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舊地重生?
塢云山……?
我被迫化回原形,木訥的看著葵將神兵送入我體內。妖就是妖,即是修行百年,接觸神器之時也是痛徹骨髓的。那種被洛鐵灼燒肉體般的痛楚,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身體近乎扭曲的直視著葵,想從他臉上找到答案,為何對我至此。而我發現他臉上卻是一絲僥幸。他在怕什么?但是身體的痛楚卻不允許我分神,直到神兵狠狠地釘住我的樹根,他才肯停止運功。此刻他亦是汗如雨下,胸腔也起伏得厲害。后他又用紅繩串起銅錢織網一般將我圍在其間。四個吊頂佛提燃著蠟燭。耳邊一陣陣的梵樂。惹得我陣陣頭痛,這痛楚與那神器刺身更有過而無不及。整個腦子像是要炸開一般。而那佛提的熱度源源不斷的流進我的軀體。那熱度好似能榨干我身體所有水分,然后引我自燃而亡。我被縛于其中,人形時隱時現。因我的痛楚而扭曲的樹干宣泄著我痛極的憤懣。我怒視他。想要大聲質問,卻像陷入是夢中一般,只是對著他喊,卻使不上絲毫的氣力。?
反觀葵,坐定于“紅網”之前,他的法器盤旋于其周圍,葵則眉頭深蹙。嘴中不停地念著咒文,手印上下翻飛。額頭和鼻尖布滿細密的汗珠。纖長細密的睫毛掛著晶瑩的汗珠。兩片本是瑩潤的唇瓣大概是因為溫度過高而干裂,殷出了血漬。?
隨著紅繩的增多,我感覺我的氣力卻在急速下降。我的人形已不再顯現。而樹葉也由翠綠瞬息之間變得枯黃委焉,只是一瞬的功夫我的樹葉簌簌地凋落。我痛苦著同時卻驚異于自己身體變化。我成了一顆枯木。干裂的痕跡爬滿我的樹身。我大駭之下,回神望著這些個紅色的束縛。這竟是“魂兮”?
我瞪著專注念咒的男人。葵!你豈是要我魂飛魄散不成?心條然被狠狠揪了一把,痛的我抑制不住地流淚。眼淚不慎濺到紅繩上,瞬間化作一縷青煙。而紅繩也因這微小小的顫動,變得緊繃,上面的銅錢也似瘋了一般怒吼著沖向我。大有置我于死地的勢頭!我憤恨的瞪著葵!發現他依舊眉頭深鎖,他的法器也發了瘋一般繞著他旋轉。一絲紅色的涓涓細流,貼著他的人中蜿蜒而下,劃過他干裂的泛白嘴唇。竟會有一種他將隨時會崩塌的感覺。但周身的痛楚提醒著我:不能甘于魂飛魄散。我喚起身體僅存的靈力。揮動著枝杈妄圖扯斷那鮮紅如血的束縛,妄想能阻擋銅錢沖向我的勢頭。銅錢落兮,魂去矣。就在最后一枚銅錢將要落下時,我絕望而安靜的嗅著的感受到死亡的氣息,看著虔誠的坐在樹前的那個人。卻只想再擁住他。我閉上眼睛,向他展開干枯的枝椏,做出擁住他的樣子。我感到我扎根的大地竟有一滴水珠。我沒有睜開雙眼。我怕那滴水珠并不是是他的淚。?
葵霍的起身,手掌用力劈向我扎根的大地。大喝一聲:“封”瞬間體內的神兵再次深深刺向我的命門,我痛得幾乎要從真身之中爆出。同時所有銅錢停止攢動,紅繩也轉為暗紅色,無力的掛在我的枝杈上,拉攏著。毫無剛才置我于死地的生猛勁頭。而四個吊頂佛提也熄了光。耳邊的梵樂卻還在清唱,聽著這梵樂竟有些心安。瞬間我感到周身說不出的爽利。?
葵走向我,同樣立于”紅網”中,他的手伸向我,輕撫我干裂的樹身,咧咧干裂的嘴唇,虛緩地說:“真不愧是喝我的精血長大的,這么折騰!”葵另一只手,展開一把明晃晃的扇子,隨手晃了一下,那扇頁便相互疊錯,竟成了一個圓盤。趁我分神之際,葵念著咒訣,舉起那法器狠狠地拍向了我的主干。我登時感受到一種被撕扯的痛楚,就好似將血肉筋脈從白骨上硬生生扯下一搬。痛得我近乎昏厥。?
我醒過來,看到葵在運功,又看了看自己,再瞅了瞅那顆干枯的樹,明白是我的魂魄被抽離出了真身,也就是將其從真身上毫不留情的撕扯著一寸寸的剝離下來。?
葵走的我身邊,單膝著地,俯著身子,一手攔住我虛無的身體,隨手變出了個圓鐲子扣在了我的腳踝上。上面有個精致的六角銀鈴。葵挑了挑那個鈴鐺,聲音清脆悅耳。隨后按住我的后腰,將真氣度與我。我看著他,他明朗的笑容有些晃眼。?
葵見我氣力逐漸恢復,扶起我,沉吟片刻,緩緩地說:“這鈴鐺,是用九尾的元丹做引,得空道長在消滅元丹時與之俱焚留下的金身做的。做鎮妖之用。”九尾的元丹,得空道長的金身。不論他們是誰,就是聽著這兩樣東西,也知道是兩條性命。我感受著腳上的鈴鐺,涼的有些刺骨,寒氣直逼骨髓。?
葵繼續他的解說:“這東西妖精都有所畏懼而不敢近身,若是貿然近身,輕則重傷而亡,重則魂飛魄散耳。”?
“魂飛魄散耳”我心執念著這句話。這話葵說出來好似過眼浮云一般輕快,但在我卻有說不上的后怕。以至于身形不穩。我抓緊葵的小臂,心想:現在不過一句話而已,實則剛剛我就要魂飛去兮矣。我有些出神的望著葵。葵也不在意繼續說:“這鈴鐺之所以傷不到你,是因為你的妖氣全被釘在了真身之中。這樣無論是去到了我的修煉之處還是在我身邊都不至于太難過。”葵捋了捋我的背,頓了頓又繼續說:“你剛剛分身,難免痛苦和虛弱,只要稍加修整即好!這個鈴鐺也有助于你恢復。”我有些訝異。葵好像從來沒講過這么多話。就算夢里的他亦沒有。而且,像這些他又作何向我解釋。葵,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想到這我潛意識地掙了掙葵扶著我的手,葵索性放開我,叮囑我要小心后就獨自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趨的跟著葵。心里除了疑問還有滿滿的懼怕。這不再僅僅是被他強大的靈力所震懾。而是為我性命擔憂而產生的恐懼和剛剛那經歷的后怕。我緩緩的跟著他走。聽著他感慨身邊的種種美好風景。他的話猶如過眼云煙,直被我跑到了九霄云外去。?
隨山勢的攀高,空氣也變得涼薄而潮濕。打在身上,也免不得一個激靈。許是這一個激靈,我的思緒也清明得多:我雖為他所懼,但不至于受制于他。?
頓悟后,我的心思清明了許多。既然他并不想取我性命,那就既來之則安之。于是我隨意的打量起著這座山:嘉木立,美竹出,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游。舉熙熙然迥巧獻技,以效茲山之下。行之其間,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瀅瀅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真真一個風景旖旎。?
一個不經意的回望,將我的思緒拉回到眼前那個因山霧迷蒙而飄渺的身影上。望著他的背影,本該有些懼憚,但此時心頭卻平添了一抹孤寂。不知為何一股悄然的哀傷蔓延心間。以致我不敢抬頭正視那身影。?
茫茫然地走著,我猛地頓住步子,抬頭就看見葵向我伸出的手,就在距離我不到三寸的地方。葵沖著我莞爾:“呆瓜,想什么呢,呢么入神,都要撞上了!前面就要進我修煉的地方了,需要牽著我,方能過去。”葵眸子清亮的直視著我。我訕訕地沖著他笑了笑。將手搭在他的手上,觸手竟是一片冰涼。葵未等我反應,手反握住我的手,一施力。將我帶離了地面。竟是在云中穿行。云中空氣更為冷濕。葵將我向他的懷里帶了帶,抱緊我。葵的體溫透過薄衫傳過來,竟是溫的。于是我索性展臂摟著他?
葵見我若有所思,就伏在我耳邊細細磨蹭,緩緩的說:“甘棠,不要再亂想了。五百年了,從你修仙的那天起,我們就被注定綁在一起。你身體里有一半是我的精血。普天之下唯有你才懂我心中所想。”說到這,葵貼著我的臉頰,鄭重而又夾帶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甘棠,你莫要負我。”我默不作聲,摟著他的手緊了緊,心中莫名的哀痛。心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卻始終被羈絆。將臉貼上葵的臉頰。心中竟是一片苦楚。不知這苦楚是他的還是我的,抑或是我們的。我任由自己陷進葵的懷抱,至少此刻他的懷里竟是一片溫暖。在這冷濕的云霧中是我唯一的依靠。