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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福宮中一個相對偏僻的寢殿中,此時只有朱璉和她女兒柔嘉帝姬兩個人在。
——其她人,包括朱璉的兩個妹妹朱慎德妃和鄆王妃朱鳳英也遵命去見李存了,只有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朱璉,選擇裝病,對李存避而不見。
朱璉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兒,又摸了摸懷中準(zhǔn)備自盡用的匕首,一臉不舍。
朱璉真不知道,甚至真不敢想,她死了以后,她的女兒會有什么樣的命運(yùn),她的兩個妹妹能否照顧好她的女兒?
“應(yīng)該很艱難罷,畢竟慎德、鳳英現(xiàn)今自身亦難保矣。”
朱璉又想起了她的兒子趙諶:“不知諶兒現(xiàn)今過得好不好?”
朱璉最后想起了趙桓這個讓她又愛又失望透頂?shù)哪腥恕?
老實說,原來的趙桓,在朱璉眼里是完美無瑕的,而能嫁給趙桓的她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
那時,還沒當(dāng)上皇帝的趙桓,聲技音樂一無所好,又溫良恭儉讓,關(guān)鍵專情,從不對東宮中的女人動心思,甚至,在面對東宮中的女人的勾引時,都能做到坐懷不亂,讓東宮中的女人全都不敢打趙桓的主意。
后來,是朱璉實在受不了別人指責(zé),趙楷有六女、五子,趙樞有二女、二子,趙杞有二女、一子,趙栩有七女、四子,趙棫有一女、一子,趙構(gòu)有五女,趙模有二女,趙植有二女、二子,幾乎所有成年皇子的子嗣都比趙桓這個哥哥多,加上子嗣不昌盛也影響趙桓這個太子的地位穩(wěn)固,朱璉才將自己的親妹妹朱慎德妃召進(jìn)宮中,成為了趙桓的側(cè)室。
可是,雖然溫柔又漂亮的朱慎德妃進(jìn)宮了,可趙桓還是只跟朱璉相敬如賓。
一位太子,一位未來的帝王,能對一個女人忠貞到了這種程度,朱璉怎么可能不感動,怎么可能不愛?
所以,一直以來,趙桓和朱璉一直是夫唱婦隨,朱璉也一直努力幫趙桓做一個好皇帝,朱璉甚至不惜去當(dāng)趙桓的幫兇,幫趙桓將趙桓的九個妹妹、一個小媽送給李存當(dāng)玩物。
可到頭來,趙桓還是將趙宋王朝的江山社稷給丟了,將他們所有人變成了階下之囚。
這不僅讓趙宋王朝的其他人對趙桓失望透頂,也讓朱璉對趙桓失望透頂。
事實上,
朱璉也曾跟趙桓商量,她先帶著他們的兒子和女兒去陜西,然后趙桓再視情況決定去不去陜西。
可趙桓一會同意一會不同意,反反復(fù)復(fù),猶豫不決,最終耽誤了朱璉他們娘仨逃離的最佳時機(jī)。
現(xiàn)在,一家人全都被李存給捉了,成了李存砧板上的魚肉,任李存宰割。
想想他們這一家人可能要面臨的下場,因為愛,朱璉不能怨恨趙桓,但她卻控制不住她自己對罪魁禍?zhǔn)宗w桓失望透頂……
就在朱璉想著自己的心事時,外面突然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
朱璉一聽,趕緊將女兒抱到里間,然后一個人來到前殿坐好,準(zhǔn)備體面的面對李存,甚至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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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朱慎德妃和朱鳳英就帶著趙桓宮里的妃嬪、女官、宮女、采女、歌女回來了。
朱璉仔細(xì)看了看,來得這些人中,并沒有李存的身影。
又不見朱慎德妃、朱鳳英等女的臉上有異色。
朱璉才暗松了一口氣!
朱慎德妃和朱鳳英帶著趙桓宮里的妃嬪、女官、宮女、采女、歌女來到殿下,然后眾女一齊拜道:“拜見皇后娘娘!”
朱璉苦笑:“大家此前的身份皆已被大干皇帝廢掉了,你等以后不要再用‘皇后娘娘’來稱呼我了,免得給你們自己也給我?guī)頉]必要的麻煩。”
聽朱璉這么說,不少女人都是沉重的一嘆!
大家沉默了一會之后,朱璉問:“你等可見到大干皇帝了?”
朱鳳英答:“見到了。”
朱璉問:“他人如何?”
朱鳳英答:“很和善,不像會為難我等之人。”
朱璉生出了一絲希望:“哦?果真如此?”
朱鳳英說:“濟(jì)王妃當(dāng)面質(zhì)問他為何殃及無辜,他亦未處罰濟(jì)王妃……”
接著,朱鳳英就將她們今天見李存的經(jīng)過一字不落的說給朱璉聽。
朱璉聽完,面沉似水的問:“大干皇帝很想見我?”
眾女一齊沉默。
過了好一會,才人韓靜觀,見沒人愿意回答朱璉的這個問題,才開口說:“我覺得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朱璉看向韓靜觀,不動聲色的問:“好在何處?”
雖然韓靜觀知道,她說出原因,有可能會得罪朱璉,但她還是不吐不快道:“大宋已亡,姐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太子、柔嘉帝姬謀一條活路,不然陛下恐絕后矣。我說句不當(dāng)說的,我若與姐姐易位處之,哪怕大干皇帝對我無意,我也必想方設(shè)法委身于大干皇帝,為太子、柔嘉帝姬斡旋,不然誰能替我護(hù)佑太子、柔嘉帝姬長大成人?”
有了韓靜觀開頭,才人劉鑰娥,也勸道:“為大宋殉葬簡單,難得的是為大宋保住太子而忍辱偷生,望姐姐三思而后行。”
接著,一眾趙桓的妃嬪、女官紛紛開口勸朱璉不要自尋短見。
朱璉心里很清楚,這些女人口口聲聲拿趙宋王朝的未來說事、拿她兒子說事、拿她女兒說事,全都是假的,真的是,她們希望自己能向李存投懷送抱,然后幫她們也向李存投懷送抱。
換而言之,這些女人心里已經(jīng)沒有趙桓,甚至沒有趙宋王朝了,她們現(xiàn)在全都在為自己做打算。
這時,之前一直都沒有開過口的朱鳳英,竟然也開口勸道:“大姐,大宋亡則亡矣,非我等婦孺之過,亦非我等婦孺可左右之,事已至此,我等宜接受事實,堅強(qiáng)的活下去。”
朱鳳英原本不想嫁給趙楷的。
這倒不是說朱鳳英看不上趙楷。
事實正好相反,趙楷才華橫溢,風(fēng)流倜儻,絕對是這個時代最有魅力的男人之一。
只是,趙桓和趙楷這些年來一直在為皇位爭斗。
一邊是姐姐、姐夫,一邊是丈夫,朱鳳英不想將來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可當(dāng)時趙桓剛登基,急需穩(wěn)住他當(dāng)時最大的政敵趙楷。
而沒有什么是比聯(lián)姻更能化干戈為玉帛的了。
另一方面,爭奪皇位失敗的趙楷,也急需向勝利者趙桓投誠,用以自保。
也沒有什么是比聯(lián)姻更有效的。
結(jié)果,朱鳳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雙方聯(lián)姻的政治工具。
婚后,朱鳳英對才華橫溢的趙楷很滿意,她還很順利的就懷上了趙楷的孩子。
而趙楷見趙桓搞起自己人來這么狠,越發(fā)的對朱鳳英好,想以此來向心狠手辣的趙桓釋放善意。
這使得趙楷和朱鳳英的感情很好。
在朱璉想來,跟她情況差不多的朱鳳英應(yīng)該堅定的跟她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才是。
所以,別人怎么勸朱璉,朱璉都能夠理解,可朱鳳英倒向那些跟趙桓沒有多少感情的妃嬪和女官一邊,讓朱璉很不理解。
因此,朱璉看著朱鳳英問:“如何活下去,忍辱偷生?”
朱鳳英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她撫摸著自己已經(jīng)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怎么活著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見此,朱璉松動了。
——她不能剝奪朱鳳英想為腹中的孩子活下去的權(quán)力。
朱璉又仔細(xì)想了想,趙桓的那些妃嬪、女官剛剛所說的,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她要是死了,誰去保護(hù)她的兒子和女兒?他們還這么小,能在沒有她保護(hù)的情況下活下去嗎?
晚上。
害怕朱璉想不開,朱慎德妃默默的留下來陪著朱璉。
朱璉主動對朱慎德妃說:“你平日里話少也就算了,現(xiàn)今大宋至此,你我皆前途未卜,你不該與我說點甚么,叫我有個方向,不再迷惘?”
朱慎德妃沉默了很久,才說:“我觀大干皇帝面善得很,應(yīng)非殘暴之人。”
朱璉明白,朱慎德妃也希望她從了李存,然后好好活下去。
朱璉沒再逼朱慎德妃說出原因,因為她清楚,朱慎德妃不會說出什么新鮮的東西,現(xiàn)在只看她怎么選擇?
朱璉走到窗邊,眺望觀稼殿和親蠶宮方向,久久不語……
……
次日,日上三竿了,宋淑媛才從外面回來。
見昨晚跟李存走了的宋淑媛回來了,院中趙桓的一眾妃嬪、女官、宮女、采女、歌女立即就呼啦啦的全都圍了上去。
有那心直口快的,立馬就迫不及待的問:“淑媛姐,大事如何?”
被皇帝寵幸這種事,在后宮之中,可不是什么值得避諱不恥的事。
恰恰相反,這絕對是最光榮最值得宣揚(yáng)的事,僅次于為皇帝生下皇子或是公主。
所以,皇帝夜間留宿在哪個宮里,那個宮里的人說話都比別的宮里的人大上三分,甚至有些時候,皇帝要是臨幸哪個女人,那個女人恨不得叫得讓整個后宮中的人都聽到她的聲音。
總之,在后宮中,皇帝臨幸誰,絕對是大喜的事,要發(fā)紅包的。
所以,盡管宋淑媛是第一次,但她還是大大方方的點了下頭,同時輕“嗯”了一聲。
得到宋淑媛的確認(rèn),圍住宋淑媛的一眾女人酸了。
當(dāng)然,也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喜宋淑媛:“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姐姐這次若是能順利懷上龍種,就發(fā)跡了。”
宋淑媛笑著說:“一共就兩次,哪里能那般好運(yùn)?”
“兩次?!”
一些沒想到宋淑媛會幸運(yùn)到這種地步的女人,忍不住驚呼。
宋淑媛解釋說:“陛下最近公務(wù)繁忙,已多日未臨幸也,故而這次有些無度,我這里算少的,鄭美人及朱美人皆三次。”
這回驚訝的人就更多了。
才人耿玉輝是除了朱璉、朱慎德妃、朱鳳英以外,唯一一個有過男女之事經(jīng)驗的女人,她提出懷疑:“八次,不會罷?”
在殿中沒有出來的朱璉三姐妹,也有些懷疑,尤其是朱璉和朱慎德妃——在她們看來,這根本就不可能。
宋淑媛笑笑,沒有去解釋,一直勤練道家養(yǎng)生之術(shù)和養(yǎng)生功夫的李存,身體有多好,只是隨口祝福道:“你等皆有這般機(jī)會,那時便知我所說是真是假了。”
眾女一想也是,這種事在后宮之中可是瞞不住的,畢竟,肯定還會有人被李存臨幸的。
內(nèi)史曹妙婉問:“姐姐,你剛剛稱呼鄭美人及朱美人,你們?nèi)丝墒堑玫奖菹聝苑饬耍俊?
宋淑媛點點頭:“嗯……我三人皆得美人之封,我與鄭美人還得內(nèi)史之職,暫且負(fù)責(zé)延福宮中大小事物,朱美人本可負(fù)責(zé)延福宮中尚食,然朱美人不愿操心,便向陛下舉薦了她姐姐朱桂林。”
被皇帝臨幸了。
得了皇帝的封賞。
又得實權(quán)。
三喜臨門!
不少人腸子都悔青了,昨晚那是一個多好的轉(zhuǎn)運(yùn)的機(jī)會啊,可就是因為她們猶豫不決,失去了這個天賜良機(jī)!
才人盧順淑原來的身份比內(nèi)宰宋淑媛要高。
可此刻,盧順淑卻主動湊上去跟宋淑媛說:“姐姐,陛下叫你負(fù)責(zé)延福宮中大小事物,你一人如何能忙得過來,我們幫你罷。”
說話間,盧順淑就給一眾趙桓的妃嬪、女官、宮女、采女和歌女使眼色。
不少女人聽盧順淑這么說,紛紛擁護(hù)宋淑媛。
可宋淑媛雖然很享受這個氛圍,但她卻很清醒的沒有接這個話茬。
是。
宋淑嬡現(xiàn)在是延福宮中身份最高的三個女人之一。
但宋淑媛清楚,這肯定只是暫時的。
別人不說,只說朱璉。
只要朱璉愿意,肯定能像蕭普賢女、蕭貴哥那樣成為李存的妃子。
而且,這延福宮中臥虎藏龍,太上皇妃嬪、皇帝的妃嬪、皇子的王妃、帝姬、宗姬、貴婦不勝繁舉,而像朱柳腰那樣身懷絕技的妖精更是多如過江之鯽,靠宋淑媛自己,根本就斗不過那些女人。
所以宋淑媛笑著說:“皇后娘娘未發(fā)話,我可不敢用你們。”
說完,宋淑媛就邊往殿中走、邊說:“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去給娘娘請安了。”
很快,宋淑媛就進(jìn)入殿中,然后毫不猶豫向朱璉拜下:“奴婢拜見娘娘,請娘娘恕罪。”
朱璉古井無波的說:“不敢,如今你乃美人,我乃庶人,該我拜見你才是。”
說話間,朱璉就作勢要起身。
朱鳳英見了,趕緊將朱璉按下,說道:“皆是自家姐妹,就不能好好說話嘛。”
言畢,朱鳳英就趕緊走過去將宋淑媛扶起來,同時幫朱璉解釋:“大姐不是生你氣,她是擔(dān)心你,你畢竟是跟大姐一塊長大的,又是大姐帶進(jìn)宮的,你這一聲不吭就跟大干皇帝走了,大姐能不擔(dān)心你嗎?”
宋淑媛解釋道:“陛下做錯了很多事,又使大宋至此,太上宮中之人、諸王宮中之人、宗室、外戚皆怨恨陛下,恨屋及烏,我宮中之人已被孤立,連個大些的住處都不給我宮中之人,任地時,若無大干皇帝垂愛,我宮中這百余人如何能在這延福宮中立足?”
頓了頓, 宋淑媛也勸道:“且大宋已亡,而我等還須往下生活,故而我才擅作主張,前去侍寢,望娘娘明鑒。”
聽了宋淑媛的解釋,朱璉的神情才好了一點。
見此,宋淑媛趕緊接著勸朱璉:“大干皇帝陛下人極好,又叫奴婢轉(zhuǎn)告娘娘,他不亟,不會逼娘娘做娘娘不愿之事,娘娘可放心住下。”
其實,宋淑媛還藏了一句,那就是,李存自信十足的說:“我和她來日……方長。”
聽了宋淑媛轉(zhuǎn)述的李存的話,還沒下好決心的朱璉不禁松了一口氣。
如果能好好活著,誰又愿意去死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