn)的皇帝一分錢不給就搶走他們的家產(chǎn)要好吧?
能賣的東西全賣,只要給真金白銀就行。
很多遼人跟耶律延禧當初的想法差不多,我有真金白銀,去哪都是貴族,都是有錢人,干嘛要被一個漢人統(tǒng)治?
后來,突然傳出來了,大干王朝要跟女真人開戰(zhàn),他們有機會報仇了。
這讓一些從骨子里仇恨女真人的遼人,選擇放棄離開,他們甘愿穿漢服、留頭發(fā)、習慣漢字,反正只要能報仇就好。
可仍就有很多人想要離開。
而想要離開的人,大多都是遼國的權(quán)貴豪紳階層。
沒辦法。
一來,這些人舍不得他們曾經(jīng)的輝煌,夢想著追隨耶律大石或者蕭干東山再起。
二來,這些人已經(jīng)打聽到了李存曾經(jīng)在南方的所作所為,覺得李存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早晚要收拾他們,他們自然得趁能跑的機會趕緊帶著自己家族攢了一兩百年的財富逃走了。
而且,這些人還不僅自己準備逃離燕地,他們還蠱惑別人跟他們一塊逃離燕地。
這些人說:「我大遼本就崛起于草原,今最多不過再回歸草原罷了,我等有金銀、有牛羊,何必被漢兒統(tǒng)治?」
有人被說動心了,選擇跟著離開。
有人或許是不愿意去過他們已經(jīng)不再習慣的在草原上流浪的生活,或許是想要跟女真人報仇,而選擇留下來。
這是一場決定自己命運的選擇,沒有人能幫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在這個過程當中,李存不僅依舊沒挽留這些想要走的遼人,還令戶部出面以兩折的價格收取所有想走的遼人的不動產(chǎn)?!?
李存此舉,就仿佛是在攆這些不愿意在燕地待的遼人趕緊滾蛋,甚至在說:「是不是沒有路費,那朕給你們拿點好了?!?
這次的事件鬧騰得激烈程度,雖然沒有后世的英國拖歐、印吧分國那么激烈,但也算是一場難得的盛事了。
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冷靜期,還是選擇離開的遼人收拾好了他們的細軟,趕著他們的牛羊,帶著愿意跟他們離開的奴仆,浩浩蕩蕩的離開了燕京城。
同一時間,也有不少同樣選擇離開的遼人,從燕地的其他州縣離開。
在十幾萬干軍的護送下,
這些準備離開燕地的遼人,用了差不多三天時間匯聚到了古北口。
雖然李存并沒有刻意讓人去統(tǒng)計到底有多少遼人要離開燕地,但戶部的官員還是盡職盡責的給了李存一個數(shù)字,那就是有差不多三萬戶遼人要離開燕地。
這是很大一部分人口了,要知道,整個燕地也不過才二百多萬人口。
關(guān)鍵,這三萬戶遼人中包含了燕地差不多一半的精英階層。
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這三萬戶遼人還帶走了燕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財富。
等要離開的遼人全部都出了古北口,站在關(guān)隘上凝視了這些或是躊躇滿志、或是迷惘不已、或是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的遼人許久的李存,明知道耶律大石和蕭干這兩個梟雄是肯定不會留下來輔左自己的,可李存還是忍不住又給了耶律大石和蕭干以及下邊的這些可恨又可憐的遼人一次機會。
李存回過頭來,看著耶律大石和蕭干問:「你二人真不考慮留下來助朕一統(tǒng)天下?」
蕭干澹澹的說:「陛下莫不是想要食言?」
耶律大石則說:「我二人能力淺薄,不配陛下鴻鵠之志,咱們還是就此別過罷?!?
李存抬起頭來看了看頭頂?shù)奶?,暗道:「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
念及至此,李存將頭轉(zhuǎn)了回去,無喜無悲的說:「你們?nèi)チT?!?
也不知是耶律大石和蕭干的漢語造詣不夠。
還是耶律大石和蕭干太過「歸心似箭」,而選擇忽略了李存的弦外之音。
總之,見李存終于肯放他們離開了,耶律大石和蕭干立馬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關(guān)隘,然后各自騎上一匹戰(zhàn)馬從古北口離開了。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之后,耶律大石和蕭干回頭看向還矗立在關(guān)隘上的李存,他們二人不約而同的在心中想道:「李存,我一定會回來的!」
古北口是連接關(guān)外與華北平原的一個咽喉之處。
此時,日上中天,只見古北口四周峰巒迭嶂,懸崖峭壁陡立,一條狹窄的小路蜿蜒向前,路西側(cè)是一條激流,水流湍急,滾滾南下。
遠離了干軍的防區(qū)之后,耶律大石和蕭干心有靈犀的勒馬停了下來。
——再往前,就是一道分叉路口,那里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去西北的;另一條則是去遼東的。….
蕭干先開口挽留耶律大石道:「你真不跟我去箭笴山?你我齊心協(xié)力,未必不能重塑大遼的輝煌?!?
耶律大石搖搖頭:「箭笴山地域狹小,且東去不遠便是大海,北、西、南各縣又都已被女真所占,那里乃一口袋,蕭大王如何能往那里鉆去?只有往西,重投陛下,我們合兵一處,才有活路,才能卷土重來?!?
耶律大石此言一出,不等蕭干出聲,前朝駙馬蕭勃迭就對耶律大石的提議表示反對:「天祚帝昏庸至極,我等誰人不知,如何能去投,此乃自尋死路也?!?
一聽蕭勃迭要壞他大事,耶律大石果斷拔刀將蕭勃迭腰斬,然后大聲說道:「蕭勃迭亂我軍心,死不足惜!」
緊接著,耶律大石殺氣騰騰地又說道:「再有異議者,殺無赦!」
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一眾遼人無不肅然。
這一刻,有人開始后悔,為什么自己有穩(wěn)定的生活不過,偏偏要帶著自己的家人來過這種刀口舔血前途未卜的生活?
蕭干見此,心知耶律大石已經(jīng)下定決心去投耶律延禧了。
這一刻,蕭干徹底明悟了,自己終究是奚人,不是契丹人,所以,哪怕耶律延禧那個契丹皇帝那么昏庸無能,自己這個奚王如此圣明神勇,耶律大石他們這些契丹人,也選擇不遠千里的去投耶律
延禧,而不愿意投近在遲尺的自己。
這讓蕭干更加恨契丹人了。
蕭干對耶律大石等契丹人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他有些不耐煩的說:「此地距離我箭笴山已不太遠了,我等就此分道揚鑣罷。」
見蕭干仍然堅持去遼東的箭笴山,耶律大石也惋惜大遼帝國還是失去了蕭干這員大將。
就在耶律大石和蕭干準備彼此說一聲珍重就分開的時候,遠處突然煙塵滾滾,仿佛沙暴來襲。
見到這一幕,統(tǒng)兵經(jīng)驗極其豐富的蕭干,立馬就判斷出來了,是有大規(guī)模的騎兵襲來。
耶律大石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沙暴,而是敵人。
耶律大石心下大駭,忙問蕭干:「是女真人?」
蕭干將眼睛瞇起來又看了一會,然后搖了搖頭,面沉似水的吐出來了一個耶律大石極為不想聽到的答桉:「是塔塔兒部?!?
這一刻,耶律大石多么希望聽到,蕭干說來得敵人是女真人,而不是禿鷲一般的塔塔兒部。
耶律大石回頭看了一眼那數(shù)萬雙因為相信他而跟他離開燕地的眼睛。
老實話,有那么一瞬間耶律大石動過帶著那五百有戰(zhàn)馬和兵器的人離開的心思。
可一來,這不是耶律大石這個民族英雄能做得出來的事情,這些人是他領(lǐng)出來的,他得對這些人負責到底。
二來,如果耶律大石這么干了,那么他就會失去最大的政治資本,他的政治生涯也就算是結(jié)束了,也沒有人再會相信他是契丹人的希望,會率領(lǐng)契丹人重塑先祖的輝煌?!?
所以,耶律大石壓下心底的軟弱和畏懼,拔出馬刀,大聲說道:「來得是塔塔兒部,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將女人和孩子圍在中間,拿起所有能當武器的東西,準備死戰(zhàn)到底?!?
另一邊,蕭干更加干脆,他直截了當?shù)陌才庞瓟巢呗裕骸溉可㈤_,拉長隊列站單橫排,一排一排沖向?qū)κ?,接近到騎弓射程內(nèi)以后射箭并快速調(diào)頭撤離,待陣形崩潰,從行進中直接發(fā)起沖鋒……」
對面的塔塔兒部中,不魯恢抬頭眺望,見耶律大石和蕭干所率領(lǐng)的遼人中,果然有大量的牛羊和女人,而且這些人普遍穿戴光鮮亮麗,他大笑著對帖烈惕說:「大汗,打下這批獵物,我族也許能壯大一倍!」
帖烈惕也看到了這些遼人的情況,而且他還注意到了這些遼人中有戰(zhàn)馬和兵器的人極少。
帖烈惕毫不遲疑的下令:「男人統(tǒng)統(tǒng)殺光,戰(zhàn)時不許貪財,既定之后均分,殺!」
伴隨著帖烈惕一聲令下,塔塔兒部的人,就像數(shù)萬頭餓狼一般殺向了耶律大石和蕭干所率領(lǐng)的數(shù)萬遼人。
這如果是公平一戰(zhàn),有耶律大石和蕭干這兩個杰出的將領(lǐng)率領(lǐng),雙方鹿死誰手,真未必可知。
只可惜,遼人戰(zhàn)前被李存掰斷了牙齒,剁掉了爪子……
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車如水馬若龍。
春來草色一萬里,芍藥牡丹相間紅。
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diào)胡女。
一春浪蕩不歸家,自有穹廬障風雨。
……
一場為了生存而進行的殊死搏殺在這片草原上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結(jié)束。
耶律大石倒在血泊當中時,他的身上插滿了箭失,中了不知多少刀,胳膊也被砍斷了一支。
在彌留之際,耶律大石腦中閃過了他們契丹一族強盛時的美好生活,大人牽車前行,小孩歡欣起舞,女子彈奏琵琶,作為游牧民族,他們漁獵以食,車馬為家,逐水草而居……
耶律大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扭頭去看了一眼身旁已經(jīng)不知死去多久了的蕭干,慘然一笑,用只有他自
己和死去了的蕭干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我被李存給算計了,李存……就沒想讓你我活著離開。」
夕陽的余暉照耀到耶律大石和蕭干所在的那一片。
只見那里密密麻麻的躺滿了至少三五百具尸體。
其中大部分都是塔塔兒部妝扮,只有很少一部分是遼人妝扮。
耶律大石和蕭干致死也沒有墜了遼人的赫赫威名。
只可惜,他們生不逢時,遇到了不該遇到的對手……
李存率領(lǐng)五萬步軍、三萬馬軍到達戰(zhàn)場時,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積怨?jié)M于山川,號哭動于天地。
李存想起了一首南北朝時期的企喻歌:
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尸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頭毛墮落魄,飛揚百草頭……….
干軍繼續(xù)行進到主戰(zhàn)場上。
此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
遼國的男人,要么被塔塔兒部給殺了,要么不管不顧的逃向了草原深處,剩下那三二百還在拼死抵抗的,也都是強弩之末,可能連塔塔兒部的一波攻擊都頂不住了。
而遼國的女人和孩子,以及那遍地的牛羊和數(shù)之不盡的財物,已經(jīng)被數(shù)萬塔塔兒部的人給圍了起來,他們邊策馬銀笑、邊發(fā)出瘆人的怪叫,像是驅(qū)趕羊群一樣,將這些女人、孩子以及牛羊往一起聚集。
直到塔塔兒部的人發(fā)現(xiàn)了干軍開赴到戰(zhàn)場上來了,他們才收起了勝利者的狂妄,轉(zhuǎn)為一臉戒備的看向干軍。
一個高挑兒的契丹少女見此,果斷的招呼并組織遼國的女人和孩子往干軍這邊跑。
李存看了一眼這個聰明的契丹少女, 然后伸直食指和中指輕輕一揮手。
傳令兵見此,當即就用令旗傳下李存的命令,叫韓別和姚興即可出擊,放開了打。
韓別和姚興接到命令了之后,立即各統(tǒng)制一萬馬軍像兩支剛錐一般,直接就楔向了塔塔兒部的包圍圈。
就在塔塔兒部的人還在猶豫要不要攻擊干軍的將士之際,韓別和姚興已經(jīng)果斷下令射殺塔塔兒部的人,不需留手。
干軍中的原遼人,得到這樣的命令之后,哪會對剛剛屠殺了他們一兩萬同胞的草原強盜留手?
他們拼命的拉弓射箭,只恨爹娘少給他們生了兩支手,不然他們肯定能更快射殺這群趁火打劫的強盜。
一陣密集的箭雨過后,擋在干軍前面的塔塔兒部的人,要么被射殺,要么嚇得四散奔逃。
很自然的,塔塔兒部的包圍圈,在靠近干軍的方向出現(xiàn)了一個大大的豁口。
見此,那些遼國的女人和孩子,就更往干軍這邊沒命的狂奔了。
韓別和姚興并沒有因此停下來——在打開了豁口之后,他們繼續(xù)沿著塔塔兒部的包圍圈一邊前進、一邊射殺塔塔兒部的人。
慢慢的,這個碩大的包圍圈,就差不多有一半落到了干軍的手上。
而塔塔兒部也趁著這段時間,組織好了看似松散、實則進可攻退可走的游牧民族特有的戰(zhàn)陣。
接下來,雙方就在這滿是遼人尸體的草原上對峙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